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砰”的一聲被撞開，羅都頭翻身跳下馬，順手拖著有寧的后背一把拉下來。后面跟著的小吏紛紛下馬，跨上前來，齊刷刷立在后頭。羅都頭大力將有寧往旁邊一推：“看著他！”

        正好推撞到似乎還神志不清的柳先生身上，一抬臉，對上了上次那個瘦吏的眼，他一手拉扯一個，把兩人拽到莊子的院墻邊，吩咐：“刀劍可不長眼，你倆安生待在這兒，千萬別亂跑。”柳先生轉身緊緊抱著有寧，嗚咽著。

        崔家莊內已是一片血跡斑斑的狼藉，十多個青衣蒙面人正赫然立在不遠處茅屋前，排成一排，手中刀刃反射著冷冷的寒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條不知死活的人。

        那群蒙面人似乎早已聽到來人的動靜，皆抬著下巴，冷冷地自上而下地睥睨著門口的衙吏們，毫不畏懼。

        羅都頭一向乖戾，根本沒把這群青衣人放在眼里，人群中稍一打眼，便注意到這片青色屏障之后有一個半蹲的身影。也是一個青衣人，蒙得只露出一雙眼。手正插在腳下躺著一個身穿衙服的人身上。羅都頭刷地抽出腰間牛尾刀。

        似乎感受到射在自己身上怨恨的目光，那個青衣人緩緩站起身來，他身量不算高，也抬著下巴，直面向莊門方向，一雙杏核眼里看不出什么神情，漠然地掃視了進來的所有人。

        他一只手上滿是鮮血，指尖處還在嘀嗒往下滴。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躺在他腳下那個人身上的，另一只手上握著一把短劍，也沾著血。

        有寧一下子認出來了，地上那個血人是胖吏！遠遠看去，他肚皮似乎微弱起伏，他還活著！

        羅都頭怒喝一聲，提刀狂風般地向那人大步沖去，身后的幾個衙吏也緊跟沖上去，抽刀，抬手揮刀。

        青色屏障一動不動，冷得逼人。直到衙吏們快沖到眼前，那最后的青衣人才低語了一聲，隨即那片青色迅速向羅都頭他們潑灑過來，混做一團，地上落葉被高高揚起，空中旋轉著，夾雜閃爍著刀劍的刃光。

        羅都頭雙目通紅，他是帶著恨的，帶著胖吏被重傷的恨意，刀刀用盡全力，劈頭蓋臉地向那青衣人致命處劈砍下去。

        短劍利于防守而不利于進攻，那青衣人被羅都頭步步殺招擊地連連倒退，幾乎只有防守之力，蹙著眉眼，被刀氣震得悶哼了一聲。

        刀下一滯，羅都頭一下愣住了，對方竟是個女人！

        那人乘他愣神的一剎那，左手迅速順著刀背反向滑過去，一把擒住羅都頭上臂，順勢朝自己一拉，接著勁兒，一個翻身，躍到羅都頭身后，持劍的右手，虛虛地在他脖間一劃，一條細細的紅線出現在他的脖間。

        羅都頭脖間一涼，隨之而來一陣隱痛，他心知無大礙，也不管這痛，急忙轉身要勾住剛剛擎著自己的手，那手卻已脫將開來，只碰著了個指尖。那人迅速退到幾尺之外，正好退到胖吏躺的地方。

        她不看他，彎下腰，伸手就去掏胖吏的腹部，只聽地上人“啊——啊——”地慘叫起來，撕心裂肺。羅都頭急急止步：“你！且慢！”衙吏們聽到這慘叫，紛紛住手。這邊停了刀，那邊青衣人也停了劍。羅都頭急了，不敢貿然上前，試探地小步往前挪。

        她盯著羅都頭，雙眼微瞇，也不收手，一邊揉胖吏的腰肚，在胖吏的連聲慘叫聲中，一邊拽住他的前襟，迅速往莊門退。她就像秋日南飛的領頭雁，一群青衣雁從人群中陸續抽身退出，跟著她向莊門處流動。

        衙吏們一齊望向羅都頭，在等他的指令。青衣人顯然抓住了羅都頭的軟肋，要用胖吏一人來換他們的全身而退。衙吏的人數原就不如青衣人，再加上地上一大條被拖出來的長長血跡，讓人觸目驚心。

        他不忍，死命咬著牙，眼睜睜地看他們退出去，他心里明白，那群青衣人此刻不想戀戰。

        一團青衣人退，衙吏們緩步跟，有寧和柳先生也順著墻根往外溜。直到青衣眾人跨上候在莊門口的馬。那人才將胖吏往地上重重一扔，她環視了一圈，才緩緩地對羅都頭說道：

        “他必死，我若是你，就早點給他個了斷，少受些活罪！”

        這聲音，沙沙軟軟的。有寧倏地雙目睜大，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她沒看他，一甩韁繩，一拉馬首，“駕！”地轉身策馬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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