第一百六十三章 亡國爐
周六打完工,寒羽良在咖啡廳換回了衣服,神色很復雜,他知道自己現在經歷的日常,就快要劃上一個句號了。
正如那只懷表上,指針的轉動永不停息,再怎么樣也無法挽回時間, 對過去的不舍,也只有全部放下了。
無論怎么選擇,最后都必須要去面對,這是從他出生就被決定好的命運。
“你到底怎么回事?”
連續很長一段時間了,香山美櫻一直都能看出來,寒羽良心不在焉的狀態, 簡直就像是在藏匿什么心事,臉上寫滿了要去做重大抉擇的藍圖, 凝重得宛如陰暗的水沼。
他在招待客人時的笑容,也變得虛偽很多,總是開的玩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一同銷聲匿跡了。
寒羽良突然提出,要教導香山美櫻怎么泡出更好喝的咖啡。
“不是,你是什么意思啊?”
她真的不明白了,為什么做出一副要告別的態度,讓她很緊張,也很害怕,就好像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
沉默片刻后,寒羽良突然撓頭一笑,恢復了往常的神態,搖搖手說這些都是他故意的,是想嚇一下她,把氣氛重新拉了回來。
“好吧,你確實嚇到我了。”香山美櫻松了口氣。
“有客人投訴你泡的咖啡太爛,我是想挽救一下你的風評呀!”
“誰?誰說的?看我不打爆他的頭!”
她掄起袖管, 做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勢。
結束了鬧劇,寒羽良還是執意要教她泡咖啡的訣竅,將之前從模擬器那里得到的,“泡咖啡更好喝”的技術教給她,一時半會教不出名堂也沒關系,他還將注意事項也寫了下來,存在了柜臺下面。
等自己死了之后,她應該能看到。
得做好一切永別的準備才行。
【事件——“封鎖神的牢籠”】
【難度評級——SSS!】
【贖罪的時間到了!】
馬上就要去面對了,一想到這里,寒羽良就會感到很害怕,因為“烏鴉”們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對的人,那些兄弟姐妹們,全都是因他而遭遇磨難的。
他本可以去救他們的。
但他沒有。
這么多年來,始終活在悔恨中。
做的那些好事,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心里豁達一點,祈禱誰能原諒自己,但結果卻是他自己不肯原諒自己。
當他接到寒羽家的那通電話時,他在那一刻有一種釋然感, 那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愿去認同的, 一旦接受那個自己,日常就會瞬間崩塌。
他其實渴望一場死亡。
丟下妹妹一個人,是不負責的行為,他本來沒想如此的,八校聯戰給了他一個無恥的借口,要是能就此死在“囚徒”手里,永遠地死去,他才能徹底原諒自己。
夢里也會看到那七個培養罐,那些和他年紀一樣大的男女們,都在里面發出著哀嚎,身為全能的他,卻沒有選擇舍身救下他們,對于這樣窩囊的自己,他覺得深深的自責。
放下一點擔子,活得輕松一點。
人只要沒心沒肺,就很快活自在。
但他做不到。
“喂,喂?”
香山美櫻的手在面前搖晃,這才把寒羽良出走的心思拉了回來。
他竭力擺出一個微笑:
“怎么了?”
……
打工的時間結束后,寒羽良騎著自行車,將香山美櫻送到了地鐵口,短暫的告別之后,他沒有選擇回家,而是騎行在了東京大橋上,低頭能看到流淌的河水和漁船,此時已經天色漸暗。
通過模擬器,他已經掌握了一個獲勝的方法,但他現在卻開始想,要是就此完成贖罪,會不會更好一點?
寒羽良停下了手里推著的自行車,獨自站在大橋邊的天臺上,瞭望遠方,舉起手里溫熱的咖啡,舒了一口熱氣,眼神里是超乎想象的疲憊。
“哦?這么巧啊。”
一身便裝的平冢靜老師也剛好出現在了這里,這的確是個很美妙的巧合,她的手里還提了一袋罐裝啤酒。
“干嘛啦?一臉的便秘。”
“便秘了,所以一臉的便秘。”
寒羽良的回答還是很痛快直接。
她靠在了天臺的圍欄邊,打開了手里的一瓶啤酒,“那我有個牌子的藥很好使,要不要推薦給你?”
“你怎么這么熟練啊?”
“快說吧,小鬼,又發生什么了?”
“呼!”寒羽良嘆了口氣。
“我……這是我朋友的事!”
“我朋友很多年以前,對一些小伙伴見死不救了,現在又要再見面,我這個朋友的心情很復雜。”
平冢靜笑道:
“喲,你的人生歷程還挺復雜!”
“我說了是我朋友!”
“所以呢。”平冢靜喝了一口啤酒,又點燃了一根香煙,“你想問,該怎么緩解這種情緒嗎?”
“我說,是我的朋友……”
“你可不是說話會拐彎抹角的人,難道真的有這么害怕嗎?”
“嗯,真的有……”
再見到“囚徒”該怎么做?立馬給她來個土下座,狠狠地磕上幾個響頭,然后她就會像寒羽家吩咐的那樣,和自己結婚?拜托!這可能嗎?她真的可能會原諒對她見死不救的人嗎?
實在是愧疚啊。
別說頭疼了,這簡直就是蛋疼!
寒羽良抬起頭,夜空中的繁星和城市的燈火交相輝映,漁船不時發出的鳴笛聲,聽起來真的很聒噪。
“你怎么這么確定,對方一定會責怪你呢?也許早就原諒你了,也說不定呢?”平冢靜提出了她的想法。
“不不不,這怎么可能……”
“是不可能,還是你不相信?”
無法回答,寒羽良沉默了。
不管面對什么,他都能做到處之泰然,云淡風輕,或者利用模擬器,想出各種解法,唯獨在面對過去的同伴時,他變得驚慌失措,只想趕緊遠離,卻又被所謂的“責任心”所牽制,強行掉頭去面對。
“你知道班上怎么說你嗎?當時你好像不在。”平冢靜突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怎……怎么說?”
“他們推舉你當班長。”
“為什么?!”
“這有什么好問為什么的?你是不是對自己的認知不夠清晰啊?不管是班級的文化祭,還是對龍牙那幾個不良少女的處理方式,你的外表,你的努力,這些東西,就算你在學校里再獨來獨往,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一個人怎么能完美……”
完美?說到這個詞,平冢靜突然頓悟了,她淡然一笑,說道:
“原來你是在害怕失敗。”
唰!
一束電流從寒羽良的腦中劃過。
正因為他是全能、完美的,從來沒有體驗過徹底失敗,無法翻盤的感受,才變得對失敗恐懼,擔心這擔心那,束手束腳。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次的事件涉及得太廣了,完全影響到了他的生活,一旦失敗,連寒羽詩都可能被遣送回家,他才變得擔憂起來。
勝利的責任太重了。
背負得越多,他越不能失敗。
“啊~我懂了,我記得你是參加那個八校聯戰的吧,那種東西,輸了就輸了,不用擔心,本來就只有一所學校能脫穎而出,不用給自己壓力那么大。”
“要是你實在擔心的話,我陪著一起去好了。”
說著,平冢靜將手肘搭在了圍欄上,靠得很近,晚風把酒味和煙圈都給吹散了,她的面容很豁達,很灑脫。
“老師……”
寒羽良很感動,擔憂地問道:
“你都一把年紀了,能行嗎?”
“唔額!”
“小鬼,你提了禁忌的詞語!”
平冢靜用胳膊鉗住了他的脖子,再用拳頭在他的腦袋上刮蹭。
“很多人都相信你,所以你這個小鬼可以自大一點沒關系,這是你應得的。”
“要是心情再不好了,可以繼續來找我,或者去找白鳴颯那個小鬼,你們不是關系很好嗎?她肯定能用羞辱的方式鼓舞你的。”
被平冢靜說了一番話,寒羽良的心情終于豁然開朗,他眺望向遠方城市的夜景。
“我沒事了。”
“不如說,我現在嗨到飛起!”
下周,就是八校聯戰了……
……
回到家后,在玄關處,寒羽良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得到妹妹輕聲的答復后,他的心情瞬間亢奮了不少,恢復了巔峰狀態,所有的迷茫一掃而空。
干!
我可是全能,怎么會輸?不知道又是哪個神經搭錯,最近竟然開始畏手畏腳,真的不像自己啊。
今天開始,恢復如初!
但是剛才聽到小詩的聲音很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寒羽良換好鞋子后,趕忙向客廳走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被爐的三個角上,分別躺著寒羽詩、天音琴、還有最上終謝,她們滿臉的溫暖,閉著眼睛,溫馨地躺在暖桌下面,還蓋上了被子,跟三只小貓一樣,蜷縮在那里。
“晚飯呢?”寒羽良見廚房里沒有準備飯菜,當即問道。
“點~外~賣~吧~”
寒羽詩發出慢悠悠的聲音。
那么勤快的妹妹,今天居然都沒有準備晚飯,而是躺在這被爐里面,足以證明這東西的威力是多么的可怕。
據說,不列顛帝國就是因為這個而滅亡的。
寒羽良蹲在了最上終謝的腦袋前,用拍西瓜的方式拍了拍她的臉,問道:
“你怎么來了?你家就在隔壁,回去啊你!”
“我家沒有被子……”
“是沒有被爐,還是沒有被子?”
“沒有被子……”
這么慘?就跟以前的自己一樣。
“好吧,那你睡吧。”
他又轉到天音琴的腦袋前面,只是這次沒有去拍她,而是幫她把被壓住的頭發抽出來,連問題都沒有,讓她睡得更安心點。
睡得迷迷糊糊的天音琴,看到寒羽良的手,從被爐里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用臉蹭了好一會兒,隨即就躺了回去,沒了動作。
最上終謝瞥了一眼,剛想說些什么,卻因為被爐里太過舒服的緣故,只是翻了個身。
看到剩下的那個位置,寒羽良覺得自己被誘惑了,誰也無法在冬天拒絕被爐,他連忙搖了搖頭,點起了外賣,要不然今晚怕是得肚子了。
點完外賣,他還是沒忍住,也躺了進去。
“啊~爽!”
被爐里很擠,四雙腿都疊在了一起,但是沒人想去管這個,全都睡得很香,此刻什么都不干了,只想盡情享受這份美好。
半個小時后。
叮咚!
門鈴聲響起。
大概是送外賣的來了。
“吵死了,快去開門。”
“謝謝……”
“老哥……”
她們三個沒有人愿意起床,就連那么一丁點動作都沒有,最后還是只能由寒羽良開門。
他直接使用了“絕對能力復制”。
這才抵擋住了被爐的誘惑,否則就憑人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從中抽身脫離的。
“哈~”
邊打哈欠邊把門打開了。
從外賣員手里接過了外賣,對方離開后,天狼星居然也站在了門口,她的手里拿著一袋書,全都是之前妹妹借給她的輕小說,居然又看完了。
只是她的目光冷冽,卻提著一袋輕小說,這樣的畫面太美,讓人無法直視,違和感太強烈。
懶得理她,她愛進來不進來,寒羽良現在只想趕緊吃完飯,然后鉆回被爐里去,外面寒風刺骨,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這是……”
天狼星也看到客廳里地獄般的景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叫了好幾遍,她們都不肯來吃飯,躺在被爐里后,連饑餓都感覺不到了,只想永遠睡過去。
沒辦法,寒羽良只能一個人先吃晚飯,他問道:
“你沒用過被爐嗎?”
“沒有,我并沒覺得現在很冷。”
天狼星沒有撒謊,她裸露出的身體肌膚上,連雞皮疙瘩都沒起,是真的不覺得冷。
“好吧,你比較厲害,不過被爐倒也確實很舒服就是了。”
“是嗎?這種東西就是專門摧毀人的意志用的,和夏天的冷空調是一個道理,我反正是不會用的。”
……
很快,寒羽良就吃完了飯。
他走到被爐那里。
只見天狼星已經躺在了他先前躺著的那個位置上,閉上了眼睛,嘴里還不由自主地發出感嘆:
“確實舒服……”
你的人設有問題吧,啊!
“喂!那是我的位置!”
寒羽良百般糾纏,她卻怎么也不肯離開,完全就是被這惡魔給牢牢拷住了,他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就要強行跟她擠在一塊去。
“啊~舒服啊~”
他和天狼星躺在了一塊。
只不過是把她壓在背后。
背部能感受到她的肌肉輪廓,還有腹肌和胸部,但這些全都無所謂了,現在只有被爐才是第一重要。
很快,天狼星就感到不適,反手又把寒羽良壓在了下面,自己躺在他的身上,重新舒舒服服地睡了起來,依偎在他的懷里。
夜晚,五個人躺在同一張被爐里。
呼呼大睡。
全部的煩惱都被隔絕出去,不管有怎樣難受的心情,多么痛苦的回憶,那都不重要了,只有這里的溫暖才是永遠。
今晚,他們五個人,沒有一個人寫作業,早早地進入了夢鄉。
【距離八校聯戰: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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