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的面色很白，皮膚很冷，朝央幾乎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在悄無聲息地流逝。

        “咳咳咳咳。”他口中不斷溢出鮮血，順著精致的下巴淌進衣衫。

        “看來……是我太自信了。”夜玄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狂肆張揚，反而顯得虛弱無力。

        他依靠著朝央勉強站立，把大半的重量壓在她身上。

        “你少說話！”朝央警告他，吃力地扶著對方。

        夜玄嘴角輕勾，顫抖著抬手，拼盡體內最后一絲妖力，快速掐訣結印，“我護不了你了，所以……”

        他的手點在朝央的眉心，解除了那個小禁術。

        術法解禁后，夜玄骨節修長的手無力地滑下，面色慘白如鬼。

        他妖力枯竭，丹田處本來瑩澤光華的妖丹也黯淡無光，整個人呈現出傷重頹敗之勢。

        朝央感受到體內開始運行的純厚妖力，連忙抬手覆在夜玄心口，淡金色靈光流轉閃爍，源源不斷輸送給對方。

        夜玄卻推開她，“別浪費了。”

        “你……”還不等朝央呵斥，忽地一道破空之聲從夜玄身后傳來，迅疾猛烈，瞬息穿透了他的腹部，本就暗淡的妖丹頃刻被刺碎。

        “唔！”夜玄瞳孔驟縮，身體不自然地痙攣了一下。

        他緩緩低頭，一柄長劍正插在他的丹田處。

        “夜玄！！”朝央瞪大了剪水雙眸，不可置信地驚呼道。

        “魔頭，你屠殺我趙家數百修士，如今就是你血償的時候！”趙破面沉如水，手腕一翻，劍身便咻地被抽出。

        “噗——”夜玄又咳出一大口血。

        朝央一把攬住半昏迷的夜玄，千磬絲揮射而出，攔住趙破等人去路，隨即運起妖力，帶著夜玄向山頂飛身掠去。

        “魔頭，哪里跑！”趙家修士喊道，費力地斬斷千磬絲，呼啦一群人就要追上去。

        “慢著！”趙破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家主！不能讓他們跑了！”

        “那魔頭心脈斷裂，又被我碎了妖丹，絕無生還的可能！”趙破大手一揮，命令道，“此仇已報，我們走！”

        他要的只是魔頭夜玄的死亡，至于那女妖……

        由她去吧。

        趙破想起之前對方的舍身相救，皺皺眉，帶著剩下不到一百的門人弟子，離開了玄慈古山。

        ……

        山頂沒有參天古木、濃郁瘴氣，只有叢生的雜草遍布，不知名的野花摻雜其間，巨石竦立，嶙峋陡峭。

        站在崖邊遠遠一望，朦朦白霧繚繞，旭日霞光散射，頗有意境。

        朝央小心地望了望斷崖之下，心頭有些怵得慌。

        “醒醒，夜玄。”她推了推氣息微弱的男人，對方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簾。

        “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讓我們兩個活下來。”

        “你不是說跳下去只有三成把握嗎？咱們不跳，我待會兒用千磬絲綁著這塊大石頭，然后慢慢的，一點點順著崖壁滑下去，反正我的千磬絲夠長，怎么樣？”

        她也知道這辦法挺笨的，但看上去總算很保險不是？

        既然夜玄那般拼死護她，她便要還了這個人情，如今夜玄妖丹破碎，再無修煉可能，曾經囂張放肆的大妖落得如此境地，也算是對他的懲罰了。

        “不用了。”

        夜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十分干脆地拒絕了。

        “你這般心軟，真不像她。”

        朝央心里咯噔一聲，暗道這是被認出來了？

        夜玄深深凝視著朝央，眼中情意萬千，暗紅的眸子似有無限悲哀不舍蘊藏其內。

        他心知，心脈斷裂，妖丹破碎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活下去了。

        他不允許自己那樣狼狽地活著。

        夜玄緩緩扯出一抹笑意，不是那種陰郁冷鷙的邪笑，也不是張狂諷刺的大笑，反而很干凈，很放松。

        “可，這樣的你，也讓我……”

        夜玄聲音低了下去，突然狠狠推了朝央一把，轉過身，縱身一躍。

        “夜玄！”

        朝央大驚，本能地伸出手，射出數根千磬絲纏住夜玄腰身。

        卻不料被夜玄下墜的速度一拽，自己也被拉下了斷崖！

        臥槽？

        她是想救人，可沒想把自己搭進去啊！

        朝央感受著凜冽的山風刮在臉上，刺得皮膚生疼，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尋找著力點，卻被裊裊白霧遮了眼，看不清眼前事物。

        朝央啊朝央，你就是被自己蠢死的！！

        電光火石之間，一抹劍光劈天破空而來，凜凜劍芒瞬間切斷了他的千磬絲，隨即，朝央感覺自己被拉入一個冰涼冷香的懷抱，帶著她，快速往上頂飛身而去。

        她下意識地往下看，卻只見云遮霧繞，茫茫白色，夜玄早已不見了蹤影。

        朝央緊緊摟著懷抱的主人，心里已然猜出對方的身份。

        真亦宗，紫凌真君。

        她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男人，雖然只有匆匆一面，但那夜的遭遇，說是刻骨銘心也不為過。

        朝央緊緊摟著對方勻稱勁瘦的腰，把頭深深埋在他胸口處。

        ——面紗早不知掉哪兒去了，她哪敢抬頭啊。

        她現在是又悲又怕。

        悲的是夜玄掉下去肯定死得透透的，又怕面前這個男人認出‘她’就是那晚拿了他一血的女妖。

        想著想著，眼睛里竟然泛起了點點淚花。

        她的命，怎么這么苦喲。

        微微哽咽的聲音從心口處傳來，白岑站定在山頂，聲音冰冷如玉，“放開。”

        “不、不放。”

        我特么不敢啊。

        朝央低低啜泣的哭音飄進白岑耳中，輕聲弱氣，靡靡之音，令他平靜如水的心湖泛起一絲極輕極淡的漣漪。

        “你在為他悲傷？”他極為罕見地多問了一句——雖然語氣冷疏淡漠，平淡到幾乎聽不出這是個疑問句。

        “夜玄他……也是個癡情妖，我、我終究是負了他。”

        一句話說的哀哀戚戚，話語未盡之意，似乎藏著許多難言之隱，引人遐想，腦補出一段蕩氣回腸的愛恨情仇。

        還好朝央的泣音倒是沖淡了妖狐嗓音的嬌軟膩人，不至于讓白岑立刻聯想到那晚的妖媚女狐。

        “他已死，不必郁結。”白岑淡淡道，卻驀然一怔，驚詫于今日自己多言的舉動，眉尖幾不可察地蹙了一瞬。

        他正要運行靈力推開懷中女妖，卻聽見唐尋聲音遠遠傳來，激動異常，

        “朝央朝央！終于找到你了！你沒事真是太好啦！”

        朝央心想總算來了，她忙轉過身，撲進唐尋懷里，聲音泫然若泣，

        “唐——阿尋，夜玄他……死了。”

        無縫銜接，她真是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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