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央醒來的時候，換骨之術已經結束。

        她頭還有些暈，抬眼便見白岑坐在她身前，手里還端著一碟冒著熱氣的糕點，見她蘇醒，拈了一塊遞至她唇邊。

        朝央下意識咬了一口，只覺甜糯可口，唇齒留香，吃上兩口后才意識到不對，問道，“換骨……”

        “已經結束。”白岑道，又遞上一塊。

        朝央咬下一口，又道：“妖皇陛下……”

        “走了。”

        “你……”

        “無礙。”

        “我之前……”

        “睡著了。”

        白岑總能搶在朝央問完前把她的問題回答了，再準確無誤地把糕點喂給朝央，一來二去，碟中點心很快見了底。

        “……”朝央挑眉，明顯不信，“睡著了？白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會撒謊。還有，能不能讓我說完一句話？”

        “能。”白岑遞上最后一塊糕點，“來。”

        朝央垂眸望著眼前的酥炸金糕，道：“我有手的。”隨后倔強地抿緊了唇。

        白岑愣了愣，思索片刻，道：“你不想知道那個少年現在何處么？”

        朝央立刻問道：“在哪兒？”

        “吃了，我便告訴你。”

        朝央沒想到白岑會在意這點小事，一時有些好笑，乖乖吃下，又急切地問，“你們成功了嗎？阿魘復活了么？”

        白岑舉手向一邊指去，順著他指的方向，只見屏風半遮擋的后面，朝央看到了一個大大的……蛋？

        朝央有點不確定，因為那顆巨大的橢圓形類蛋狀物烏漆嘛黑的，雖然蛋殼光潔圓滑，但因為顏色的緣故，看上去頗為古怪。

        “他是阿魘？”

        白岑嗯了一聲，道：“妖皇閣下說，換上神骨后他有了一線生機，鳳凰一族浴火重生前都會變回鳳凰蛋，但他情況特殊，是否涅槃成功，要看他的造化。”

        “這樣啊。”朝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希望就好，至少還有可能再見到阿魘。她又問，“妖皇陛下呢？”

        白岑道：“鳳羽喝醉了，跟孔雀族的公子起了沖突，妖皇贖他去了。”

        “孔雀族？不會是未卿吧？”

        “好像是這個名字。”

        朝央揚眉，暗道鳳羽和未卿果然不對盤，就在此時，往生輪回鏡突生變故，光滑的鏡面化出一圈又一圈漣漪，最終變成一個深深的旋渦，好似要將人吸進去一般。

        “要開始了。”白岑沉聲道。

        “什么開始了？”

        “走。”白岑牽起朝央的手，帶她向往生輪回鏡走去，“妖皇說，鬼帝會助我們前往鬼域，如今水鏡生變，定是他在施法。”

        “啊？我們現在就去鬼域？通過這面鏡子？不會出什么問題吧？”朝央猶豫道，沒想到這鏡子不僅可以通往人界，還可以通往鬼域，不過去人界的通道都是亂流橫生，去鬼域豈不是更危險？

        白岑一把將她攬住懷里，低聲道，“抱緊我。”隨即帶著朝央一起跳入了鏡中。

        朝央只覺一陣天昏地暗，周遭呼呼罡風刮過，好在有白岑護著，并沒有受到傷害，一片冰冷死寂過后，身邊熙熙攘攘響起了各種聲音。

        朝央感覺腳底踩實，睜開眼，“到了嗎？白岑……你是誰？！”

        只見她現在抱著的是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帶著鱗片的魚頭，滑溜溜的身體包裹在一件麻布衣里面，從袖口伸出兩只帶著魚鰭的手，姑且稱之為手吧，下面兩只腳包裹在鞋里，倒是看不出什么異常，只是一條尾巴橫亙在身后，左右搖擺，突兀且怪異——當然，長在這位魚頭鬼身上，倒是很和諧。

        朝央覺得，沒尖叫出聲，足以證明她強大的心理素質。

        “我還想問你是誰呢？”魚頭鬼聲音粗噶難聽，張著肥厚的嘴巴道，“我老婆呢，你這個丑八怪，還我老婆！”

        丑八怪？不管前世今生，特別是今生這幅逆天傾世的容貌，無不是驚艷贊美，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叫，頗感新鮮。

        那魚頭鬼一把推開朝央，力道還不小，朝央被推得踉蹌了下，撞了個‘人’，那‘人’伸手扶了她一下，朝央轉頭正要道謝，卻在看清對方時驀地屏住了呼吸。

        那張臉，啊不對，那根本就不是臉，而是一頭茂密的頭發，頭發之下也沒有五官，乍然一看可怖異常，十分滲人。

        朝央僵硬著身體，把手抽了回來，皮笑肉不笑道：“多謝這位……沒有臉的公子。”

        “啊？啊！抱歉，姑娘，我把頭戴反了。”說著，他抬手將自己的頭取了下來，又重新安上，對著朝央歉意一笑，“我就說自己怎么老是倒著走，多虧姑娘提醒了我。”

        這么一看，面前這只好心的鬼，除了臉色慘白得跟涂了幾層粉似的，長得倒還有幾分文雅，可經過方才那一番刺激，朝央心有余悸，沒有搭話。

        她打量起周圍，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怎樣光怪陸離的世界。

        一條似乎永無盡頭的長街，店鋪林立，鱗次櫛比，街道兩側燈籠滿掛，幡旗飄飄，路上行‘人’你來我往，歡聲笑語，有肚大如懷七月身孕的男鬼，有穿新嫁娘喜服舌頭吊到腰際的女鬼，有的斷了腿用手走路，有的腹中插著把劍，還有各種奇異形狀生前橫死的“非人”生物……

        朝央一言難盡地移開目光，向兩邊看去。

        只見一攤販攪拌著一大鍋冒著詭異氣泡的餛飩湯，時不時能看到有人手人腳浮上湯面，起鍋時，攤販又倒了一碗鮮血作調料，一只半個腦袋都被削沒了的鬼掏出錢付賬，看那白紙銅錢的模樣，是冥錢沒錯。

        最初的震驚懼意散去，適應過后，這幅場景倒也沒那么難以接受，畢竟她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以前她以為鬼域就是類似于閻羅地府一般的存在，陰氣森森，沒想到跟人間集市一樣，還有這么‘生活氣息’的一面。

        “哎喲老公，你剛才去哪兒了，急死我了！”另一只魚頭鬼突然扭動上來，她除了頭上圍了一圈水藻做裝飾，嘴巴紅紅的似乎涂了脂粉，衣服光鮮些，模樣和之前那個雄性魚頭鬼如出一轍。

        魚頭鬼一手指向朝央，道：“都怪那個丑八怪，長的丑還想勾引我，沒門兒！”

        “……”

        大哥，我真沒這個想法。

        “長這幅鬼樣子還來勾引別人家男人，真不要臉！”雌性魚頭鬼向朝央吐了吐舌頭，啐罵道。

        “……”朝央不欲久留，正打算去找白岑，就聽周圍有鬼道，

        “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氣味兒？”

        “好像是人味兒？”

        “不，好像是妖味兒？”

        “反正不是鬼！有什么東西從人界混進來了！”

        方才那頭戴反了的白面鬼在她耳邊陰惻惻道，“姑娘，這味道，好像是從你身上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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