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乘疑可間
打卡機‘嘀’一聲,傅舍的思緒回到手指尖冰冷的觸感。瞳孔擴大緊縮,眨眨眼,收回手塞進毛絨口袋里,握住發熱的暖寶寶汲取暖意,即使毫無用處。
“你又熬夜了?”胖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是。”傅舍的大腦還停留在游戲中,漫游到座位前坐下,“我是第一個解鎖陸青堯褚國劇情線的人,小說中對這段沒有任何描寫,摸石子過河,難。”
“你玩傻了吧,說話都奇奇怪怪的。”胖子整張臉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如同一張嘲笑的冷臉,手中打字不停,“對了,你之前的投稿又被接受了。稿費還沒打,內部告訴我的。”
打字的傅舍想起自己畫的幾張圖,其實都按自己記憶中陸青堯形象畫的。并非單純描摹游戲cg,勝過那些毫無情感的精致畫面,意料之中。
“你說我要不申請去設計部?”傅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言辭習慣。
“開玩笑吧。你對陸青堯確實是真愛,但其他真的不行。”胖子兩只胖手都停下了,嚴肅地對他說,“而且從興趣到工作,你知道會犧牲多少。”
傅舍第一次看見胖子嚴肅的表情,愣了一下,“開個玩笑。”
這句話直到傅舍躺進游戲倉前都回蕩在耳邊。他甩甩頭,將念頭甩開。但摸到游戲倉內里皮面的手握拳,這幾次進游戲前他都有些心神恍惚——
因為陸青堯的神情總是會變得奇怪,像開小差更像是談戀愛了。
“不會吧,難不成女主沒牽絆成,還安排了一個女二么為了讓他犯錯?”傅舍躺下,游戲倉緩緩合攏。此刻,陸青堯閃爍情動的眼神在眼前一晃而過。
“罷了,先應對眼前事罷。”
再次睜眼,他睡在臨淵殿床上。昨夜包扎好傷口時,陸青堯歪頭靠上枕頭,眼睛閉上陷入沉睡,但呼吸急促額頭發燙,該是發燒。傅舍從商店中購買退燒藥,但并非即時起效,有更換好幾次冷毛巾,最后在床邊睡著了。
床頭衣物折疊整齊,他換上向廳堂走,發現陸青堯正在喝粥。
“你來啦,吃點?”
“嗯。”傅舍順應坐下喝粥,外界陽光尚淺,清冷藍色早晨在太陽尚未出現前顯得格外動人,身處大都市的傅舍從未真正看見過清晨、以及傍晚。
“時間還早。證據和人證全部準備恰當,高離看著,你不用擔心。”陸青堯將小菜推倒他面前,言語緩緩。只是傅舍剛吃完晚飯,他總覺得自己會養出時差來。
“我不餓。”他只喝了兩口,“我們走吧。”
陸青堯坐著不動。
“我是真的不餓,你看,喝了兩口。”傅舍明白對方想做什么,生不起氣,反倒覺得這人過于可愛,笑道,“走吧,我真的不餓。你去上朝,我去見高離,等傳召。”
陸青堯抬眼看他,眼巴巴的。
“走吧,嗯?”
“好。”陸青堯與他對視不超過十秒就低下頭,猛地起身,離開前兩人再次核對今日的流程和口供,方才分別。
四府是陸青堯的私府。
剛到褚國,陸青堯本想將他安置在此,他還未到達前就被告知可以進宮,至今尚未踏進過大門。如今環視一周,驚訝發現——擺設與他們當時在魏國的住處幾乎別無二致。
幾株風行草擺在窗邊,庭院里該是種下新花卉不久,只吐露幾枝嫩芽,角落散落枯枝。他站在窗邊,問旁邊的高離,“富察完的性命,你確定過了?”
“親眼見過了。”高離回答。
“嗯。司馬剛應該能保下他。”傅舍揉了揉太陽穴。
直到兩個時辰后,宮里的人來了。比傅舍預計的早,神情看不出情況,也不是能打探的對象。幾人默不作聲跟著進宮。
朝上。
“傳召人到——”
傅舍沒有抬頭,低眉順眼地跟著太監往前走。眼睛余光卻能看見兩邊打量的大臣。
左側,陸青堯俯首,看不清面容。站在他身后的一列大臣——燕丞相笑容平和,仿佛不過一場家宴;司馬廷尉國字臉永遠剛正不阿,不威而怒;郎中令則召喚高離站到他身后去。
右側,褚弘益昂首直立,與趙御史并肩而立。趙御史面無表情;富察奉常雖然站著,卻已然面無人色,冷汗直流;治粟內史武財五短身材,鼠相賊眉,站得比他穩。
看不見坐在上位的褚王,只能聽見很寬厚平和的聲音,“說說吧,這位——神之子。”
這種稱號出現在褚王口中,所有人都覺得,傅舍的性命已經處于倒計時。陸青堯右手緊張地攥緊,傅舍的余光停留在他身上,微微抿嘴一笑,“陛下不知,草民此名何來?”
也不知過去多久,褚王才道,“說說看。”
“褚國,以法為令,乃規。而陛下為指定規矩的人,乃褚國之神。而草民為陛下之子民,即神之子。受陛下庇佑,才有如今之福,百姓之福。”
褚王沒有回答,傅舍內心忐忑,稍稍抬頭直視褚王胸前。陸青堯身后的大臣沒有人幫腔,倒是富察奉常跟著應和兩句,“前幾日祥瑞之兆,必也是我大褚國力強盛之兆。”
緊接著,郎中令與武內史似乎也要開口稱贊——
“咳咳。”燕南道咳嗽兩聲,沒有讓場上趨炎附勢的事態發展下去,“前方胡太尉尚在奮勇作戰,如今三國危局,莫要僅憑祥瑞就放松下來。”
傅舍皺眉。
果然,一直躲在趙御史身后褚弘益,朝前一步準備駁斥。
他立刻跪下行禮,朗聲道,“陛下,草民不知祥瑞。只知陛下的子民無辜被欺辱而死。不止如此,草民還親眼見證——本該行父母官之事的朝廷命官,貪贓枉法,助其成事草民死不足惜,但都是陛下的子民啊!”
情緒激昂處,他‘咚’地磕了個頭。
但在低下頭前,自己看見燕丞相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沒細想,陸青堯一個個審問證人,講解證據。富察完拒不承認,但富察氏紈绔踹死平民,地方官員包庇已然板上釘釘。
褚王沒有回答。
“兄長似乎被小人所騙。”此刻,被噎住的褚弘益終于找到說話空隙,抓準時機反擊。這件事本就是偽造,表面的證據鏈幾乎不堪一擊,“父皇,兒臣亦是調查良久。也是生怕兄長被小人所騙。”說完,他掃了傅舍一眼。
“確實,這件事是個謊言。”陸青堯沒等褚王反應,就立刻接道,“只是從地痞流氓到朝廷三品官員,究竟是為掩蓋什么?”
此刻,傅舍抬起頭,看見趙御史和郎中令眼神一觸即分。
“父皇,這是兒臣得到的賬冊。”傅舍呈上賬冊,沒有看向場上任何一人,“紙上寫的是參與的所有官員。總額達到1500萬兩,幾乎是一整年的稅收。”
這次,褚王終于有了反應,“賬冊,哪里來的?”
“父皇是那枉死的百姓之妻交給兒臣的。”陸青堯此刻與魏國氣質全然不同,梳理線索條理分明,擲地有聲,“所以,實際是殺人滅口,栽贓陷害。他們結黨營私,濫殺無辜,為一己私利至褚國法規不顧,又至父皇于何地?”
此刻,大殿內近半數官員大氣不敢喘。趙御史左眉毛跳了一下,保持平靜;富察氏已快要站不穩;司馬剛冷哼一聲;武財依舊穩立,眉間陰厲之氣愈發濃重。
而陸青堯身后的一眾官員,都露出深淺不一的喜色,唯有燕南道表情不變。
褚王粗略翻閱賬冊,越看越慢,然后將賬冊遞給身旁的太監,沒有動那張即將沾滿鮮血的紙。沉吟片刻,輕拍座椅,“胡忠貞在前面打仗,你們倒好,安居京都還給他掣肘。”
底下除燕南道以外所有官員“嘩啦啦”跪下,包括兩位皇子。
證人都已分批離開,身后的小太監本準備悄聲引領傅舍,如今也跟著跪下。他心算時間,垂眼等候這場戲最高潮的來臨。
終于——
“陛下,臣有錯!”趙御史跪行出列,開始細數自己的斑斑劣跡,不痛不癢,“這都是臣的錯,周顧不全,讓人鉆了空子。新法執行,臣一直遙望著丞相所期盼的未來,沒想到現在便出了如此一檔天怒人怨之事。臣——難辭其咎!”
新法難實行。
丞相好高騖遠。
明面管窺蠡測,實際以偏概全。
還真是白馬非馬的無恥理論。
傅舍內心吐槽,但他知道自古丞相易受猜忌。屁股決定腦袋,加上貪瀆案鬧得沸沸揚揚,前線戰糧吃緊。除掉武財拿錢,除掉燕南道攬權,還真是沒辦法拒絕。
但凡褚王對新法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這件事都能成。
“風雨才剛剛開始。”
昨夜,兩人談論至此,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
“趙御史,你可知當年的魏國是如何亡的?”陸青堯回身質問。
“乃是我大褚兵力強盛,無可抵擋。”
“錯!”陸青堯大吼一聲,“乃是魏國內亂,變革期間,守舊制者掣肘,變革者顧此失彼。”
趙御史冷笑一聲,“如今臣是為我大褚出言,若殿下以臣為私,是欲加之罪。”
“好。”陸青堯向前一步,“第二個原因,乃是魏國草莽出家,軍法混亂。戰報遲緩,于是輸我大褚一刻戰機。如今御史想循舊制,莫不是想重蹈覆轍?”
“殿下請勿以偏概全,若新法得益,為何會出今日之禍?臣一心為國,如今前線戰局緊張,若變革之際影響胡將軍打仗,那才是真的掣肘。”
“本王不知御史還是個保守派。”陸青堯冷笑。
“三國戰線遙長,對立至今已然將近一年。非戰火飄搖,而是多方都在保留實力。御史,如此之機,如何不變?”
“本王為質,親眼見證魏國變化之劇,不過復國幾年,卻是雄心勃勃,御史,三方鼎力,你道何時該變?”
“是待魏國之危局降臨到褚國頭上,危如累卵之際,再垂死掙扎不成?”
“御史的愛國之心,那時那刻,可還有用?”
這番話,實際與剛才以偏概全沒有區別。或許變革之機確實緊迫,可會不會來,無人知曉。相同之理,新法是否確實真正有利褚國,神龜預測也無法真正知道。
哦不,其實傅舍是知道的。
新法對褚國確實有利,當然,他說這句話沒人會相信。
“殿下,如何能保證?”趙御史說。
“那御史呢,能擔起這個責任嗎?”陸青堯沒有再往前,而是回神向褚王行禮。
“好了!商陽,孤好好想想。今日先到這里吧。”褚王念了趙御史的名,擺擺手表示不想再聽,“你去處理這個賬冊,讓司馬輔助你。”
如今,‘新法之禍’已然被陸青堯攪成一團。本由貪瀆案塑造出的勢全然消失。本支持褚弘益的太后派也無人吱聲,因為此謀只有趙御史知曉,都貪了一二的官員神色各異、人人自危。
這是陸青堯想到——專注以趙御史的方法駁斥對方,此局便能不化而解。趙御史猜忌他人,最后也會落得一個獨木難支的下場。
“陛下!”趙御史還想說什么。
褚王閉上眼,連回都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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