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院，說是一間院子，其實就是一間破屋和一塊用土墻圍起來的地，院子長時間無人打掃，已經積了厚厚的灰，長了不少雜草，還有一棵葉子掉光的死樹。

        而屋內更是極為簡陋，比之富麗堂皇的梧桐殿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朝央并不在意，畢竟曾經風餐露宿，多差的地方都住得，再說這屋子被阿魘收拾得還算干凈，她自然沒有任何挑剔。

        朝央滿不在乎，可不代表阿魘不在乎，他神色似有局促，不安道，“姐、姐姐，我……我先把這里再收拾一下。”

        “挺干凈的，不用了。”朝央擺擺手道，“你身上不是有傷嗎？去好好躺著。”

        阿魘道：“我的傷沒事，我恢復得很快的！其實，這間院子，除了我和婆婆，從來沒有第三個人來過，姐姐能來我很高興……”

        說到這似乎又覺得不對，又連忙道：“我不是說姐姐你被陛下懲罰很高興，我是高興……”

        “我知道我知道。”朝央沒辦法，只能半推著阿魘把他弄上床，讓他躺好，“你先好好……”

        她話還沒說完，外面猝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朝央神色一凜：這么晚了，還是有誰會來這里？

        “我先去看看。”

        說罷，朝央走出屋子，停在院門前，看了看，覺得這院子的門其實挺破的，以妖界各妖的力量，根本不需要敲，輕輕一震就開了。

        這般想著，朝央還是開了門。

        “百里公子？”

        只見門外一道白色身影孑然而立，脊背直挺，神色淡然。

        朝央略感意外，道：“你們陛下可是下令了，這楓院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百里奚道：“我現在在外面，沒有進去。”

        “額，好吧。”朝央無言以對，又道，“那請問百里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我不喜歡你看我的眼神。”

        “啊？”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眼神很悲傷，好像要透過我看另一個人似的。”

        朝央一怔。

        “后來再見你時，你看似平靜，實則只是把那份悲傷藏起來了，或許你自己都沒察覺，你面對我時，沒有面對鳳羽和未卿他們來得自在。”

        朝央抿緊了唇，片刻后輕笑一聲，誠心誠意道，“我并未把公子你當成任何人的替身，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我道歉，對不起。”

        “我知道，不過……我讓你想起了某個帶給你痛苦的人，對么？”

        朝央攥緊手失聲道：“沒有！”

        “抱歉，我失言了。”百里奚語氣是一慣的冷淡，此時因為包含了歉意而略顯低柔，他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壓抑自己的情緒。”

        “我沒有！！”朝央又道，聲音不復素日的平靜從容，嬉笑調侃。

        百里奚眉峰微蹙，終是輕嘆一聲，轉移了話題，“那孩子被陛下傷得不輕，這個，給你。”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淺碧色瓷瓶，“內服，一晚即可大好。”

        朝央本不想接受，但一來阿魘確實受了傷，而來現下她心神不定，只想快快關上門好好靜一靜，便伸手接下，道，“公子你還有什么事兒嗎？”

        這算是委婉地表示‘沒事你可以走了’的意思。

        百里奚沉默片刻，說了句‘告辭’，便轉身離開了。

        朝央砰地一下關上門，轉身，剛走了沒幾步，門又砰地一下被震開。

        “你還有什么……鳳羽？”朝央本以為百里奚去而復返，沒料到一轉身看到了滿臉寫著不爽的鳳羽。

        他一襲黑金長服，顯然還沒換下獻舞時穿的衣裳，站在門口，臉黑，衣服也黑，仿佛要跟夜色融為一體。

        鳳羽道：“你非要那么護著那個小怪物嗎？”

        朝央一聽小怪物一詞就皺眉，語氣便也不甚友好，道：“你非要那么針對你的弟弟嗎？”

        “他不是我的弟弟！！”鳳羽大聲反駁，瞳眸中閃爍著深沉而復雜的情緒，片刻后，他強制壓下怒火，道，“不說他，不談這些，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那你是來干什么的？”以他對阿魘的厭惡程度，總不可能是來送藥的。

        鳳羽看了朝央一會兒，欲言又止，半晌，眼睛突然往她身后一瞟，笑了開來，“這地方住得不好受吧？跟我的梧桐殿是不是沒得比？嘖嘖，所以說你就是自作自受，非要……”

        “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慢走不送。”朝央打斷他的話，抬手就要去關門。

        “我也不是來看你笑話的！”鳳羽忙道。

        朝央冷哼一聲道：“那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其實……是來給你送東西的。”鳳羽道，半天才別別扭扭從懷里掏出一個檀木透雕木盒，遞給朝央。

        朝央卻沒立刻去接，道：“無功不受祿，這是什么？”

        “定魂香，我每天都在你屋子里點的熏香，沒了它，你肯定睡不著覺的。”

        “哦？我為什么會睡不著覺？”

        “你忘了？你剛來的時候晚上經常被噩夢驚醒，你又住在我的殿，吵得人煩死了！沒辦法我才給你點了這香，我跟你說，這香可不便宜……”

        朝央恍然。

        她隱約記起，自己最初的確有一段日子常做噩夢，夢中不停重復著那個人用匕首刺進她心臟、把她扔下禁地的畫面，每晚她都在心痛驚悸中醒來，醒后又更加痛苦，循環往復，一度不敢入睡。

        現在想來，明明也沒過多久，那段記憶卻似乎已經模糊起來。

        “我已經許久不做噩夢了，多謝你的好意。”

        “你不做噩夢，那是因為我給你點的香！”

        “哦，那我現在不需要了。”

        鳳羽一噎，臉色黑沉沉的，似乎因為朝央的不領情而有些氣急敗壞，他皺著眉頭，不滿地宣泄道，

        “你如今倒是裝得若無其事了！你是不知道你最初來的時候那副喪氣樣，活像死了爹娘，每天擺著張臭臉，不說話不搭理人，練舞也經常走神，看著就來氣。”

        “我……有么？”

        她當初有這么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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