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凡不合
陸詩語如玉般的雪顏慘白慘白,空洞的雙眸直勾勾盯著地窖上滿是狼藉的碎瓷片,沒有一滴酒水落在地上。
聲音中帶著一抹震撼,還有更多的懼怕。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這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可以毫無顧忌的釋放體內的氣機,絲毫不在乎,這片天地根本無法供養修士的元氣。
許凡輕輕一拍,蓋上破舊葫蘆的葫蘆塞,看著臉上布滿震驚之色的陸詩語,輕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知道嗎?許府許凡呀。”
“許家?許凡?”陸詩語倒退數步,差點踩到身后的黑色斗篷衣角,若不是伸手扶住地窖的門框,身形差點摔倒。
“你,你真是許凡?”
想起廣陵府許家廢墟中的幻影畫面,那一招擊殺陸嘉護法的殘影。
陸詩語眸光再次落在許凡手中的破舊葫蘆上,顫音道,“你那,那是一件法器?”
許凡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淡淡一笑,朝著陸詩語走來,身后還跟著白洛荷。
回到湖邊小筑客廳的時候,陸詩語還是一臉失魂落魄,若不是白洛荷給她奉上一盞香茗,她或許還沉淪在剛才的不真實虛幻遐想中。
下意識接過茶水,輕輕喝了一口。
陸詩語才將目光落在一直靜靜佇立在廳中一角的白洛荷,黛眉微微蹙起,輕聲詢問道,“我,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陰陽門弟子不知究竟有多少,左護法高高在上,門中一個普通弟子,怎么可能會被陸詩語記住,就算見過幾次面,也不過是匆匆而過。
相較在陰陽門中,此時的白洛荷身上的功法已經散去七七八八。若不是許凡每日給她用破舊葫蘆孕養過的酒水滋養體魄,她根本就無法修行。
這也算是許凡給自己第一個名義上的手下一種回報吧。
白洛荷神情平靜,全然沒有之前陰陽門弟子見到門中左護法的激動和敬畏,她只是輕輕捋了捋鬢角有些凌亂的青絲,語氣清冷,“或許見過,或許沒見過。”
對于在陰陽門中的過往,她并不想再提。如今的事情是如何躲避陰陽門主,白洛荷也沒想到,許凡在遇到門主的時候也可以不落下風。
當然,她并不知道,在傅家府邸前院中那片黑霧并不是陰陽門全部的實力。即使是在運河巨大樓船上,陰陽門主也并沒有以真身出現在穆云良面前。
不然,也不可能被穆云良輕輕一巴掌拍散。
陸詩語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盞,看向斜靠在木椅上的許凡,看著那副富家公子,紈绔脾性的坐態。
根本無法和一名大修士聯想到一起,干咳一聲,開口詢問道,“你打算怎么處置我?”
最終還是無法繞過這個話題,她也不想一直這么耗下去。是生是死,是留還是放,希望許凡可以給一個準信。
許凡翹起二郎腿,斜眼看了一眼身后的白洛荷,伸出右手,輕輕在一旁的梨花木圓桌上敲了一下,眸光落在圓桌上的白瓷酒杯,示意將圓桌上那杯酒水拿走。
白洛荷也沒有遲疑,快步上前,如一陣風般,拿起圓桌上的白瓷酒杯,轉身一飲而盡。
雖然失去了大半實力,體內也只剩下一處氣旋竅穴,但她一直有許凡的酒水滋養身體,身法還算不差,不然也不可能悄無聲息跟蹤許凡一路。
待白洛荷喝完酒水,將白瓷酒杯重新放回到梨花木圓桌上,許凡又給她斟滿一杯酒水,接著說道,“喝完這一杯酒,你就先回去,告訴紫兒,讓她請兩位族叔,立刻去總督府求援。”
看著許凡斟酒的淡然樣子,白洛荷秀美微蹙,檀口微張,低聲問道,“去總督府求援?”
許凡看著破舊葫蘆豁口中流淌出來晶瑩剔透泛著光澤的酒水,有些肉疼。
破舊葫蘆上的豁口雖然還在,但經過數日灌入各種美酒的資源,內部蘊藏的靈蘊又充沛了不少。
若是沒有今夜之事,地窖中數百壇美酒或許可以讓破舊葫蘆又恢復一絲,其上的裂紋也會修復一點。
看著即將斟滿的白瓷酒杯,許凡揮散掉腦中的思緒,微微點頭,“正是,總督府拿了許家那么多好處,也該為許家做點事情。畢竟,別人的好處也不是那么好拿。至于該怎么說,不用我教你吧。”
白洛荷拿起酒杯,轉身掀開遮面白紗,細細喝完酒水,輕輕放下酒杯,又看了一眼對面端坐著的陸詩語,下意識問道,“她呢?你打算怎么辦?”
許凡微微一愣,不知白洛荷此話何意。歪了歪腦袋,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繼續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道,“她還不能死。”
白洛荷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身形一閃,一道白色殘影消失在小筑客廳門口。
望著轉瞬消失的白色倩影,陸詩語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盡顯紈绔脾性的許凡,神情有些古怪,好奇問道,“她是你手下?我怎么總感覺有些眼熟呢?她身上也似乎有陰陽門功法的殘存氣息。”
許凡剛才的話,是說給白洛荷聽,但也是在決定她陸詩語的生死。
一句“她還不能死”,讓陸詩語懸著的心總算有了著落。
“不算是,至少目前還不是。”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我的手下,沒有資質可不行。”
放在前世,許凡作為宗門的長老,想拜入他門下的弟子,非不世出的天驕可不行。
如今,許凡也只能輕輕一聲嘆息,他自己現在也不過是個尋常人,還算不上真正的修士。
白洛荷對他來說,算是個幫手吧,至少在自己當下,愿意幫自己。或許目的不單純,又或許只是單純的想脫離陰陽門的掌控。
“白洛荷,她資質如何?”陸詩語幽幽一聲嘆息,還是說出了那個名字。
許凡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和脖頸,輕笑一聲,“你想起她是誰了?”
“陰陽門主弟子雖然不少,但杰出人也不多。何況她師尊可是陸家人,別忘了,我也姓陸。”
陸詩語臉上閃過一抹苦澀,一個陸家收留的孤兒,如今也有如此機遇。
若不是她身上還殘存一絲陰陽門功法的氣息,陸詩語還真認不出來白洛荷的身份。
她看向許凡的目光中帶著一抹探詢,似在問為何?為何?
“為何留下她?又為何也留下你?”
許凡仿佛讀懂了陸詩語的眼神,聳了聳肩,繼續說道,“我可以說隨緣吧,她很執著。你呢?也算是一種緣分。”
前世,許凡可是宗門中除了修行之外,最愛闖蕩的人,在即將成圣之前的八千年,他游歷過修羅天,在那里遇到過各大修羅族的天驕妖孽,也闖過一些禁地、秘境。
當然,也有一個讓修羅一族懼怕的名號,“凡不合”。
但凡一言不合,他會直接斬殺對方。畢竟,修羅一族對他來說,算是異族人。
白洛荷執著想擺脫陰陽門主的掌控,而陸詩語是已然被感染,成為陰陽門主的一部分。
只是,白洛荷還算幸運,沒有被感染,他給道門心法,還可以散去她體內的氣旋竅穴。
至于陸詩語,留著她是要看看陰陽門主怎么辦?他手里有一枚棋子,是對方心心念念的棋子。
這樣以來,他就有了主動權。再次看向面前的陸詩語,許凡臉上露出一抹悲憫,“你,唉~”
“怎么了?”
注意到許凡臉上神情和說話的語氣都發生了變化,陸詩語似乎抓住了腦海中一閃而逝的靈絮,皺起黛眉,一臉凝重的問道。
“你們陰陽門的來源,我算是大概了解了。你體內還留存我一縷劍氣,憑借你的實力是根本無法破除。你若是想離開,我不會攔著你。你也可以回去找你們門主或者陸家的老祖試一試,能否破除我在你體內留下的那縷劍氣。”
“去吧,是去,還是留。你自己定。”許凡拜了拜手,大步走出客廳,轉身朝著一旁的臥房走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呆呆坐在交椅上的陸詩語有些不知所措,她體內還殘存著一縷劍氣,自己怎么感受不到。
“這下該怎么辦?”陸詩語低聲喃喃自語。
那道即將消失的背影,只留下一抹衣袂殘影,她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追了上去,顫聲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就不能,就不能,不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嘛?”
“我知道自己殺人冷酷無情,陰陽門也滅了你們許家不少人。你若是想報仇,直接殺了我就可。何必要折磨我?你這樣做,難道就不...”
陸詩語話語說到一半,不知該怎么訴說自己的不滿,還有不忿。
她技不如人,不是許凡的對手,被對方生擒活捉,任由處置。是生是死,給個痛苦話。
她外表雖然是冷酷無情,但面對不斷在生死之間徘徊,看著那一抹希望出現,又眼睜睜望著希望破滅。
走在漆黑的游廊上,兩排偶爾有一兩盞紅燈籠散發這微弱的光芒,將兩人的身影拉的極長,幾乎和黑夜徹底融合在一起。
許凡猛然停下前進的腳步,后方陸詩語一時不察,差點撞在許凡后背上,雙臂左右伸開,不斷在半空亂晃,這才堪堪止住玲瓏纖細的身形。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陸詩語重重一跺腳,快步沖到許凡身前,雙手橫著,擋住許凡的去路,呲著牙,怒聲道。
“我?”許凡低頭俯視著離自己只有半步不到的銀發少女,眸光落在她那張慘白的絕世容顏上。
感覺許凡的目光有些怪怪的,陸詩語下意識捂住高聳的胸脯,連忙倒退數步,昂起下巴,死死盯著五步開外的少年。
原本蓬松的黑色斗篷,被陸詩語這樣一番操作,更顯得她雙腿修長,小蠻腰盈盈一握,又是一頭銀色秀發,在月光下朦朧而夢幻,如同魔幻精靈。
“我不是說了,我對你的身體有興趣。”許凡淺笑一聲,用一種要做壞事的眸光仔細打量了一番陸詩語那裊裊娜娜的身姿,繼續壞笑道,“怎么?你將我之前的話都忘了?”
聞言,陸詩語又連續后退數步,幡然醒悟,怒吼出聲,“你個色魔!”
“色魔?”許凡伸出一只手指,在身前晃了晃,“放心,我只是對你的身體感興趣,對你這個人不感興趣。”
陸詩語目眥欲裂,若是能夠打過對方,她恨不得將面前的少年挫骨揚灰,滿臉憤懣色,惱羞成怒,“這還不是色魔,是什么?”
許凡雙手環抱在胸前,略有深意的看著十余步外的小姑娘,語氣輕佻,“我是要去休息了,你這樣攔著我的路,難不成是想和我一起?”
陸詩語帶著一抹羞赧,撒腿狂奔,清冷中帶著一絲悅耳的聲音從游廊拐角處傳了過來,“許凡,我不會放過你。”
聽著“蹬蹬蹬”跑遠的腳步聲,許凡身形有些輕晃,伸出右手重重扶在墻壁上,低頭吐出一口帶著血霧的濁氣。
在破舊葫蘆孕養的酒水滋潤下,體內的氣機得到了補充,但使出銀龍劍訣對身體的損傷極大,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恢復。
又猛然灌下數口美酒,許凡這才站穩身形,將破舊葫蘆收回進袖袍,步伐輕浮的轉進旁邊一間靜室。
靜室內陳設古樸簡潔,正中擺放著一尊獸角青銅冰鑒,散發著淡淡的涼氣,使得室內清爽宜人。
許凡隨手關上房門,繞過冰鑒,右手搭在身前一架屏風上,望著后面整潔的床鋪,快步上前,直接倒在床榻上。
袖中的破舊葫蘆順勢掉落在床榻邊沿,微微朝著冰鑒的方向倒去。
他嘴角微微含笑,開始運轉紫府內的氣機,兩處氣旋竅穴開始釋放出一縷縷微弱的氣機,開始修復體內的傷勢。
寂靜的室內,可以聽到許凡重重的呼吸聲,還有體內骨骼、筋骨撕裂的疼痛聲。
這是紫府溢出的氣機在一點一點修復他的傷勢,將被重創的筋骨、經脈還有骨骼趨于圓潤。
至于身體表皮,胸口,后背、虎口、手臂上的淺淺淤青,在氣機流轉全身的過程中也在緩緩消退,再次恢復到最初的晶瑩光澤。
在紫府中開辟了兩處氣旋竅穴以后,憑借著紫府孕育出的精純氣機,不斷錘煉肉身、體魄還有筋骨,讓許凡整個人看起來愈發英姿不凡,身體肌肉輪廓也愈發完美。
......
總督府,書房。
秦如海雙手掃飛了桌案上的書卷、筆墨,看著房中的一眾官員,有江南道巡撫劉景鵬,金陵知府盧明遠,還有總府內一應大小官員,十多人。
滿心怒火!
之前,在得知玄武街傅家發出煙花訊號,秦如海就將眾人召集到總督府,并派出總督府的兵馬前去查探消息。
一身常服的劉景鵬和盧明遠分別坐在左右的下首位置,臉上還有一抹惺忪睡意,顯然是從睡夢中被打擾了清夢。
兩人也是先后腳抵達總督府,與各屬衙的眾人在書房中聽完了來人的回稟,都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氛圍中。
聽完玄武街回稟的消息,秦如海感到自己被戲耍了,這讓他如何向神京的陛下交代。
如今,他可能成為神京的笑柄。
江南望族,鹽商許家,廣陵府許凡居然是一個大修士。
直到此時,他還無法消化這個消息,回想著關于此子的重重記載,想起在許府上看到的那個紈绔少年,居然是一個大修士。
“傅家!傅家!對,對,對,傅家這是要做什么?和陰陽邪宗攪和在一起,他們傅家是想謀逆不成?”
秦如海暴怒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不算什么,但他的話將書房眾人嚇得不輕。
金陵知府盧明遠趕忙站起身,朝著書案背后的秦如海拱手道,“秦總督,你可要慎言,傅家是江南有名望的大族,不可聽信一個年輕小子的一面之言。”
一旁穩如磐石的江南道巡撫劉景鵬也坐不住了,之前動了廣陵府許家也可算是活動活動經絡,若是動傅家,那可是江南五大世家大族中的傅家。
盧明遠算是提醒的輕了,沒有明說,只是提到傅家是江南有名望的大族。
“秦總督,我看,此事還是要慎重,慎重。絕不可沖動行事。”
看著輔佐自己的兩位朝廷重臣,一位是金陵知府,一個是江南道巡撫。雖然心知他們兩人是為自己好,或許有點私心,但也不會壞到哪里去。
而如今,陰陽門主出現在金陵,而且是在傅家。
秦如海心中苦呀,你一個陰陽邪宗的門主悄悄去不好嘛?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直呼其名。
若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子,那也就罷了。
就當傳謠了,可那小子是剛被陰陽邪宗幾乎滅了滿門的廣陵府許家公子。
此時,秦如海已經管不了,許凡為何會出現在傅家,又為何會遇到陰陽邪宗的門主。
他在心中已經認定,許凡是為了打探陰陽邪宗的消息,潛入傅家,正好撞到陰陽邪宗的門主和傅家人。
傅家、陰陽邪宗,你們兩家在密謀什么?你們想做什么?
這次是傅家明目張膽的勾連陰陽邪宗,哪下一個會是誰。
秦如海頹然的坐回到太師椅上,雙手死死扣住扶手,目光中帶著意味不明的神色,緩緩掃過書房中的某些官員。
這些官員,無不是從陸、文、李、王、傅五家走出的人,有的人就是這五家的旁系子弟,尤甚至是嫡系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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