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園的煙波碼頭只停有一只巨大的二層樓船，是漕運沈家的私船，消遣玩樂之所，從不靠岸，由小艇接送上船之人。

        有寧抱著一食盒，沿著清河，急急地向北走。天色已完全暗下來，沿河的河房內，鄰水的河船上盡無數(shù)亮起了燈，照得整條清河星星燦燦，如天上銀河落在人間。

        露臺上三三兩兩閑坐著船女，緩鬢傾髻，軟香四溢，輕揺團扇，耳鬢廝磨，緩聲慢語，嬌笑盈盈。

        女子們瞧見岸上一沈腰潘鬢般的少年郎目不斜視地颯沓而走。便“小相公，小相公”不住地搖扇叫喚。

        常在河邊走動，已經(jīng)慣了，往日里，聽見這些嬌滴滴的召喚聲，還會回眸看上兩眼，如今只覺得越聽越急，心里一點別的心思也沒有。

        不過一里的路程，今日竟覺得十分漫長。等到了煙波碼頭時，已走得渾身發(fā)汗，氣喘吁吁，心跳不已。

        東園河灣中的樓船燈火通明，透過船窗，能看到里面的男男女女，人影綽綽。沈家樓船幾乎日日如此熱鬧，惹得碼頭上總有人羨慕地伸著脖子眺望。

        “老子要是也能上船耍上一次就好了！”不遠處幾個穿著短打的人站在一堆，灰撲撲的，像從碼頭下工的腳夫，也在看那樓船，其中一人砸吧嘴，羨慕地說。另一人伸胳膊勾住他脖頸：“這有什么難，老子只要想上，就能上……”

        他留意到一旁孤身一人的有寧，沖他叫：“欸！小兄弟！你也來看船？羨慕那些老爺吧？”嘖嘖嘖地用手擦著嘴角，陰陽怪氣：“船上那些個小娘子，香，真想去好好摸一摸……嘿嘿……”

        有寧沒太理會，只是笑笑，抱著食盒，向離他們遠的方向走開。

        幾只帶艙小艇搖搖晃晃地，慢慢劃近樓船邊，大船下層甲板處出現(xiàn)了幾個人影。接著小艇的船頭站出人來，伸手去扶樓船下來的人。

        月色下，那幾人分明還身著戲裝。有寧眼發(fā)直，征征地盯在其中一人身上，他太熟悉那張春情闌珊的臉了。她款款移足，搖曳珊珊，緩步踏上其中一只小艇上。

        不多時，幾只小艇陸續(xù)離開樓船，沿著清河河道，前后排著向南劃來，樓船上笙歌依舊未停。

        緊了緊懷里的食盒，有寧回頭，發(fā)覺剛才同他說話的那群腳夫已經(jīng)不見了。他在岸邊戚戚地等著小艇向自己駛近，然后抬腳跟著小艇走了起來。

        她在河中游，他在岸上跟，一邊跟，一邊側著頭，目不轉睛，眼神始終落在滿關山的那只艇上，艙簾雖半開，卻看不見里面的人。

        河風輕起，河房露臺上點起了紅燭，船女不住開著葷葷的玩笑，空氣中滿是沁人的茉莉香氣。

        這樣綺麗的夜晚，氣氛實在太旖旎，太曖/昧，有寧心頭顫動，走得恍恍惚惚。覺得在眼下，在這世間，只有他與滿關山兩人獨自同行。

        不料腳下一個沒留神，被路邊伸出的一根木樁一跘，“哎呦！”連連踉蹌了好幾大步，差點食盒翻出去，又寶貝似的抱住。船女們看到，掩扇大聲嗤笑起來，又“小相公小相公”地叫。

        夜色下，有寧臊的慌，臉上發(fā)燙。迷迷糊糊中，似乎看見河中小艇的竹簾倏地一動。

        驚詫中，兩只小艇慢了下來，斜斜地靠上岸來，不多時，一只艇中鉆出了兩個花旦模樣的女子，瞬間鉆進另一只小艇中，然后緩緩劃離岸邊，南去了。

        有寧不明所以，呆呆地望著還停在岸邊的那只小艇，腳底定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不一會兒，竹簾又“刷”地掀起，暮云生的一張?zhí)一ǚ勖媛读顺鰜恚骸吧底樱∵�不上船！”又轉頭對艙里坐著的人笑：

        “師姐，看了他一路，替你叫過來，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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