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在跟一位富商喝茶。
　　富商是地下拳賽的老觀眾了。
　　他們說起了前些天發生在某座公園里的一場斗毆事件。
　　圈里人都知道，這場斗毆的主角其實是兩位知名的地下格斗家。
　　富商對兩人的行為很是不解。
　　“何必呢？又沒有金錢上的沖突、又沒有觀眾、他們兩個甚至很可能在此之前都沒見過面！”
　　“何必要打得彼此遍體鱗傷呢？”
　　老爺子笑了。
　　喝著茶，解釋道：
　　“這其實是常人很難理解的一件事。”
　　“兩個陌生人，彼此之間互相并不了解。”
　　“他們在深夜，走到了某座無人的公園內部，然后偶然間相遇。”
　　“隨即，各自擺出格斗的架勢，開始分輸贏。”
　　“無需任何言語、無需任何交流、無需任何觀眾……”
　　“僅僅懷抱著一個疑問：‘我’和‘對方’到底誰更能打？”
　　“于是他們就開打了。”
　　老爺子抬眼望著詫異無比的富商，笑得更加開心了。
　　“生活在安逸都市中的人們當然是很難理解的，所以我們不妨把事情看得簡單一些。”
　　“想分清楚輸贏——這件事本身，很難理解嗎？”
　　富商想了想。
　　他其實不太想反駁老爺子，生怕得罪對方，但內心還是忍不住好奇。
　　“這世上的很多事不是需要分輸贏的。”
　　富商的這話一點沒錯，生活本就是如此。
　　老爺子也點了點頭。
　　“是的，你說的沒錯，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哲學。”
　　“但是小陳啊，你要時刻記住一件事——”
　　“這世上總有那么一些人，不想活得那么普通，不想活得連輸贏都分不清楚。”
　　這種人活得是很累的。
　　但這種人也覺得，這樣活著很開心。
　　許多地下世界的格斗家都是如此，其中的那位“冠軍”亦然。
　　送客之后，老爺子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呼！
　　也不知道我家冠軍現在在干啥？
　　……
　　芊芊在分“輸贏”。
　　站在芊芊面前的，是一位陌生的青年男人，身材高大且壯碩。
　　那是武者。
　　殘留的原能暫時修補了武者的身體，讓他體內的那些錯位的骨頭恢復如初，看不出任何異樣。
　　但也僅限如此了。
　　那僅剩的原能無法讓武者的生命力停止流逝，自然也無法阻止武者邁向死亡。
　　原能耗盡。
　　此刻的武者，已經徹底失去了超凡者的這一層身份，留下了那位被叫做李長弓的“人”。
　　李長弓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擺出了熟悉的起手式。
　　芊芊同樣如此。
　　她并不清楚眼前的這個青年為什么會在這里。
　　專門來等她的？或者是某位進山鍛煉的武瘋子？又或者單單就是巧合？
　　芊芊不知道。
　　但她卻知道，眼前的這名青年老哥真的很能打！
　　李長弓能夠看見芊芊身體當中的一條完美的直線。
　　相對的，芊芊當然也能看清李長弓的架勢穩如山岳！
　　芊芊咧嘴笑了。
　　她太過期待接下來的這場比賽，以至于表情管理失控。
　　眼前的那名青年老哥似乎也是如此。
　　都在嘿嘿傻樂著。
　　誰又能想到，在這座觀星山景區里，會碰見彼此呢？
　　兩人在這片鮮紅一片的擂臺上屹立，山澗的風是觀眾的喝彩，而周圍樹梢上的鳥鳴即為開賽的哨聲。
　　唧唧……
　　鳥鳴。
　　唰！
　　芊芊和武者同時動了，挪動著腳步、揮舞著拳頭。
　　拳、腿、肘、膝、額……
　　皆是他們的武器！
　　開戰！
　　……
　　無人知曉這場拳賽的詳情。
　　或者說，就算親眼目睹了這場拳賽，也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即便是最頂尖的解說員，也無法完美轉述這場拳賽的慘烈！
　　十幾分鐘后。
　　星辰商會的眾人沿著芊芊留下的蹤跡，終于發現了這片草坪空地。
　　當植物小哥撥開面前的灌木時，眾人遠遠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芊芊跪倒在草坪上，呼呼喘著粗氣。
　　她的雙臂自然下垂，手指已經無法緊握成拳頭了。
　　臉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
　　鮮血混雜著唾液，緩緩滴落在地上。
　　“真能打啊，老哥……”
　　“你可真能打……”
　　她的聲音嘶啞，似乎喉嚨也受到了重擊。
　　身體多處皮下出血、左腿脛骨輕微骨裂、右肩關節錯位、耳膜受損……
　　諸如此類。
　　這樣的情況，對于一名女孩子來說，未免有些太過慘烈了。
　　讓人心疼。
　　但如果將視線拉遠，從芊芊“個人”轉移到她與李長弓“兩個人”的賽場之上，那么這一幕就不會讓人產生“心疼”的感覺了。
　　唯有震撼！
　　李長弓仍舊用自己的雙腿在站立著。
　　身體多處淤血。
　　兩只手掌試圖緊握成拳，卻最終還是無力如此。
　　“呼……呼……”
　　李長弓用嘴巴輕輕喘息著，因為他的鼻子已經被打歪了，連帶著一只眼球也被打得充血，赤紅一片。
　　他咧嘴笑了。
　　笑完之后，仰面倒地。
　　同一時間，芊芊高舉起了那兩只根本握不緊了的拳頭，放聲大吼：
　　“我贏了啊啊啊啊啊！”
　　吼聲響徹山澗。
　　這是一場無關原能或超凡的戰斗，是純粹發生在“人類”層面的較量！
　　勝利者是楚芊芊。
　　宣告著她勝利的吼聲回蕩在山澗，也回蕩在遠處星辰商會眾人的耳邊。
　　沒人會去蔑視這場不涉及超凡的戰斗。
　　植物小哥從兜里掏出了繃帶。
　　他想要過去給芊芊包扎，卻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腳步。
　　其他人同樣如此。
　　那種感覺就像是眾人的本能正在阻止他們，讓他們明白自己暫時還沒有資格與那兩人站在同一賽場上。
　　無法前進半步！
　　芊芊的吼聲暫歇。
　　她咧嘴笑著，抬眼望向倒地不起的李長弓。
　　“老哥，你真厲害。”
　　“嗯。”
　　武者大方承認了，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想了想，武者忽然說道：“你走吧，我再躺一會兒。”
　　芊芊有些意外。
　　因為她正打算打電話給老爺子，讓老爺子派醫療隊來救治眼前的這位老哥。
　　兩人剛剛才打了一架，為什么忽然要趕人走？
　　李長弓頗為無奈。
　　他這么說的根本目的，是因為他發現芊芊個人并未接觸過超凡世界。
　　但觀星山景區卻是深空學社的據點，更有其他多方勢力在此博弈。
　　李長弓不希望芊芊如他一樣接觸超凡世界。
　　于是李長弓干脆撒了謊。
　　“我是專門在這里等你的。”
　　“我有專門的醫療團隊，他們馬上要來幫我了，你沒必要留下。”
　　“趕緊找個醫院去吧。”
　　這是李長弓此生第一次撒謊。
　　也就只有這個傻閨女能信了。
　　“哦，好，那老哥你躺著，小心蚊蟲啊。”
　　芊芊勉強將身體從地上撐了起來，而后一瘸一拐地向前方走去。
　　她確實得去一趟醫院了，不過是老爺子的私人醫院，打個電話就能叫來人，善后起來非常方便。
　　剛剛走過李長弓的身邊，芊芊忽然想到了什么。
　　咧嘴嘿嘿笑道：
　　“老哥，有空再打過！”
　　“好。”
　　李長弓擺了擺手，示意芊芊盡快離開。
　　芊芊就那么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李長弓喘了幾口氣，而后挪動身體，背靠在一根離自己不遠的大樹上。
　　目光低沉。
　　再打過？
　　哈哈……
　　真想再打過啊！
　　李長弓抬起頭來，望向湛藍的天空，目光同樣清澈。
　　他燃燒盡了自己的一切。
　　然后，逝去。
　　星辰商會的眾人從灌木叢中緩緩走出。
　　他們來到了李長弓的面前。
　　站定，鞠躬。
　　……
　　與此同時。
　　許承開著瀕臨報廢的跑車，載著會長，來到了盤山公路末端的深空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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