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整蠱游戲
安德烈在沒有變成鬼怪前, 也是這棟別墅的小少爺。
只是他當(dāng)時的地位與現(xiàn)在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蟲。不被重視，任人欺辱, 只有一個貴族頭銜拿來遮丑。
他也有許多“朋友”, 但與其說是朋友, 不如說是看他可笑, 將他拿來擺弄的主人。
生日宴，衣領(lǐng)里被塞滿冰冷蛋糕, 趴在地上學(xué)狗叫當(dāng)馬騎, 那些少爺們嘻嘻哈哈地圍在他的身邊, 說要和他玩游戲。
只有他一個人被戲弄的“整蠱游戲”。
安德烈討好地湊上去, 像小狗般圍繞在主人的腿邊。
將他吊在陽臺上吹冷風(fēng)的把戲少爺們已經(jīng)玩膩了，于是他們將安德烈塞進了狹小的衣柜里, 說要來捉迷藏, 看多久能有人找到他——安德烈在那個狹窄的棺材樣的衣柜里待了兩天兩夜，窒息、脫水，指甲摳得潰爛流膿, 來別墅做客的小少爺們卻哈哈大笑。
“唉，我們把你忘啦！”
“你怎么不笑？這游戲不好笑嗎？”
于是安德烈也跟著笑起來。
他一度懷疑自己是私生子，或者來歷不明的野種, 才會受到如此偏頗對待。直到他成年那天，被帶進了地下室里。
安德烈聽見他們形容自己，像形容待宰的牲畜：體質(zhì)特殊，器官可以和任何人種完美適配, 是絕佳的供體。
他父親不缺孩子, 卻缺一個結(jié)交其他貴族的工具, 于是把他當(dāng)成牲畜般養(yǎng)到器官成熟。
麻藥的效力不夠, 安德烈被活活疼醒，感受器官被切割著拿出身體，旁邊的人記錄分配給哪位患病的貴族。
他死了，怨恨卻持久不散。
在混沌當(dāng)中，聽到了“它”的聲音。
“它”說，我會實現(xiàn)你一個愿望。
只要你付出小小的代價。
安德烈的愿望被實現(xiàn)了。
他讓所有欺凌過他的人付出了代價，別墅的每一處都曾被腥臭的血肉涂滿，他獲得了有生以來最強大的力量，變成一只鬼物。
欺凌過他的人被做成傀儡、狗、碎尸走肉。如果故事到這里，應(yīng)該是惡有惡報的結(jié)局，但他還需付出代價——
作為副本的所有物，永遠被困在別墅當(dāng)中，重復(fù)死前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迎接會突然出現(xiàn)在別墅里的“玩家們”，用他曾經(jīng)最痛惡的整蠱游戲?qū)⑺麄儦⑺�，直到他遺忘過去，遺忘身為“人”時的一切，甚至能從這些游戲中獲得越來越強烈而扭曲的快感，從身體到心靈，都變成鬼物。
變成被副本同化的鬼物。
輕薄的銀質(zhì)卡牌被掀開，放在了桌面上，那種清冽的響動一下驚醒了他。安德烈從那些卑微的、難堪的過去中抽離出來，抬頭望向了元欲雪。
對方已經(jīng)開啟了這一輪的問答，并且幸運地抽到了joker。
無法施加認知暗示，也同樣無從得知元欲雪會問什么樣的問題，安德烈?guī)缀跏且砸环N很消極的態(tài)度面對著他，微微一抬下巴說：“問吧�！�
元欲雪能提問的范圍極大，冷門生僻問題更不計其數(shù)，從中挑選出隨意一條，安德烈大概率也回答不出。游戲結(jié)束，玩家陣營勝利。也正因此，安德烈的態(tài)度當(dāng)然算不上積極，很有得過且過的意思——無非就是玩家陣營無傷通關(guān)副本，這對他而言算是第一次。
但元欲雪在長久、沉默地思考后，他垂著眼，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先不提問。我們聊一些問題無關(guān)的內(nèi)容�！�
安德烈不加掩飾地嘲諷微笑起來，“聊什么？聊我活著的時候怎么當(dāng)狗，還是死后怎么被分尸，變成鬼？元欲雪，你的好奇心怎么突然這么旺盛……”
“你后悔做那個交易嗎？”
安德烈一下停住了聲。他技巧性地接上了話，幾乎沒讓人察覺那一瞬的停頓，“后悔什么？”
他說，“元欲雪，你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因為你看起來，”元欲雪平靜地指出安德烈要掩飾的內(nèi)容，非常擅于揭短，“一幅很痛苦的模樣。”
“……”
元欲雪所說的聊兩句，就真的只是聊兩句，在安德烈沉默后，他重新拿起卡牌。
“我的問題是——”
元欲雪的唇微微張合，但沒有發(fā)生任何聲響。元欲雪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改變了說法，詢問道，“現(xiàn)在和我進行問答游戲的安德烈，是否會在某天迎來交易結(jié)束、真正‘死亡’的時刻？”
元欲雪音色冷淡，這句話卻一個字比一個字更重地叩在安德烈的心頭。
提問者無法問出自己不知道正確答案的問題。
規(guī)則既然認可了元欲雪的提問，證明他心底所持有的答案絕對正確——
可他為什么要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按照規(guī)則，安德烈只要將兩個可能性全部回答，這局他一定會贏。
但鬼使神差的，安德烈開口，只說出了一個字：“……會。”
“我會迎來交易結(jié)束，真正死亡的時刻�！�
元欲雪抬起眼，看向了他。那一眼極其冷淡，帶著元欲雪特有的凜冽氣息，但那瞬間，安德烈那不存在的心臟仿佛急促跳動起來，翻滾出無盡的滾燙血液——
“嗯�！痹┑纳裆琅f平靜，他說：“回答正確。”
元欲雪沒有受到來自規(guī)則的懲罰。換言之，他的確公正地對安德烈的問答進行了正確的評判。
他所提出的問題，被規(guī)則認可，就是最終的結(jié)局。
那一瞬間安德烈血液上涌，仿佛什么都聽不見了，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這個問題和它的答案。
聽上去簡直像是荒謬的臆想——
居然是一個玩家，用問答游戲的提問告訴他，原來他現(xiàn)在不斷重復(fù)的絕望輪回，會在某天終結(jié)。哪怕是由死亡終止，他也想迎來真正的自由。
這種沖擊力大概是太巨大了，以至安德烈在抽牌環(huán)節(jié)生生翻錯了牌，錯過了那張joker。
二分之一的機會自然落到了元欲雪的手上。
元欲雪拿到牌后，大概只思索了兩三秒，提出了一個相當(dāng)冷門生僻的古怪問題。
安德烈看著他，臉上仍然是那種消極的應(yīng)付意味。
“不知道�！�
在倒計時快結(jié)束的最后幾秒，他才懶洋洋地回答，并接了一句：“恭喜你，游戲結(jié)束�！�
是真正意義上的結(jié)束，作為玩家陣營的通關(guān)獎勵，所有人都能迎來一個平靜、安全的夜晚。
管家會將正在接受懲罰的玩家們帶回來。
元欲雪留在了大廳——鑒于他剛剛拒絕了傭人為他帶路，提前前往房間的提議。
安德烈沒有再停留，他離開了大廳，走廊中無比寒冷，別墅外的風(fēng)雪從天窗中飄進。他透過那扇敞開的窗戶，看到了外面飄動的云層。
不知道望了多久，安德烈忽然一抬頭，冷冷地盯著某一處。
“我要結(jié)束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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