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牙齒緊緊咬著，全身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

        司棘可以殺得沒有心理負擔，可是司銳……他只是想要一個母親般溫暖的擁抱，自己卻……

        不，司銳并不無辜，他好戰嗜血，殺了云啟的師兄弟們，云啟為報仇殺他是應該的。

        可那是云啟自己的仇恨，她甚至還殺了他叔叔，在她妖力耗盡身受重傷，司銳也沒有趕盡殺絕。

        那是因為自己有利用價值罷了。

        可司銳待她確實不壞，別扭地給她衣服，在她阻攔下，甚至放過了云啟。

        那只是因為想引出紫凌真君，期限也只有十天。

        可……可他最后只是想要一個擁抱，并沒有殺她的意思。

        別被他的溫情無害的一面騙了，他可是想要殺了白岑，蕩平玄門正道的魔頭！

        朝央大腦里有兩道聲音不停爭吵打架，一邊為自己開脫，一邊又無情地批駁。

        即便她為自己找再多理由，她心底還是抑制不住地產生了……負罪感。

        “娘子。”一道清冷如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朝央混亂的思維。

        洞外有一人影逆光走來，他一襲白衣點染上紅色血花，不覺詭異，反而更襯其氣質超絕斐然，容姿絕世無雙。

        “白岑……？”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朝央浮動燥亂的心竟奇異地平靜了一點。

        白岑快步至朝央身邊，半跪下身子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朝央沒有拒絕，伸出手緊緊抱著他，顫聲道：“你還活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白岑被回抱，身體明顯有一瞬的僵硬，隨即放松下來，溫聲道：“嗯，別怕。”

        或許是白岑的聲音太過溫和、動作太過輕柔，或許是這洞中數天太過壓抑，朝央心理防線頃刻崩塌，埋頭痛哭起來。

        白岑琉璃般的清透眸子掠過心疼，溫柔地抱著她，任她哭泣。

        朝央哭了半天，心緒終于平復下來。

        “雖然，我覺得他嗜殺殘忍，死有余辜，可、可他對我并不算糟糕……”

        “他最后一刻是帶著那樣渴求、期盼的心情來找我的，我卻成了殺人幫兇。”

        “云啟的劍刺來的那一刻，我猶豫了，我沒有推開他，我是不是很壞……”

        朝央言語有些錯亂，白岑卻聽懂了她的意思，柔聲道：“人是我殺的。”

        “先前我已經重傷了他，只留了一口氣，好讓他帶我找到你。即便云啟不動手，他也會死的。”

        “而且。”白岑看了氣絕身亡的司銳一眼，道，“你看，他面色安靜祥和，最后一刻，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溫暖，這是你帶給他的。”

        朝央愣愣地抬起頭，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卻依舊靡艷動人。

        白岑直視著她的眼睛，道：“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那一瞬間，朝央明顯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

        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感席卷全身，讓她心慌意亂，大腦亂作一團，身體僵滯，做不出任何反應。

        “娘子？”

        往日她覺得牙酸的稱呼，現在聽來，竟然感覺無比的……柔情？

        她幾乎忍不住回應一聲‘相公’。

        朝央悚然一驚，回過神來。

        自己雖然是顏控，但還至于被美色引誘到放下尊嚴和原則的地步吧？

        為了轉移這種令人心慌無措的情緒，朝央道：“你……傷得嚴重么？”

        她注意到白岑衣袍上的斑斑血跡，皺了皺眉。

        “無礙。”白岑一臉云淡風輕，又道，“倒是你，為我耗費一滴精血，回去要好好補補。”

        朝央搖頭表示不必，精血補是補不回來的。

        她慢騰騰起身，突然想到，司銳曾說他們天狼族蟄伏十數年，殺掉白岑只是第一步，也就是說，他很可能還有別的暗招沒使出來。

        朝央看了緊閉雙眸的司銳一眼，嘆息一聲。

        罷了，即便如他所說，他還有別的安排，但作為少主的他是最關鍵的一環，他一死，所有計劃都將作廢。

        ……

        料理完山中一切，已近黃昏，天邊夕陽殷紅，云蒸霞蔚。

        下山的路上，朝央和白岑走在前頭，云禾云啟跟在身后。

        一路走來，心情沉悶的朝央神游天外，一個不注意被石頭絆了一下。

        白岑反應迅速地扶住她，擔憂道：“小心，注意看路。”

        云啟云禾瞪大了眼睛：這真是他們那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紫凌真君？

        “你心緒不寧，我可以牽著你走。”

        云啟云禾倒吸一口涼氣：這真是他們那修無情道的高嶺之花姑射峰峰主？

        “啊！不用！”朝央甫一被白岑握住，電擊般的酥麻感讓她渾身一顫，反射性揮開他的手，道，“我沒事，沒事的。”

        “是因為他們跟著，你不自在？”白岑抿了抿唇，轉過身，道，

        “兩位請離開吧，就此別過。”

        “真君！”“真君，不可。”兩人異口同聲。

        白岑道：“有何不可。”

        云禾站出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真君現下記憶全無，還是同弟子一起回宗，一切交予掌門處理，較為妥當。”

        云啟也道：“是啊，真君現在沒有記憶還受了傷，若是被什么歹人虜去……”

        他頓了頓，隱晦地瞥了朝央一眼。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眼前這位美貌非凡的女子是一名妖族。

        朝央有些啼笑皆非，怎么說她跟他也有那么點難友情誼吧？

        前腳救了這小子，后腳就編排起她來了？

        白岑眸色一冷，一字一頓認真道：“她不是歹人，她是我娘子。”

        云啟身體一抖，忙道：“是是是，這位姑娘自然不是歹人，是您的……道侶？”

        ‘娘子’二字，云啟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把傳聞中清冷不染塵世的紫凌真君，和一個妖族女子湊成一對兒，真君還肉麻兮兮叫她‘娘子’……無論怎樣，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堪稱驚悚的事。

        “是娘子，不是道侶。”白岑糾正道，十分嚴肅，“我是她的童養夫，還沒行房的那種。”

        云禾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一副信仰崩塌的模樣。

        云啟一口氣沒上來咳咳咳個不停，似是想哭又想笑，卻生生忍住，樣子十分滑稽。

        朝央望天，一臉慘不忍睹。

        白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言論有何不妥，又道：“你們應該回去了。”

        云禾道：“真君，請不要趕我們走，您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

        云啟道：“我們與真君同在！真君不回去我們就不回去！”

        朝央搖了搖頭，心道：他們這樣堅定地想當跟屁蟲也無可厚非，一來白岑確實失了憶，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比方自己，看上去就像個企圖不軌的‘歹人’；二來紫凌真君名震天下，是宗門人人崇拜敬仰的偶像，作為少年的他們自然心生向往，想要跟隨。

        即使現在這個偶像人設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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