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齊舒
自古以來,西北方向多沙塵暴。萬漠城自建城以來,從未受過沙塵暴的襲擊,一直處在渴了有綠洲可以喝水、餓了有綠洲可以種莊稼的安全生存環境下,除了今晚。
遠處高高卷起的土黃色沙礫和灰塵形成一面巨大的墻,接天連地,方圓幾千里都是狂風呼嘯的聲音,都是沙礫碰撞的聲音,巨墻正唔隆唔隆地飛速向萬漠城方向移動著。
從來沒有過這么大的沙塵暴,仿佛是積攢了上百年的洪水,今日里突然決堤,而萬漠城就像是下游的一個小小村莊,決堤的洪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小村莊。
阿滿已經預料到,不消一個時辰,這座城就會淹沒在這無邊的沙漠里,消失在萬里的歷史長河里。它的存在對于這沙塵暴來講,是多么的渺小。
萬漠城里的人,在沙塵暴里,是比螻蟻還要微小的存在。
終于,人們開始慌亂了。
哭喊聲,吵鬧聲,奔走聲,低泣聲,遠的近的大的小的男女老少,只要見到阿滿眼前的場景,都會有自己的悲痛的反應,或哭天喊地,或以頭搶地,或奔走逃命。
不,現在已經無法奔走逃命了。
很多人都發現了這個問題,沙塵暴已經逼近了眼前,再逃又能怎么樣呢?區別無非是死在家里和死在沙漠里罷了。
一具尸體的安放位置,還需要過多的關心嗎?
越來越多的人臉上流下了絕望的淚水,他們望著那西北方向隱隱約約泄露下來的一絲月光,感受到今生從未感受到的苦澀。
阿滿迷茫地望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想到師父的那副字帖,眾生淚苦,說的就是這么一副場景吧……
眾生淚苦,得以解憂。難道只有死去,才是解憂的方式嗎?
一陣風輕輕落到阿滿的身邊,他轉頭看過去,是三郎和幺幺。
“現在怎么辦啊?”
幺幺聞了聞空中的味道,道:“奇怪,我已經聞不到那個蘭花的味道了。”
“那只龍脈應該是被魔族毀滅了,不然萬漠城也不會遭受如此的滅頂之災。”公子郎氏清冷的聲音響起,一下子就安撫住了阿滿有些迷茫急躁的心。
“他們全部都要被埋在這沙塵暴里了,有什么辦法可以救他們嗎?”阿滿急切問道。
公子郎氏指了指天空,示意阿滿看去。
那些百姓眼中所留下來的哭淚全部化作晶瑩的水珠,向天空中的魔氣匯去。那淚水越來越多,魔氣卻越來越少,突然,從云出現在黑云中。
他手持一個小瓶子,用魔氣引導著淚水,全部流到小瓶子內。
待收集完后,他望著阿滿,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瞇瞇小的眼中暗放精光,道:“阿滿,期待下次和你遇見。”
阿滿剛想張嘴問他有關于自己師父的事情,他卻已經轉身消失不見了。
“魔族的目的就是這個,收集百姓的眼淚有什么用?”阿滿困惑地眨眨眼睛,不過眼下的情形不允許他想太多了。
“三郎,你快想想,我們有辦法可以救他們嗎?用飛行術把他們帶離這片沙漠可以嗎?”
“我現在受傷了,帶不了那么多的人飛那么遠的距離。不過,我有一個辦法。”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只靈船,念術法后,靈船迅速變大,變得足有一個城主府那樣大。
要是人擠人、前胸貼后背站進靈船里,還是可以容納一城的人的。
阿滿急忙站到高處講話,讓公子郎氏用法術將他的聲音擴大到以至于城中和周圍村中的每個人都可以聽到。
“各位先不要慌!我是來救你們的,你們安靜一下聽我說。城主府這邊有一艘靈船,你們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乘上靈船,我們就可以保住性命。金銀財寶只是一時的,但是糧食和水才是救命的,不要為了收拾一些沒有必要的東西而浪費時間讓自己喪命。”
重復幾遍后,已經開始有一大幫一大幫的人拖家帶口趕來了。
靈船就架在城主府上,搭上梯子,很容易就上去。阿滿安排了幾個身高體壯的大漢維持百姓們上船的秩序,然后讓幺幺看著人們。
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記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人。
世子齊舒還在城主府地牢內關著呢。
真的是要命,這個郎君要是帶不出去,齊國可就真的是沒有下一任皇帝了。他急匆匆拉著公子郎氏趕往地牢。
地牢里幽暗的燭火搖曳著,看守地牢的牢頭也早已逃命去了靈船,只剩下二十幾個耷拉著腦袋蜷縮在潮濕的稻草上的被囚人。
阿滿一眼就看到了齊舒,他在二十幾人中,衣服最為整潔,頭發一絲不亂,此時他正舒服地坐在地上,用一個嚯了口的海碗優雅地喝著水。
“你這日子還過得挺瀟灑?”阿滿見到此場景,氣樂了。其他的被囚人都是茍延殘喘一樣,衣服臟兮兮頭發亂糟糟的,就他還云淡風輕的。
“日子是沒你過得有意思,在城主府內女裝扮成一個舞女,一看就經歷豐富,在下也佩服得緊。”齊舒不緊不慢說道,他那雙像極了阿滿的眼睛微微彎起,月牙兒一樣,盡顯溫文爾雅。
“你……”阿滿又驚又氣,“你怎么知道我是男扮女裝?”
“我又不眼瞎,倒酒的時候你離我那么近,喉結我都看到啦。”齊舒歪起嘴角輕笑。
阿滿:怎么辦,可以殺人滅口嗎,好丟臉,第一次女裝失敗!
公子郎氏手中一個法術,地牢內的鎖全部被打開。
“還會法術?我倒真是沒想到小郎君你身邊還有那么多的能人異士啊。”
齊舒拍了拍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站了起來。
阿滿一臉尬笑地看著眼前的這位仁兄,長得和自己像也就算了,話癆和自己類似也可以理解,怎么這愛潔癖的小習慣和自己一模一樣?
“時間來不及了,外面沙塵暴隨時都有可能會加速,我們趕緊到靈船上去吧。”公子郎氏催促道。
一行人急忙穿過狹長的地牢甬道,來到了地面。萬漠城的百姓已經全上了靈船,而沙塵暴已經壓到了眼前。
閑雜人等先上,公子郎氏在最后面殿后,他用法術關閉了船艙門,然后默念咒法,靈船升空。
靈船內的百姓們略微有些擔憂地看著天窗外的場景,隔著透明的玻璃,他們看到那巨墻漫入萬漠城,鋪天蓋地的沙礫掩蓋住了曾經引以為傲的高大的城墻。
慢慢地,某一家的煙囪頂看不到頭了,慢慢地,一整座城消失了,沙礫像是抹平了他們生活的痕跡,一下子抹平了整個萬漠城。
他們有的失聲痛哭,有的惆悵落魄,未來無論前路如何,都不會有一條回家的路了。
在這群失魂落魄的人中間,但凡有一個興奮的人,那么就會顯得異常顯眼。
此人現在就在阿滿旁邊坐著。
“你男扮女裝的時候,我就看著你和我長得像了,你家中可有長輩?”齊舒探頭,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落在阿滿的身上,哪個人看到這樣的眼神可以拒絕回答呢?
阿滿無奈扶額,回應:“我是孤兒,我師傅小時候撿到我,把我撫養長大的。”
“原來如此,那就應該不會是我爹爹在外面的私生子了。”齊舒掩面而笑,笑聲動人。
公子郎氏在旁邊看到兩人說話挨得如此之近,面色微沉,他清冷的聲音低低響起:“阿滿,你過來看一下,外面的沙塵暴好像過去了。”
“來啦。”阿滿站起身,拍拍自己的白衫,跨步到公子郎氏的身旁借著天窗往下看。
下面的地面是空空如也的平坦,沙子已經將存留了上百年的萬漠城給淹沒了,如今記得萬漠城的也就只有船上的這批人了。
“都怪我……”阿滿輕聲訴道,月光下銀白色的沙子如同雪一樣映照在他的心間,他只覺得手腳發涼。
如果不是他疏忽大意中了從云的圈套,讓鎖仙筋困住了法力,他也不會救不下了那蘭花,蘭花不被毀,也不會造成如今的這個局面。
“不怪你,我們都盡力了。”公子郎氏抬起手,摸了摸他沮喪低著的頭。
阿滿抬起紅通通的眼睛,里面水光流轉,委屈地看著自己的三郎。
“嘖嘖,你哭起來可比你那天女裝還要像女孩兒!”齊舒幽靈一樣游蕩過來,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
“你別以為你是世子我就不敢打你。”阿滿氣道,這人怎么說話這么欠揍。
“你叫阿滿是嗎?”齊舒突然一臉的嚴肅,轉變了話題。
“嗯,干嘛?”阿滿嚇了一跳,怎么這么一本正經。
“如今我大伯,也就是當今慶帝,沒有子嗣你知道嗎?”
“坊間人人都知道啊,慶帝和皇后的感情可算是傳遍天下的。”阿滿道。
“其實,他們是有過一個孩子的,孩子的名字叫做齊滿,只不過在他幾個月大的時候,就遭遇了宮廷巨變走失了。”齊舒滿臉認真地看著阿滿。
“我的母親和齊滿母親是雙生姊妹,我爹爹又和慶帝是親生兄弟,阿滿,我見到你第一面,隔著那劣質的女裝妝容,我就發覺到你與我長得很像,現在你的名字又叫做阿滿……”
“你懷疑我是慶帝的孩子?”阿滿皺起眉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齊舒,這孩子該不會是待在地牢給待傻了吧。
齊舒聳肩攤手,道:“就你這長相,我有理由這么懷疑啊。”
阿滿:“……”好后悔當初為什么想不開救了有這么一張厲害嘴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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