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陽光照在傅舍微敞的眼簾上，熱量讓他左眼睜開一條縫，右眼像是被粘在一起。思考今天要不要請假、中飯吃什么的事，“唔”地伸個懶腰——

        冰冷的觸感劃過小臂。

        傅舍本沒有在意，但再伸個懶腰時，卻感受到皮膚割裂的痛楚。突然心下一空，朝小臂旁邊一瞅——

        床邊，插著一支冰冷的匕首。從中間斷裂，但鋒利的尖已然割裂開綢布，離傅舍露出的手腕鼓動的血管不過一寸，上面不沾血，但沖擊著他的視覺。

        傅舍一時間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怎么回事？

        “陸青堯。”傅舍先用正常音量叫了聲。

        沒人回答。

        室內死寂一樣的沉默，傅舍身體僵直、脊背生寒。但他強壓下瘋狂跳動的心臟，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既然自己沒事，危險就是沖著陸青堯來的。

        “陸青堯！”傅舍大聲喊道，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起來。鞋子也不穿好，跑到外室，“陸青堯！你在不在！”

        沒人回答。

        對陸青堯的擔心壓過一切，傅舍先在論壇搜索相關情況，更改幾次關鍵詞，都是沒有相關結論。只能關閉搜索框，先走出去觀察情況。

        推開內室門。

        先是一陣冷風，傅舍趕緊將厚衣服套上。外室沒有任何人，但空中飄揚著鐵銹的氣味，很濃，與春日桂花的香氣混雜在一起。他再三給自己打氣，往外走，一片慘烈。

        之前跪在自己腳邊忠心的婢女，像布娃娃一樣，瞪大眼睛頭擱在高階上，大動脈處被割開一條三寸深可見骨的裂縫，大片血跡經流臺階，堆積干涸在縫隙間。已然死去多時，面色灰暗，與地面顏色相差無二。

        而膽小的太監則躺在兩個死士旁，匕首沒入肚腸，張大嘴仿佛還在尖叫。而死士皆是一劍斃命，傅舍猜測是陸青堯殺的，畢竟兩個奴婢同辛元洲皆是武功不高。

        “嘔——”傅舍反胃，張嘴卻失聲無法大聲呼喊，雙腿不自覺發軟，一下子蹲下，婢女尸體就在旁邊，他不敢看，只能一次次深呼吸，安慰自己這里是游戲。

        “這里是游戲。”傅舍拍拍自己胸口。

        “建模很真實啊，哈哈，果然是個好游戲。”傅舍僵硬地抽抽嘴角。

        “是我自己選擇的分級，這不是真的”傅舍情緒稍穩。

        于是他閉上眼，腦海中卻無法浮現任何真善美的回憶，而是想到陸青堯陰沉又覺得靦腆的臉，后來無法站立的陸青堯那雙從未妥協的眼睛，以及最后的結局。

        “陸青堯。”傅舍覺得心中又再次升起力氣。

        他站起來，覺得自己比現實中更加擁有勇氣，仿佛所有無力感都消失了，他能掌握自己眼前的一切。于是飛速運轉大腦，整理自己現在的情況。

        他下意識排除陸青堯已經慘遭不測的可能性，轉移到對方現在會躲到哪里？

        既然能正大光明在宮內刺殺，必然權勢滔天。自己沒出事，大概率魏王默認同意。應該是褚魏戰況出現失敗，需要做部署。那么誰都不會收留他。

        陸青堯會躲去哪？

        排除御花園假山，那里人來人往，容易被禁軍發現。

        那個城墻洞！

        傅舍咽下反胃，理智還沒回籠就被擔憂驅使，飛一般地沖出偏殿，堪堪到門口，遙遙望見全副武裝的禁軍巡邏經過門口，理智瞬間占據大腦，朝前沖的步子立馬剎車。

        自己也被軟禁了。

        傅舍更加確信整件事是魏王授意。

        回到內室，他查看后門，也有禁軍守衛。這兩處必然無法突破，即使強行武力突破，也無法沖出宮門。傅舍又四處查看窗戶，來回花費一盞茶時間，終于找到突破口。

        在內室小窗外，守著的是兩個小太監——之前辛元洲得罪的那幾個。

        傅舍轉轉眼珠子，轉頭翻柜子，找出十幾兩銀子，又拿出幾樣貴重的小物件，擺在窗戶下的桌子上。然后打開窗戶，裝作伸懶腰，在三個太監看過來時，裝作驚訝地后退一步。

        “你們怎么會在這？”

        三個太監互相對視一眼，囂張的是個單眼皮，他仰頭露出笑，“四皇子，奴婢們有幸又看見您了。這次是陛下下令，說是有此刻混入宮內，要奴婢們好好照顧著您。”

        “你這是什么意思？”傅舍疑惑，然后掉頭走向正門口，但被禁軍攔下，吵得很大聲，但沒用，便回到窗口對太監瘋狂輸出，“軟禁皇子，你們以為會有好下場嗎？”

        單眼皮抖了抖，立馬彎腰道歉，“奴婢們也是無可奈何啊——”裝作很害怕，實際對軟禁他是半點不讓。傅舍夸張地冷笑一聲，沉默下來。

        單眼皮隱秘地挑了下眉，對方則用眼神譴責他不要太明顯，順便瞟了眼傅舍的臉色。

        傅舍當然要裝作沒看見，然后沉穩下來，自顧自說，“其實今天天氣還挺好的。”

        “是的，殿下。”單眼皮覺察到傅舍想要耍手段，但自負讓他接下話頭。

        “你們知道本王很快就會被放出去，對吧？等本王出去了，你們也不會有好下場。”傅舍的話讓他看起來仿佛只是虎落平陽，但現如今璃妃死亡，他除了與曾經戰死沙場的房將軍的關系，背后沒有任何大臣支持，顯然已經失勢。

        “當然，只是奴婢只是聽上命行事，往四皇子諒解。”單眼皮沒將威脅當回事。

        “這樣啊。”傅舍撐著下巴，“父皇到底為什么會這么做啊，你能不能告訴我？”

        這個身體才14歲，示弱的效果很好。單眼皮沒有理會旁人的小心，“還不是因為褚國打進來了。那個質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殿下與那個質子走得太近，陛下也是為您考慮，防止您被懷疑。”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我還以為-”傅舍立馬捂住自己的嘴，與單眼皮探究的眼神交匯，很生硬地笑了下，搖搖頭，“沒什么，沒事。”

        單眼皮皺眉。

        “殿下是知道什么嗎？”他堆起一個善意的笑容，“你看，奴婢也是被蒙在鼓里。要是殿下告訴奴婢，奴婢們也能更加為您考慮。”

        “那能不能讓我出去啊。我想去看母妃。你知道母妃在哪兒嗎？”

        “誒璃妃、璃妃娘娘。奴婢也很惋惜。”單眼皮避開這個承諾，“當然，奴婢們也是為殿下考慮。若是陛下是被蒙騙的，奴婢們必然會幫您。”

        “唔”

        “好吧，我跟你說。你不能告訴別人。”傅舍咬著手指，“我原本以為，父皇是因為母妃才生我的氣。你知道吧我只是想最后見她一面”

        單眼皮震驚，宮中璃妃刺殺的消息無數，確實難辨真假。但現在這個情況，或許是真的。不過現如今前方打仗，需要借房將軍之勢，才說了假話。

        但，璃妃為什么會刺殺魏王？

        房氏滿門忠良，為魏國頂梁，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你知道-”單眼皮還想追問，旁邊一直站著不動的皮膚黝黑的太監攔住了他。

        傅舍立刻閉緊嘴。

        “殿下，奴婢們很想幫您，但璃妃畢竟”皮膚黝黑的太監嘆了口氣，“您再等等，若奴婢們能做的，一定幫您。”

        “我、我真的嗎？你會幫我的，對吧，幫我找出真相，整件事不應該是這樣的！”傅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是、就是”他再度收緊嘴。

        “若是誰蒙蔽了陛下，奴婢一定幫您。”

        “父皇對，父皇一定是被蒙蔽的。”傅舍喃喃，抬眸對他說，“母妃是被人利用了。有人說舅舅當年不是戰死的，而是而是”

        將臟水潑到那個人頭上，是為死罪。

        但這個猶豫、剛才的喃喃自語，太監聽得一清二楚。他壓住暴躁的單眼皮，安撫膽小的太監，突然驚覺自己已然惹禍上身。在宮里，知道太多，本就是死罪。

        真相啊——

        “我們會帶你去見璃妃，小栓子，你帶路。”他對膽小太監說，決定把這個消息源頭送出去。整件事與陛下扯上關系，說不定軟禁四皇子只是為了阻止房將軍死亡真相被傳出去。

        若是如此，整件事結束后，上頭可能會為了封鎖消息，殺今天在此處的所有人滅口。

        他慶幸自己多聽四皇子說了這些‘廢話’。

        如今知情者多了，說不定就能渾水摸魚。

        傅舍看著太監臉上從沉思到震驚，思緒朝著他刻意引導方向越拐越遠，心里焦急而沸騰的血液安靜下來。臉上依舊保持天真的表情，仿佛只是一個想見母親的孩子。

        太監找準時機調開禁軍，讓傅舍從翻窗出來。小栓子抖抖擻擻地在前面帶路，傅舍也安靜地跟在后面，直到經過某處僻靜地，他便趁對方一個不注意，用石頭敲昏對方。

        “呼——”傅舍將積郁胸口的氣呼出，準備立刻前往城墻破洞處。

        “四哥，你怎么出來的？”魏誠的聲音從后方傳出，傅舍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魏駟，你是不是要救那個褚國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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