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志愿庫的人，但凡有能提供者，且配型成功，斯蒂芬的家產，全數送給他！”斯蒂芬說。
顧遇深擰了眉，“好。”
這一刻，他深深體會到了，斯蒂芬那份遲來的，愛女之心。
不知他和陳冰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兩人各自天涯，以他對斯蒂芬的認知，他決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
相反，他很重感情，就像，他扶養安妮長大。
安妮是他最好朋友的女兒，同樣，也是夏海燕的孩子，他還是給了她力所能極的父愛。
同時，他又是很理智的人，安妮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他毫不猶豫地一槍斃了她。
斯蒂芬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被敬重的存在。
“她現在，大腦還有意識嗎？”
斯蒂芬凝著溫悅沉睡的容顏，忽然又開口。
顧遇也把視線落在溫悅的臉上，那一刻，心頭又是難受起來。
“或許有吧。”
不是有人在昏迷醒來后，說過，他聽得見親人的說話聲嗎？
所以，他才讓糖糖跟她說話。
孩子，最能激發母親生存的意志了。
還有，他說的那些，她厭惡聽到的話。在她的墓碑上，冠上他的姓氏，她一定會氣極的，為了不在她的墓碑上冠上她的姓氏，她也會醒過來。
“你出去吧，我和她說說話。”
斯蒂芬凝視著溫悅的睡容說。
顧遇起身離開。
病房里只剩下那對父女。
斯蒂芬在顧遇坐過的椅子上坐下。
他平生第一次，這般深深凝視著他的親生女兒。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她把遮在額上的頭發往后輕輕的攏了攏。
他第一次見到溫悅的時候，就覺著，很像。
但沒做它想。
后來在紐約那個婚禮上見到，她已經是弗朗斯家接回的女家主，身份上，已經被打上弗朗斯家的標簽，他便也認定了她是弗朗斯的女兒，更不做它想。
可是現在……
斯蒂芬的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撫挲著溫悅的臉頰。
“孩子，你能聽見爸爸說話嗎？”
“是爸爸的錯，這么多年，不知道世上還有個你，還誤會了你媽媽，爸爸該死。”
“如果老天可以聽見爸爸說的話，爸爸會讓他把爸爸的命收走，爸爸去陪你媽媽，把爸爸的余生都給你。我的女兒……”
斯蒂芬眸光憐愛、復雜、摻滿心疼，眼眶潮熱。
“好好活過來，等到找到心臟供源的一天，未來，你還要陪著糖糖長大，給爸爸好好愛你的時間。”
“讓爸爸彌補你……”
斯蒂芬是錚錚鐵漢，工作上遇到多少艱難險阻，都不曾流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
隔著病房的窗，顧遇向里面看了一眼，可以看見斯蒂芬寬闊的背影，情深意切的父女之情，他都為之感動，只是不知溫悅醒來，發現，親生父親竟然是斯蒂芬，會不會原諒他，接受他。
轉而，他又是一聲苦笑。
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怎的還擔心起斯蒂芬來了。
他又想起，下午，曲文川找到他，說的話。
他說，歐陽明蘭也在這家醫院，她得了絕癥，她答應提供心臟供源給溫悅，讓他帶著歐陽明蘭去做配型。
他不知道歐陽明蘭肯提供心臟的前提，曲文川許了她什么，但想來，不會是太簡單的事。
那個女人，不是一般的心機。
他帶著歐陽明蘭去做配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歐陽明蘭當時笑的很是安逸，“他呀，他答應做我丈夫，我生前，好好照顧我，我死后，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他的姓氏。”
顧遇就一頓。
曲文川為了溫悅，當真是……
顧遇掐滅指間的煙，心里百般滋味。
另一幢住院樓里。
歐陽明蘭被痛醒了，她一動，旁邊沙發上的人便坐了起來。
“你怎么了！”
這是曲文川照顧歐陽明蘭的第一晚。
他就睡在病房里，在歐陽明蘭殘存的有限生命里，他會盡到做丈夫的責任。
疼痛讓歐陽明蘭的臉有些扭曲。
“我是不是很丑？”
歐陽明蘭也坐了起來。
她的樣子屬實有些嚇人的。絕癥末期，形消骨立，往昔的容顏早就不在了。
曲文川只淡淡的一句：“湊和吧。”
他厭惡歐陽明蘭，可也沒辦法硬下心來，打擊一個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的女人。
“你想做什么，我幫你。”
他說。
歐陽明蘭：“我想吃蘋果，你給我削吧。”
曲文川起身走到床頭柜子前，拾起一枚蘋果，拿起水果刀，坐在沙發上認真削了起來。
這種活兒，他這輩子，只給溫悅一人做過。
現在，也是看著歐陽明蘭能為溫悅提供心臟的面子上。
歐陽明蘭悄然無聲的看著他，用目光，細細地描繪著他的眉眼。就好像自己的手指，從他的鼻梁、嘴唇、眼睛上走過。
這個男人，  她好好的時候，得不到，現在快死了，卻得到了。
曲文川削的很認真，當他把削好的蘋果遞到她手中時，她說：“我還沒洗手呢，你不會讓我就這樣吃吧？”
曲文川睞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轉身去衛生間，用水盆接了一盆溫水過來。
“你幫我洗。”
他端著盆子站在床邊的時候，歐陽明蘭面無表情的開口。
曲文川微的擰了下眉，但是看在她那顆心臟的份上，他還是拾起了她一只手，放在盆子里，一根根手指認真清洗。
歐陽明蘭感受著他手指的溫度，這輩子，也就這幾天，可以享受到他給的溫存了。
歐陽明蘭，你真慘啊！
曲文川將她兩只手都洗過了，用干凈的毛巾包住，擦干，又把臉盆端回了衛生間，再將蘋果遞給她。
歐陽明蘭哪有什么胃口吃蘋果，她才二十多歲，可已經死期將近，她哪里吃得下蘋果，不過是想讓他伺候她罷了。
想感受一下，做他心尖上女人的感覺。
雖然這都是胡弄自己的假象，可她還是想感受。
她沒有接那個蘋果，曲文川看看她，就把蘋果放在了果盤里。
歐陽明蘭說話有氣無力的：“我想出去透口氣，你背我。”
曲文川一頓。
但還是背過身去，彎下身形。
歐陽明蘭根本不可能爬上他的背，她已經病入膏肓，除了躺著，她其實不太能做什么了。
“我爬不上去，你抱我吧。”  歐陽明蘭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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