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打不開手機，沒辦法開啟直播間也看不見副本信息。”

        周小胖聞言震驚得像只被搶了食的大橘。

        唐眠對他的遲鈍感到十分滿意，并決定將他收做小跟班：“但你已經當著王……王幾來著，總之在你跟著我進來之后，他已經覺得我倆是一伙的了。”

        “作為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你不會看著你的高中同學這么被他弄死的吧。”唐眠露出可憐的神色，下一秒抓住破綻拿走周小胖握在手里的手機，“所以，你的手機借我用用。”

        周小胖嘆氣，唐眠松開他迅速看完了app里的信息，和王國強念出來的大差不離，但這倒霉app居然還給了提示，是一首詭異的詩——

        “一個人上吊

        一個人跳下

        一個人死在座位上

        一個人死在電梯里

        最后一個、最后一個

        最后一個沉睡里離開

        然后他們又一次

        又一次睜開了眼”

        唐眠記下內容，又瞥了一眼所謂的直播間人氣排行榜，發現王國強的直播間被劃了大大的紅叉，王二的直播間仍然是榜首，他自己的直播間顯示灰色排在末位，周小胖則因為和他一起行動的原因排在第二。

        然后他就在周小胖驚恐的眼神里按了電梯下行健，電梯門緩緩打開了。

        ……出人意料，里面什么都沒有，干凈明亮得令人吃驚。

        “你怕什么？游戲還沒開始。”唐眠走進去，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亮堂的電梯頂，按下11樓，又走出來，“王國強出事只是因為他想逃離這里。”

        電梯緩緩下行，最后停在樓下一層。

        “來幫忙。”唐眠說，“幫我打開電梯門，別亂看。”

        “為什么要這么打開電梯門？”周小胖茫然，一邊老實干活，絲毫沒覺得唐眠在旁邊休息有什么不對——這人就長得不像是干力氣活的，細瘦得很。

        “對了，我們不是來看發生了什么的嗎？王國強在哪里啊……”

        小胖子的話戛然而止，遲鈍如他也聞到了電梯門內的血腥味，他下意識要往下看，被唐眠捂著眼睛扯開，不解地看過去。

        對方站在打開了可供一人出入縫隙的電梯門前，低垂著頭看了一會，按住了自己因為驚嚇而生理上有點抽痛的胃——

        王國強的尸體扭曲地貼在電梯頂，破碎驚恐的臉還扭過來看著上方，眼球因為巨大的壓力突出。

        他進去的時候，就有水滴到脖子上，現在看來大抵是滲下來的血。

        周小胖見他不說話，就慢慢問：“里、里面有什么？”

        “你在找的王國強。”

        唐眠抽了抽嘴角，想冷笑，但笑不出來。一邊覺得自己有點想吐，一邊又有點不合時宜的驚異，他居然可以如此冷靜。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先出去，如果他們問，你老實說就行，幫我拖兩分鐘，看著大廳其他人別讓他們動電梯。”

        -

        周小胖獨自出來的時候，眾人發現唐眠沒在，眼神都有些奇怪，有人一問，他就按唐眠說的老實交代了，說自己也不知道對方要做什么。

        王二看得出來這小胖子沒說謊，但不知為何他眼皮一跳，有不好的預感，他暴躁地踹了周小胖一腳，往電梯間走去，眾人亦步亦趨跟著他。

        但是里面已經沒有唐眠的身影，只有王國強的尸體依然扭曲地躺在電梯頂，右手微微張開，那叫常小小的年輕女性看了一眼就跑到旁邊大吐特吐，周小胖臉色發白，終于知道為什么唐眠讓他別往下看了。

        前臺大廳的時鐘走到21:55，發出了催命一般、急促的滴滴聲，王二呸了一聲，大步走出去——他不信這小白臉敢在游戲開始前還不回來。

        墻壁上的電視已經變成了血色的五分鐘倒計時。

        隊伍里的女性剛剛相伴去了一次廁所，其他人都怕出去遇到什么被絆住沒法及時回來，一直老實呆在大廳。

        眼見著距離22:00越來越近，氣氛變得緊張，卻仍然沒有唐眠的身影。

        “那個，你朋友還不回來你都不擔心嗎？”

        突然的搭話嚇了周小胖一跳，他扭頭發現是那個叫常小小的女生，猶豫了一會，慢吞吞說：“……卦象說，雖然有波折，但最終結果會合乎他的心意。”

        常小小愣了一下，被他逗笑起來：“沒想到你還信這些。”

        周小胖嘟囔了一句什么，悶悶閉嘴，看向已經只剩一分鐘的倒計時，不免也有些忐忑起來。

        “滴——”

        尖銳的聲音響起，“游戲即將開始，請各位員工在1分鐘內回到工作崗位。”

        而唐眠還沒有回來。

        “我拍了電梯間里的地圖，11樓是辦公區，從左到右依次為客服、銷售、人力、技術，沒有隔斷，大家實際還是在一起的。我們直接過去應該就行了。”常小小忽然開口，打開手機相冊給眾人看。

        王二倒是對這女的高看一眼，他當然也記了地圖，但是很少有新玩家能夠在陌生又異常的環境中保持鎮定，還能夠尋找線索迅速反應。

        幾個人立刻動起來，最近的路線當然是乘坐電梯，但是大家不約而同選擇了走稍遠的樓梯，在開始變得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的燈光中狂奔，催命的倒計時中都無法他顧。

        姓寧的中年婦女似乎有哮喘，原本就落在最后，樓梯間里長久不用堆滿煙塵，她幾乎是一進去就立刻咳嗽起來，落隊得越遠，她手背青筋繃起，只能一邊死死抓住欄桿往下踉蹌挪動，時間緊迫之中沒有人發現她。

        她動作越來越慢，臉色痛苦，徒勞地聽著耳邊的讀秒倒計時——

        即便客服的工作地點是最近的，她也無法跑到了。

        明明就在前面……

        她五官因喘不上氣扭曲。

        終于抓不住欄桿往下摔去，卻被人從后面扶住。

        “……呼吸。”

        陌生的男聲在寂靜中響起。

        一只蒼白的手迅速從她口袋里摸出吸入性的哮喘藥湊到她鼻端，一邊另一只手架起她把她背到背后。

        那人敏捷地跑動起來，然后在先到辦公區的眾人驚異的眼光中，徑直把婦女放到寫著她名字工號的座位上。

        中年婦女在敞亮里緩了過來，大口呼吸著，渾身都是汗，倉促地道謝，看清對方的臉卻一愣——

        是那個長得很好的學生，對方身上的t恤沾了血污，外套倒還是干干凈凈。

        唐眠察覺到她感激的神色，想說什么，先劇烈地咳了幾聲，只好閉嘴無聲扶著桌子喘氣恢復呼吸，他還發著燒，這么背著人跑一趟只覺得眼前發黑。

        隨手把汗濕的頭發撥起，唐眠沒把其他人各異的打量放在心上，只是見周小胖一臉擔心要過來，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老實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中年女人原本要說話，卻被尖銳的倒計時打斷，讀秒已經進入了最后五秒。

        所有人都下意識靜了音。

        只見辦公樓的燈光接觸不良般顫動，周圍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中，一秒后，燈光再次亮起，唐眠敏銳的發現整個辦公室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滋滋聲里機械音尖利：

        “22點整，游戲開始。目前玩家存活6人。”

        同時唐眠的手機彈出提示框。

        【直播間熱度已鎖定，五分鐘后進行結算，該段時間內的熱度計入下一小時。】

        【監測到有玩家消極對待，將在5秒內強制開啟直播間，請玩家注意，結算時最末位的玩家會被懲罰，懲罰內容從觀眾提議中抽取，當然，懲罰不會直接涉及生死。】

        不會“直接”涉及生死，也就是說，可以間接操控玩家的生死了？

        【滴。直播間已開啟。】

        唐眠看著自己視野中出現了一塊半透明的屏幕，所有觀眾的id都是一串亂碼，彈幕飛快從零星幾條到幾十條。

        [終于打開了，第一次看見有人不打算用app的。]

        [老婆好美！]

        [還有一分鐘，怎么懲罰好？直接自殺？]

        [樓上真沒有美感！暴殄天物！當然是放血關電梯里咯，慢慢接近死亡的時候，哭起來很可愛。]

        [好多人，要是計入說不定直接逆襲前三。]

        ……

        唐眠神色自若，好像它們討論的人不是自己。

        他忽然一頓，在彈幕里找到一條——

        [想得真美，別忘了他沒有工牌，能不能活到五分鐘后都不知道，那個要來了吧。]

        這些觀眾……似乎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

        在五分鐘內，會有一些因為“工牌”“身份”“到崗”等要求未達標，而發生的壞事。

        他來不及多分析，因為……他聽見了沉重的呼吸聲和重物拖動的聲音從樓梯間的方向傳來，并且越來越近。

        其他人顯然也聽見了，神色慌亂起來。

        “現在我們要怎么辦？”中年女人下意識問，眼睛看著唐眠，看見對方年輕得有些青澀的臉，又愧疚起來，“而且，你、你不用去自己的崗位嗎？對不起，都怪我拖累了你，讓你沒有及時過去。”

        唐眠看著她，想起了他為數不多的記憶里，另一個懦弱憔悴、慌亂無主的女人，對方說：“對不起……對不起，綿綿，媽媽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而下一次，對方依然在酗酒暴躁的父親回來時，怯懦地承受，怯懦地看著自己幼小的孩子螳臂當車一樣沖上去。

        她最終也沒有選擇離開。

        所以，他之前才會驚奇周小胖口中那個自己——他不解生活在那樣家庭的自己，怎么能夠心無旁騖地、快樂輕松地度過高中。

        “算了。”唐眠攏了攏校服外套，無意識地尋求安全感，他沒有接中年女人的話，“……那東西來了。”

        中年女人無聲問：“我們跑……”

        唐眠搖了搖頭。一場游戲，尤其是有可觀性的游戲，不可能一開場就無差別的殺戮，何況剛剛那機械音已經明確說過了要求準時到崗。

        其他人顯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緊張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王二不明顯地、輕蔑地瞥了眾人——d級新手本，他拿腳都能過。

        幾秒鐘后，在五個人的目光中，一個巨大的、勉強可以稱作“人”的東西出現在不遠處樓梯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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