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發現，寰宇殿內血腥氣味刺鼻熏人，殿內鋪設的名貴地毯被紅色浸透。

        朝央面色發青，目光掠過地上身著華麗城主服的尸首，落在一道紅衣的嬌小身影上，厲聲道：“阿遙？你還要幫他？你這是助紂為虐你知不知道？！”

        阿遙臉色蒼白如紙，喃喃道：“姐姐……”

        鶴竹身影瞬移至朝央身側，拽緊她的肩將其按在一旁的檀木椅上，迅速取出一根靈器繩索緊緊纏住，道：“別說得這么大義凜然，她的真身就快化蝶了，急需大量妖力，昨晚要不是我取了那些死去妖奴的妖丹喂給她，她恐怕就死了。”

        “朝央，你既然那么善良高尚，怎么不關心關心她的死活？”

        朝央聞言一怔，看向那明顯靈息紊亂的紅衣女孩兒，道：“阿遙，你還缺多少妖力？”

        一般來說，妖族在進入成年期之前，便需要儲備妖力以順利完成蛻變，根據血脈來決定需求量多少。鳳翅蝶是蝶妖一族最強大的血脈，自然需要大量妖力，而阿遙這段時間一直在消耗，沒有儲存，更沒有同族長輩幫助，恐怕很難度過這個階段。

        “放心，我不會讓她死的。”鶴竹道，“她是我從伏妖塔里帶出來的，又那么聽話，好好培養，肯定能成為一把殺人利器。”

        朝央擰著眉，沒理會鶴竹，只是對阿遙道，“阿遙你聽見了么，這個家伙根本就不是你的大哥哥，他只不過是想利用你，就算這樣你還要幫他嗎？”

        鶴竹捏緊了朝央下巴，迫使她轉頭與自己對視，冷嗤道：“挑撥離間？朝央，你不是說我不被任何人、任何種族接納嗎？至少她——阿遙還是依賴我的，不是么？”

        “放開我！”朝央用力掙了掙，對方紋絲不動，她全身被縛妖索綁得嚴嚴實實，根本動彈不得，更加心急如焚。

        不行，必須冷靜下來，現在已經被鶴竹占盡先機，她不能再自亂陣腳了。

        朝央強壓下內心的焦灼慌亂，稍稍緩下語氣，道：“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取代嬛姬的？”

        細細想來，有好幾次她都察覺到了嬛姬的奇怪之處，只是沒有深究。

        “嗯？我還以為你不想知道呢。”

        鶴竹松開手，站直了身體，饒有興致道：“讓我想想……啊對，就是你擅闖露清池的那次，其實你當時的懷疑是對的，彼時我剛剛換皮，嬛姬還沒有死透，你本來有機會認出我，揭穿我，可惜啊……”

        怪不得！

        朝央心道：她就說那晚溫泉里的花瓣量怎么比平時多了幾倍，原來是為了掩蓋血腥味！

        那時對方的神態確實有幾分不對勁，但因為她同嬛姬本就不甚熟稔，再加上對方全身赤/裸，沒臉沒皮賣弄風情，她根本無暇多想，便是有所疑慮也打消了。

        朝央咬咬牙，斂下眸，順著他的話問道，“可惜什么？”

        “可惜因為另一個男人，你的判斷力降低，忽視了細節，男女情愛蒙蔽了你的雙眼。”鶴竹嘆道，聲音低啞帶著冷意。

        這跟白岑又有什么關系？

        朝央暗暗皺眉，沒有接話，轉而問道：“你為何要殺嬛姬？為何要殺這么多城主？你想干什么？”

        邀請而來的一百五十九名城主，死傷過半，看大殿這血流成河的架勢，剩下的應該也死完了。

        殺盡西堯大大小小的城主，為什么？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嗜殺欲？為了一統西堯，進而攻占整個人界？

        不知為何，對于朝央的問題，鶴竹竟然一一耐心解答，“西堯境內，人類與妖族矛盾最深，如果這里亂起來了，那一定會非常有趣，既然要亂，那就要從最大的兩座城開始。”

        “所以你就殺了蕭知然？”

        “嗯，而且最好是借刀殺人。嬛姬和蕭知然都跟五十年前的蝶妖屠城有關，這就好辦了，我以蝶妖的名義威脅蕭知然來訪浮花城，他們恩怨很深，都不需要我的離間，只要挑明蕭知然曾經的身份即可，嬛姬很聰明，很快就明白了，只是后來阿遙想親手殺了蕭知然，我想著不影響大局，便也同意了。”

        “畢竟蕭知然本就不是個好人，殺他既可以為阿遙報仇，還能挑起兩城戰亂，何樂而不為？只是嬛姬這個女人太精明，找了一只婓妖冒充蕭知然，用盡手段壓下了他的死，沒辦法，我只好殺了嬛姬取而代之。”

        朝央凝眉不語，聽到鶴竹說‘蕭知然本就不是個好人’時，內心冷笑，暗道：說得好像你是個好人似的。

        “殺掉嬛姬后，我又改主意了。我可以取代嬛姬，婓妖可以冒充蕭知然，西堯最大的兩座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還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朝央見縫插針地嘲諷道：“你扮女人還挺像的，我都沒認出來，看起來很有經驗？”

        嚴格來說，稻草仙子沒有性別，這個怪物除了嬛姬，說不定還占據別的女妖身體。

        嘖，不男不女，想想就惡寒。

        鶴竹臉色一暗，似是很不喜歡朝央將他當做女性看待。

        “我只用過嬛姬這一個女人的身體。”他語氣不明地說了一句，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這具身體一度是我最滿意的，不過現在，我更喜歡那個人類修士的身體。”

        他說的是白岑？

        朝央心微沉，略過這個話題，“所以說，后來你舉辦誅妖會，購買妖奴，故意給一部分妖奴喂食失心丹，故意破開獵場封印，故意放了剩下未曾服食丹藥的妖奴，就是為了挑起人類和妖族的仇恨，讓他們互相廝殺？”她冷冷地看著鶴竹，似又想到了什么般，道，“昨晚的嬛姬城主，是婓妖吧。”

        鶴竹點頭承認，又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說過嘛，朝央，我這般費盡心機，就是想讓你看清楚自己的立場，你要拋去那些對人類可笑的同情和憐憫，看清自己身為妖族、和人類勢不兩立的立場……至于你說的，也確實是一番美妙過人的景致。”

        真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朝央眸色清冷，聲音更冷，“就算我是妖族，跟你又有什么關系？我是妖族，不是怪物！”

        鶴竹面上陡變，倏地一把掐住朝央的脖子，陰鷙道：“馬上，你就是了。”

        “這么多人的心頭血，把你變成一具意識不散的行尸走肉，足夠了。”他的話低柔陰森，令朝央渾身發寒，血液幾乎凝固。

        朝央這才看清，殿內早已繪制了一個陣法，鮮血填滿了陣紋，尸骸白骨擺在相應的位置，和骨魂陣很像，但比骨魂陣更復雜。

        被掐著脖頸，朝央漸漸呼吸困難。

        拖延這么久，她一直盼望著有人來救。

        這里是寰宇殿大廳，鳳羽就是稍微用點腦子，都會知道來這這里找找。

        哪知到現在沒等到對方。

        空氣一點點從大腦擠出，意識模糊起來，朝央隱約看到鶴竹五指成爪，對準了她的心臟。

        不、不可以。

        那些花粉蠱蟲不一定能殺死白岑，但一旦掏出心臟，白岑必死無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行！！

        一瞬間，朝央心挑如擂鼓，頃刻調動全身所有妖力，卻被縛妖索彈了回來。

        心頭一股絕望之感蔓延開來。

        “嗯——”朝央只聽上方悶哼一聲，脖子上的力道猝然松開。

        朝央驚疑不定，抬眼過去。

        只見鶴竹一只手被火苗點燃，火苗順著手臂，飛快燒向他的整個身體。

        而阿遙已經變回人類模樣，手里拿著的——

        正是琉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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