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就這樣僵持住，也許是因為姜思樂顯而易見的不配合，她正端起茶杯看著杯子里茶葉的碎末，絲毫不在乎烏咸瞥向自己的眼神；也許是因為老單于已經(jīng)疲憊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時光在他的身體上顯露出歲月的痕跡，他已經(jīng)比上一次姜思樂看到他時，更加蒼老和脆弱。

        “這么急著叫我回來，是為了履行那個諾言嗎？”姜思樂率先打破了沉悶的空氣。

        她是指，為了讓她帶著軍隊離開青夷時，烏咸與她締結(jié)的那個承諾。

        老單于愣了愣，才恍然意識到那個承諾是什么，之后又不由得失聲笑起。

        此時，他身上的那銳利和沉重的氣息在這一聲笑意中，蕩然無存。

        “看來讓你誤解了……咳咳”烏咸輕輕咳嗽起來，也許是因為在夏日里貪了涼，這幾日他的喉嚨一直不太舒服。

        “其實，這次叫你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烏咸看向尚且一無所知的姜思樂，面上的笑容很是和善。

        “你見過烏穆嗎？”

        姜思樂冷哼一聲，真是一個蠢問題。但正是因為烏咸的著重強調(diào)，讓姜思樂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就好像命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就已經(jīng)注定。

        這位單于并未動怒，就像剛剛他說的話只是玩笑、或者試探一樣。

        的確，目前除了大夏，也不會有別的部落敢不自量力的去攻擊草原上的霸主。

        她的話語不著痕跡的有著一絲不甘。

        他拖著長長的尾音喟嘆道：“顯然，我的閼氏并不是一個尋常女人。”

        他冷漠的說道：“如今的情況下，青夷沒有必要和大夏達成同盟。”

        “如果，青夷的新單于也有一位大夏的公主作為閼氏呢？”

        “聰明……”烏咸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面龐意外柔和，像是鄰居家的親和的老人。

        這在姜思樂的意料之中，但緊接下來，他的話就可比姜思樂的那個玩笑可怕多了。

        “那就好……”

        最好不是。

        “見過”，雖然姜思樂的語氣不帶尊敬，但她還是稱贊道：“有這樣一個繼承人，你已經(jīng)可以死了。”

        烏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并且?guī)в挟愖屣L(fēng)情。

        “真的沒有辦法？”

        片刻后，姜思樂抬起頭望向烏咸，臉上泛出輕松的笑意。

        每次聽到青夷人的大夏話，姜思樂就忍不住腦內(nèi)神游。這就跟前世聽見外國人說中國話那樣，要么滑稽、要么……更搞笑。

        “三年……我要青夷三年沒有戰(zhàn)亂——尤其是不被大夏宣戰(zhàn)。”烏咸的眼神只在姜思樂的身上停留了幾秒，但她依舊感受到了這個老人的不好糊弄。

        在野心家面前講述和親，這難道不好笑嗎？

        就像是一個玩笑永遠要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結(jié)束，姜思樂拖長了聲音繼續(xù)說道。

        “尋常人……”姜思樂提示道，“天下有誰不是一個尋常的人？難道有誰真的長了三頭六臂？”

        “我的兄長并不是一個果斷的人，但沒有誰會放棄在敵人虛弱時偷襲的機會，除非……”

        呵呵~姜思樂認為自己講了一個不錯的笑話。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姜思樂變得興奮了起來，她的眼神不斷的在烏咸的臉上巡視著，似乎想要看出他破綻、或者這次事情的原由。

        可惜，烏咸隱藏的很好，姜思樂從他的那張蒼老的滿是褶皺的臉上，什么都沒有看出來。

        這句話在烏咸眼中是不是稱贊，姜思樂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姜思樂也就這個問題沉思了起來，很多人都忽視了一點，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聰明的決斷者。

        “除非在這之前，在您死去之前，青夷和大夏就已經(jīng)締結(jié)了牢不可破的同盟。”

        這是姜思樂第一次見到烏咸對著她示弱，說實話，她覺得就算對別人，這幅場景應(yīng)該也很少出現(xiàn)過。

        當(dāng)然，姜思樂在心中加了一句：阿義時除外。在姜思樂的私心里，那位俊朗青年的甜蜜話語，完全不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論。

        “在我死后，南頓會隨我一起走。這讓我有些不安……”說著，烏咸將目光落到了姜思樂身上，這帶來的壓力感讓她不由的坐直了身體，放棄了腦內(nèi)的神游。

        姜思樂的面龐帶著幾分苦色，但她并非是喜歡自怨自艾的人，所以接下來她將注意力放到了烏咸的身上。

        說到這兒，姜思樂看到烏咸的眼睛刷的亮了起來，整個人也更有神采。

        姜思樂興致盈盈地看到烏咸的眼神失落帶著些不贊同，這比蜜糖更讓她開懷。

        “您當(dāng)我是神嗎？在你們看來，我不過是個異類，但也只是異類而已。”

        若她真的有辦法、有手段、有異于常人的能力，她也不至于連一個人都留不下來。

        她還記得那些信，有厚厚的一大沓。當(dāng)時姜思樂以為烏咸是真的瘋了，不是瘋了就是無聊了。不然也不會和她保持著那么久的通信。

        “不行，我做不到。”

        姜思樂攤開手，一臉無奈的說道。

        有一段時間，姜思樂看著他的來信就頭疼。這逼著姜思樂也不得不絞盡腦汁給他寫上一封正常的回信。

        姜思樂撇了撇嘴角，又是這老一套。畢竟當(dāng)初和烏咸通信時，他就已經(jīng)毫不掩飾的在信紙中表現(xiàn)出自己的鋒芒與野心。

        她本來就是想嘲諷那個行將就木的老頭，雖然這樣做會讓她難免有負罪感。

        眼見著姜思樂將話題拉遠，烏咸不著痕跡的又將它拉了回來。

        姜思樂領(lǐng)會了他的意圖，心不甘情不愿地冷漠的說道：“您要我做些什么？”

        她討厭謎語人，尤其更討厭像烏咸這樣的野心家和陰謀者，姜思樂想到。

        說實話，聽到這兒時，姜思樂就已經(jīng)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她嘲諷的說道：“您想為烏穆選擇哪一位公主作為妻子和未來的閼氏？”

        “我那成了寡婦身邊滿是男寵的德懿姑姑？還是已經(jīng)生了孩子，幸福美滿的大姐姐？”

        她不相信烏咸不了解大夏皇室，這些他應(yīng)該比自己看的更清楚。

        真正有大夏血脈的公主，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和親青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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