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對上玖御冷漠的眸子，沉默須臾，忽而勾唇一笑，道：“可是，不是您告訴我要怎樣救他的嗎？”

        她的腦袋微微仰起，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玖御，“難道不是陛下你告訴我，要想自救，就必須喚醒他的神智嗎？”

        玖御眉頭一皺，不等他反駁，朝央繼續(xù)道：“在地宮里，我觀察阿魘很久，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每當他深陷魔障靈力耗盡之時，那些寒冰荊棘就會刺得更深，筋疲力竭的阿魘又會有力氣來對抗那些鬼東西，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些荊棘，是在為阿魘提供靈力吧？”

        玖御瞇起眼，眸中明明滅滅，沒有說話。

        “陛下，你那么討厭阿魘，數(shù)千年來卻一直沒有殺了他，反而費心去幫他，你對阿魘，并非沒有一絲感情的，對嗎？”

        “不對！”玖御終于開口，冷聲道，“你想錯了，我只不過是因為婆婆的臨終囑托，才留他性命，我恨他恨入骨髓，聽到他聲音就煩躁，看到那張臉就厭惡，怎么可能對他有除了厭棄憎恨以外的情感？！”

        “是么。”朝央抿了抿唇，道，“那么請您告訴我，化魔逆生，究竟是什么？”

        朝央猶記得玖御說的那句話——六千年前的化魔逆生，還殺了養(yǎng)大我和妹妹、照顧了他一千年的槐花婆婆，屠了宮內(nèi)半數(shù)妖侍。

        六千年前。也就是說，阿魘這種異常狀態(tài)，上演過不止一次了，而且六千年前那一次，釀成了巨大的悲劇。

        六千年過去，朝央不相信阿魘的異常就這么消失了，但卻沒聽到玖御提起相關(guān)之事，那么只有一個解釋，很有可能，玖御在這六千年里，幫阿魘度過了一次或者多次他陷入魔障的失常狀態(tài)。

        玖御默然半晌，他一瞬不瞬注視著朝央，而朝央也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良久，玖御才道，聲音不咸不淡，“你這么想知道，看在錦瑟的份上，不妨告訴你。”

        “化魔逆生，是魔族千年一次的蛻變期，期間心魔橫生理智全失，身體會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熬過了修為暴漲，過不了，神智癲狂錯亂，淪為一只只懂殺戮的怪物。”

        “因為魔族必須經(jīng)歷這種變態(tài)的蛻變期，所以經(jīng)常會有失去理智的在人間大肆屠殺，導致三界對其觀感極差，但也正因如此，魔族實力普遍強悍。”

        朝央聽著，心下卻道：雖然魔族生性兇殘，但在七千年前，就和九尾族一樣全族盡滅，消失得干干凈凈，也就是說，自己和阿魘還算得上兩個已經(jīng)絕種的種族的遺孤？

        ‘同病相憐’她腦子里掠過這四個字，隨即意識到自己腦回路歪了，忙掰正了繼續(xù)認真聽。

        玖御沒發(fā)覺朝央的走神，自顧自道，“七千年前，因為薰兒的懇求，我留他一命，槐花婆婆帶著他在楓院住了一千年，而他被我封了靈穴無法修煉，沒有靈力更沒有任何魔族引導，他在蛻變期必定會失智暴走。”

        “我本來算準了時間去取他性命，沒想到他的‘化魔逆生’提前了，我當時并不在宮中，等我趕到時，他已經(jīng)重傷了婆婆，兇性大發(fā)屠了宮內(nèi)半數(shù)妖侍，我本欲殺他，結(jié)果婆婆又拼死相護，讓我立誓要護著他。”

        “我答應了，但對他厭惡更甚，他的第一次化魔逆生，我用修為壓制下去了，但他并非是靠自己熬過去的，這只是拖延罷了。”

        “之后我便用寒玉建造了一座地宮，可壓制他體內(nèi)的魔氣，每一千年，我都要把他扔進去一次，每一次，都要耗費我更多的修為，也越來越難以壓制，至今，已有七千年了，累積了七次的化魔逆生，終于爆發(fā)了。”

        朝央道：“所以陛下你尋來那些寒冰荊棘，把我找來，就是為了幫他度過這最兇險的蛻變期？”

        玖御點頭，“寒冰荊棘由翠靈冰玉所鑄，出自鬼域，是冷幽借我的，可以壓制他體內(nèi)暴虐的魔血，讓他被心魔侵蝕的神智保留一分清醒，里面還蘊含了我的三千年修為，但這些還不夠。”

        “冷幽說，在他保留一分清醒的同時，必須要有一個人不停激勵他、安撫他，這個人必須是他所信任依賴的，你也知道，他在宮中有多不受待見，沒人比你更合適了。”

        “……”朝央沉默，原來她是個工具人啊。

        玖御說完，眼中掠過一抹疲色，道：“現(xiàn)在，你知道了嗎？我沒殺他不過是因為薰兒，因為婆婆，若非如此，他早死了千萬遍了。”

        朝央搖了搖頭，“不，正相反，我覺得陛下你廢了這么多心思來救他，足以證明，你是在乎他的。”

        玖御面色沉了下來，語氣帶上一絲嚴厲，“你說這些，不就是想證明我對他是有感情的嗎？”

        “可是錯誤已經(jīng)釀成，他的的確確殺了薰兒，殺了婆婆，害死了鳳羽的父親，我也的的確確冷言冷語，放任他被欺辱打罵，苛待了他數(shù)千年！”

        朝央猶不死心，“可是，你也確實為他做了很多事情，你為何不把這些告訴他？”

        “告訴他什么？告訴了又能怎樣？！他犯下的罪行是真，我對他的恨意是真，我跟他之間隔著深仇大恨，隔著數(shù)千年的欺辱傷害，永遠不可能如同正常甥舅那般和樂融融！朝央，你別再做無謂的勸解了……”

        “可如果你告訴阿魘，他一定會……”

        “夠了！！”玖御顯然已經(jīng)不想再聽下去，冷聲道，“朝央！你是錦瑟的女兒，我已對你諸多縱容，但這不代表你可以一次又一次挑戰(zhàn)朕的耐心！”

        哎呀媽，都用上‘朕’了，看來是真要炸了。

        朝央連忙識趣地舉起雙手，道：“好！好的好的好的，不說了，我們不說這個了，額……陛下，我想問個和這件事完全無關(guān)的問題，可以嗎？”

        “說，看我心情回答否。”

        “關(guān)于四色移靈咒術(shù)……”

        剛提了幾個字，就被玖御無情打斷道：“今天說了太多話，很累，不想再多費口舌了。”

        他轉(zhuǎn)過身，快步離開，“等你完成了傳承，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

        朝央無語地看著玖御的背影，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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