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娜蘭對汀森接下來的行動軌跡,可以說是非常熟悉。
——在上一次視覺中,汀森會從她老板身邊離開,慢慢走進雪中。他會走一條直線,穿過玫瑰花園中的“十”字路徑,他走進人類的設伏點,才會遭遇人類精英小隊的偷襲。
可是這一次,原本應該完全相同的軌跡,卻發生了不同。
汀森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
不僅如此,他只在原地站了兩秒,就轉身,反方向走回了土龍身旁。
隔著白金色的手套,他將手按在了土龍的爪子上。
汀森不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微微垂下頭,模樣安靜而安寧。
娜蘭借著他的動作,認出了他想做的事情。
——借取。
這個人類除了恐怖到難以理解的戰斗力外,他還可以強行征用魔物的能力,在汀森強制開啟她的預知時,便走過這一套流程。
汀森可以借助肢體接觸,直接進行力量的傳輸。
她知道這件事。
但她不確定……這些人類知不知道。
而她魔龍老板是條土龍,雖然不怎么會魔法,但基本的土系法術很純熟。
只要身體接觸土地,老板有在一定距離內,就能迅速打通地道來移形換位。
娜蘭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
為什么才幾秒種的功夫,汀森的行動會發生這么大的偏差?
如果說存在了任何變量,只有……
這里被毀過一次
以及……她死過一次。
娜蘭還在思考原因,就看到汀森所站之處的地面發生了明顯的凹陷,他原本所在位置腳下的土地,變成了流沙。
三秒之內,他整個人陷進流沙,從眾人視野中消失。
這里只有娜蘭知道,這是一套土系魔法,和之前魔龍老板把娜蘭送走時的手法一模一樣。
汀森只看過一次,就已經會將其嫻熟應用。
就像他當時使用自己的預言一樣,他第一次上手,就比用了一輩子的娜蘭還要純熟。
人族身體雖然孱弱,但頭腦確實厲害。娜蘭就從來沒見過能和汀森智力可以媲美的魔族。
那邊汀森原地消失,而娜蘭身邊也陷入一片驚慌。
周圍的人類陷入了混亂。
“人呢?汀森人呢?”
“你……你剛綱看清了嗎?他是……原地消失?”
這些準備襲擊汀森的人,面色驚惶,一時周圍私語四起。
“這是什么法寶?這是瞬移,還是……”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們……”
“鎮定!安靜!遍L老冷冷地發言。
他像是這場慌亂中一根定海神針,讓所有在場的人類找到了主心骨,他冷靜的說:“不要自亂陣腳……”
這句話只說了一般,他后半句話沒有機會再說出來了。
因為長老親眼看著在腳下所站的這片凍土之上,鉆出來了一個人。
汀森拂開身上的浮灰,對他們打招呼:“嗨,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那笑意平和溫柔,卻有森然的震懾,只一句問候的話語,就鎮住了場上所有的人。
用火弓的人族青年沃恩上前一步,手搭在弓箭上,他神色復雜,手指明明在顫抖,身體卻已經擺出了戒備的站姿。
而汀森卻并沒有期待,這些人會給出任何他想要的回應。
他五指展開,然后猛地抓緊,徒手捏碎了長老剛剛設下困住娜蘭的結界,踏入破碎的法陣,來到她身邊。
娜蘭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汀森已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他靠近娜蘭耳邊,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到,“親愛的,你剛剛又死了一次,對么?”
他輕聲問:“應該不是我動的手,所以,發生了什么?”
汀森迅速貼向娜蘭的臉,娜蘭眼中,只看見他那雙灰色的瞳因靠近而不斷放大,顏色雖然晦暗,里面卻也有光點。
靠得太近了,她心中有些不安。
娜蘭下意識向后仰去,卻被早有準備的汀森伸手帶住了頭,讓她靠近自己。
汀森灰色的睫毛,在她眼中放到最大。灰色的長睫像羽毛一樣輕輕的顫動,他們的距離已避無可避。
汀森托著她的后腦,他們額頭輕輕接觸。
這一刻,娜蘭感覺到有無數的光影從自己腦海中呼嘯而出,數不清的畫面同時在眼前閃過,她甚至來不及一一分辨。
都是她親身經歷的過去。
只是這一次的接觸與之前不同,快速分享記憶帶來了副作用,這一次的交換……是雙方的記憶。
在汀森以最快速度獲取他想要的信息的同時,一些散亂無章、沒有排序的畫面碎片,也涌入娜蘭的腦海中。
這些畫面與娜蘭身體中的記憶是陌生的,她很快明白,這些片段來源于誰。
……不僅如此,一并進入她腦海中的,不只是單純的畫面,還有聲音、嗅覺、光影和情緒。
這些是記憶。
屬于汀森的記憶。
他們之間在一瞬間交換了無數的信息,然而在現實之中過去的時間,短暫到不過汀森長睫一顫。
汀森手指點在她的額頭,刻骨的寒意傳來,讓娜蘭腦海中那些記憶碎成粉末,像水滴般,融進了無邊的記憶海洋。
她看著汀森,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汀森放開了她,溫柔的說:“我知道了。”
長老是最先一個反應過來的,“所有人──”
他的話才說了不到一半,汀森已經動了。
原來人類的速度,也可以快到連魔物都看不清。
汀森再次于視野中以靜止形象呈現時,娜蘭只追隨到了他被血染紅的手套,金絲繡線閃爍昏紅的光。
長老:“──擊殺汀……森……”
這位來自教堂的領袖,目光注視著自己的正前方,所以他正好看到自己的胸膛里伸出一只陌生的手,握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而這個時候,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手套一甩,將剛剛剖出的心臟隨手扔到了地面,那心臟落在地面時還在跳動,翻滾中沾染了雪霧與灰塵。
直到此時,長老的身體才向前摔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情緒仍然停留在激昂和決絕,臉上還帶著剛剛高喊口號時的一往無前。
人類精英小隊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們看著長老的身體軟軟倒下,那藏在他身后的人,才被所有人看見。
他手指并起伸直,不疾不徐的在空中畫出半圓,站姿優雅而閑適,愈發顯得長腿筆直。
而他的另一只干凈的手按在胸口的衣服上,向娜蘭所在的方向微微彎腰,行了一禮。
他的動作流暢得詩情畫意,眉眼彎度間藏著精致的冷意,收放含蓄都恰到好處,余韻仍有殺機。
在這不過一秒鐘的時間里,他臉上、身上、手套上的血污,被凍成晶瑩的紅冰,從身上分離剝落,再如碎粉斑墜落地面。
他一身不染塵,仍如來時般優雅整潔。
他不像是身在戰場,倒像是從香氛圍繞的奢華盛宴中前來,行了一個風雅瀟灑的晚會禮,“親愛的娜蘭,很樂意為你效勞!
變故在頃刻間塵埃落定。
長老身下的鮮血已浸透衣衫,在冰冷的土地上蔓延。
沃恩悲聲長鳴:“──菲利蒙長老!”
人類精英小隊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失序,沃恩第一個反應過來,手持火弓瞄準汀森的方向。
而造成一切混亂的汀森完全不受干擾,像是一位悠哉的晚宴貴客,在混亂中輕巧地溜到了中意的女孩身邊。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接下來,不該再有任何人,來打擾我們最后的時光了!
汀森溫柔一笑,“親愛的,你是我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我面前殺死你!
“只有我……”他低頭看進娜蘭的雙眼,眉眼線條微微彎起來,“只有我才配得上……這個殊榮。”
娜蘭坐在地上,而汀森轉身,他單掌朝外,在空氣中輕輕一抹,身邊便驟然出現了一面堅硬厚實的冰墻,擋住了像海洋一樣寬闊無邊的爆發式攻擊。
這樣劇烈的能量對撞,讓大地都開始震動。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的發展有了全然的不同,汀森撕破了天羅地網的埋伏,直插要害,粉碎了教堂精英策劃周密的偷襲。
哪怕他要多保護著一個娜蘭,看起來都更加游刃有余。
他很有興致的看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么,唇邊露出笑意,然后……他微微動唇,低聲吟誦。
汀森魔法從來是瞬發的,娜蘭見過的,從來不需要費事去吟唱。
值得他花費時間完成的術法……
娜蘭在他灰色的眸中,看出了一種意味復雜的憐憫。
……他要做什么?
她無法想象,也不愿去想象了。
這一天,娜蘭過得很累,她一直在害怕與驚慌中度過,到了這一步,她的心中只有深深的疲憊。
娜蘭和他挨得很近,也落在了被教堂精英小隊無差別法術攻擊的范圍。
但汀森將她護得很好,那些極致盛大華麗的人類術法,如墜落的煙火般降落在她眼前,她看著這世界最奢華絢爛的美景,心中卻鈍鈍的,沒有多少觸動。
娜蘭低著頭,想著汀森剛剛殺死她的全部預設,想著汀森的最后一句話。
她木然的重復道:“……殊榮?”
她看向汀森的背影。
汀森是如此放心她,似乎毫不擔心她在背后搞突襲,又或者她含著做出任何對他不利的事。
這是信任,還是無視?
認定娜蘭沒有任何威脅,所以才這樣近乎于輕蔑的無視她的意愿?
“……我不想死!
狂風在他們中間吹過,地震發出持續不斷地轟鳴聲響,
汀森沒聽清,回頭問道:“什么?”
她聲音很小,“汀森,你救我,只是為了親手殺我么?”
這一回,汀森聽清楚了。他在戰火中低下頭,神經質地扯了幾下著自己的手套。
他始終不曾直視娜蘭的雙眼。
也沒能給出答案。
娜蘭悲哀的想,是因為她不夠虔誠地信奉黑暗神嗎?所以才會招來這樣的命運?
如果真的命有注定,是不是命就要她今天死在這里?
她躲得過這個魔鬼人類一次,三次,五次,躲得過十次,二十次么……?
娜蘭慢慢的想,她從來不曾以這個頻率,發動過自己的預知。
她的預知……會有次數限制嗎?
會不會下一次死亡時,她會發現,終于沒有回溯,沒有重啟,她的身體會失去所有生命的跡象,那便成為的她既定命運?
前路從來沒有如此暗淡迷茫。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面臨這樣困難的選擇。
向前是死路,身側是惡魔。
在最后的時間里……至少她還想試著,自行選擇最后的歸處。
娜蘭站起來,瘋了一樣地逃離汀森身邊,她以一往無前的速度,沖出了汀森的保護。
凜冽如刀的寒風,在娜蘭臉上留下了一刀刀血痕,將她唯一的、從來都不舍損壞的裙子割壞。
但她腳下沒有片刻遲疑,也始終不曾回頭。
汀森臉色驟變,“娜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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