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余思雅跟王書記的交接非常順利。
9月30號這天, 天氣晴好,碧空萬里,余思雅早早來到養(yǎng)殖場, 給王書記打了個電話過去, 讓他來一趟養(yǎng)殖場。
等他來了之后, 余思雅召集員工在廠房外面的空地上公布了這一消息:“大家好, 今天有件事要通知大家, 我因為個人原因, 要離職, 以后清河鴨養(yǎng)殖場廠長這一職務由王書記來擔任。請大家多多配合王書記的工作,將咱們紅云公社建設得更美好!”
說完, 余思雅率先拍起了巴掌。
底下的員工都懵了, 好好的余廠長怎么突然不干了, 但新任廠長是公社一把手, 大家也不敢說什么,趕緊跟著鼓掌。
氣氛有些詭異,余思雅像是沒留意到似的, 笑著說:“下面有請王書記給大家講話!”
說完側身,將位置讓給了王書記。
王書記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熨燙得一絲不茍,看起來非常精神,非常親和:“同志們, 大家好, 余廠長因為一些事暫時不能擔任清河鴨養(yǎng)殖場的廠長一職,經(jīng)過商議, 暫時由我來代替她的工作。我這是第一次管理養(yǎng)殖場,沒什么經(jīng)驗, 一切都按照余廠長的規(guī)劃來,大家以前做什么,現(xiàn)在還是做什么,養(yǎng)殖場的工作和福利待遇一切都不變!”
聽到這話,下面的職工松了口氣。他們不關心誰當老大,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會不會受損,如今王書記承諾一切福利待遇都不變,無疑是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人群熱烈地鼓起了掌。
余思雅垂下眼簾,嘴角微微勾唇,跟著拍手。
看大家沒什么激烈的反抗情緒,王書記松了一口氣,接著說:“希望大家跟我一道努力,將養(yǎng)殖場建設得更好,再創(chuàng)輝煌……”
王書記講了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講后,宣布解散。
余思雅這才上前說道:“王書記,咱們?nèi)マk公室交接吧。”
然后她又叫了小李等管理人員去會議室開個小會。
王書記來就是為了這個,微笑著跟余思雅去了辦公室。余思雅早就已經(jīng)將東西都收拾好了,一一給王書記介紹。
她的工作大而雜,主要是管養(yǎng)殖場的大方向和創(chuàng)新,具體的工作都是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了,因而很快就交接完了。
“王書記,管理人員都在會議室了,趁著今天大家都在,認識認識,你也順便了解他們的工作。”余思雅含笑說道。
王書記有點狐疑,這余思雅表現(xiàn)得太好了,一點怨都沒有,處處周到妥帖,難道她真的打算去念大學不回來了?
也有可能,畢竟城里可比這破舊的鄉(xiāng)下好多了,誰不向望更美好的生活呢?像余思雅這種人,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學她要進城都易如反掌的事,即便進了城她也能混得如魚得水,說不定自己這個提議正中她下懷呢!
想到這個,王書記心里舒暢了許多。
余思雅將他帶到會議室后,坐到副位,笑著說:“下面大家各自介紹一下自己的工作,讓王書記更了解廠子里的工作。”
小李、楚玉濤、葉梅、馬冬云等管理人員一一站起來介紹本部門目前的情況。這個小會開了半天,王書記也通過大家的介紹和提問,大致了解了養(yǎng)殖場的狀況。
午飯后,余思雅自覺該做的已經(jīng)做得差不多了,抱著收拾好的東西說:“王書記,我先回去了,養(yǎng)殖場就拜托你了。”
經(jīng)過這大半天的相處,王書記是真的有點喜歡余思雅這個下屬了,聰明、干練,而且識趣。他真心地說:“余廠長,好好復習,祝你高中,如果你要回養(yǎng)殖場,隨時歡迎!”
“謝謝王書記。”余思雅抿唇笑了笑,拿著東西走了。
小李、馬冬云、葉梅他們舍不得余思雅,早在外面磨蹭了,見余思雅過來,小李立馬上前接過她手里的箱子:“我?guī)湍隳谩!?br />
“余廠長,我們送送你。”馬冬云跟著說。
余思雅含笑點頭:“好,謝謝。”
幾人親自把她送到養(yǎng)殖場門口,路上,葉梅和馬冬云幾次都想說話,可看著人來人往的工人又沒法張嘴,好不容易走出養(yǎng)殖場,沒了人,余思雅卻接過了小李手里的箱子,笑著說:“就送到這里吧,我弟弟來接我了。”
大家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騎著自行車過來的沈建東,到嘴邊的話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余思雅裝作沒看出他們的欲言又止,笑瞇瞇地說:“跟著王書記好好干,我期待你們能拿出更好的成績。”
“可是,余廠長,你……好好的,你怎么不干了?”馬冬云忍不住問道。
葉梅擰著細眉,也跟著問道:“余廠長,接下來你準備去哪兒?”
余思雅笑看著他們:“我有點事要處理。怎么,你們還擔心我沒去處嗎?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
說完,余思雅將箱子遞給了沈建東,朝他們揮了揮手:“走了,下次再會。”
幾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坐上了沈建東的自行車,越開越遠,最后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走吧,回去好好工作,不要擔心余廠長了,她去哪兒都能過得很好。”小李嘆了口氣說道。
葉梅和馬冬云也深知這點,但心里不知怎么回事,總有種不得勁兒的感覺,三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回去工作了。
***
路上,沈建東也不高興:“嫂子,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
余思雅溫聲安撫他:“嫂子累了,想休息幾個月,不是說要恢復高考了嗎?我也好趁這個時間好好復習復習。”
沈建東不大信,氣哼哼地說:“嫂子,不干就不干,以后我養(yǎng)你就是。”
他現(xiàn)在倒騰了不少小玩意兒來鄉(xiāng)下,走街串巷的賣,生意還不錯,一個月能掙幾十塊呢。
余思雅怎么可能讓個未成年的小屁孩養(yǎng)。她笑著說:“嫂子存了錢呢,建東,我準備去省城,你也準備一下,到時候跟我一塊兒去。”
沈建東驚得車龍頭一歪,差點摔倒:“嫂子,你,你說什么,咱們要進城?”
“沒錯,我準備去省城,你也準備一下,把你的貨出完就別搞了,跟我一起去省城。”這是余思雅思來想去后做的決定。
放沈建東一個人在鄉(xiāng)下,她實在不放心,還是擱在眼皮子底下好一些。而且省城的機會更多,明年就是78年,改革開放,允許大家擺地攤了,到時候憑沈建東的勤快和能吃苦,他成為全國最年輕的萬元戶也未嘗不可能。
沈建東早就想去城里了,只是沒有門路,沒有介紹信,去了城里房子都租不到,人生地不熟的,現(xiàn)在嫂子說要帶他進城,他高興極了:“我聽嫂子的。”
有了這個奔頭,沈建東更賣力了,回家就開始收拾了起來。
余思雅看得直想笑:“不著急,還早著呢,我只是先跟你說說,讓你心里有個底。”
“嗯,那嫂子,我們都走了,家里怎么辦?”說到底,沈建東還是個從未離開家的少年,興奮過后,不免開始顧慮。
余思雅說:“空著啊,以后回鄉(xiāng)下了還能住,不過自留地里的東西這一季收了之后,就別種了,以后給鄰居種吧。”
沈建東高興地應了。
接下來幾天,余思雅便沒有再出門,整天窩在家里看書。如今已經(jīng)到十月了,距離高考只剩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她得抓緊了。
她悶頭在家里讀書復習做題,不受影響,但她卸任廠長的事卻在整個公社傳開了,說什么的都有,有受過恩惠的社員惋惜,也有沒沾上光的落井下石。
胡桂花兩口子走到哪兒都有人問她閨女怎么好好的廠長不干了?兩口子真是有苦難言,他們怎么知道啊。自從余思雅翅膀長硬了以后,一年就回來兩三次,帶一堆東西過來,坐一會兒就走了,飯都很難吃一頓。
他們對女兒的工作知之甚少,這回要不是聽村里人提起,他們壓根兒不知道這件事。
回到家,老兩口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余大慶氣將煙桿摔在了桌子上:“思雅真的不在養(yǎng)殖場干了?你有沒有聽她說過這事?”
胡桂花愁眉苦臉的:“我都三四個月沒見過她了,我哪知道啊!”
“你怎么當人媽的,連閨女離職了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余大慶氣得拍桌子。
胡桂花縮了縮肩膀,不停地抹眼淚。
沉默了稍許,余大慶拿起煙桿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去看看思雅,問問她是怎么回事。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眼里還有沒有咱們這個當?shù)鶍尩陌。俊?br />
胡桂花也掛心著這個事:“那我去問問。”
她連飯都沒做就趕去了沈家。
余思雅正在吃午飯,她是個廚藝廢,又不大習慣用農(nóng)村這種土灶,所以中午吃得非常簡單,涼拌了個黃瓜,再加一個早上沈建東做的韭菜雞蛋餅。好在這會兒天氣還不冷,早上的餅子中午吃除了口感差一些,也還不錯。
胡桂花上門就看到她在吃飯,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思雅,你,你現(xiàn)在就吃這個……”
余思雅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吃這個怎么啦?白面跟雞蛋混合,還加了香噴噴的韭菜,有面有蛋有菜,營養(yǎng)很豐富啊。也不知道她在腦補什么,竟然就哭了。
“你吃飯了嗎?沒吃,你自己做吧,柜子里有大米白面,地里有菜。”余思雅招呼胡桂花。
胡桂花現(xiàn)在哪有心情吃飯啊,她坐到余思雅對面,看著余思雅啃冷餅子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思雅,你不在養(yǎng)殖場干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外面都在傳,說上面把你下了,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錯誤啊?”
余思雅就知道她來是為了這個。
放下餅子,先喝了口熱水,余思雅才無奈地說:“你想多了,沒有的事,是我自己累了,不想干了。好了,你不用管我的事,香香的學費生活費我照出,該給你們的我也按照往年一樣,你總放心了吧。”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說呢?媽是為了那點錢嗎?媽是關心你,你這好好的工作不干了,讓人家怎么想你?你一個姑娘家,好不容易干到廠長這個位子,多不容易,說不干就不干,你在想什么?”胡桂花忍不住抱怨。
余思雅不知道該怎么跟胡桂花說。
想了想,只能先安撫她:“我心里有計劃呢。我準備去省城,所以才主動辭掉養(yǎng)殖場的工作,好了,你就別為我擔心了。旁的人要說什么,你就由著他們說去,過不了幾個月,他們自己就消停了。這段時間,你少串門,別跟他們來往就是,沒事的。”
胡桂花嚇了一跳:“去省城?你去省城干什么?”
“工作啊,你不會以為我隔三岔五去一趟省城,什么都沒辦吧?放心吧,一個工作而已,對我來說,很簡單的事。你別看他們現(xiàn)在笑話你,等我去了省城,他們肯定又要羨慕你了,你就放寬心,開開心心地過你的日子吧。”余思雅哄她。
胡桂花還沒去過省城,在她的印象中,省城那就是高大上的象征,能去省城自然比留在鄉(xiāng)下好。胡桂花高興了,擦了擦眼淚:“你這孩子,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媽說一說呢?”
余思雅摸了摸鼻子:“這個事還沒確定,你別出去說,免得別人眼紅咱們使壞,咱們自己家人知道就行了。你還沒吃飯吧,要不吃一點?”
心頭最焦慮的事解決了,胡桂花這會兒有空關心女兒的飲食了:“大中午的,你怎么就吃這個。想吃什么,媽去給你做!”
余思雅趕緊擺手:“不用了,我吃這個就吃飽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柜子里什么都有。”
胡桂花做飯摳門死了,油也舍不得放,就輕輕擦一下鍋,然后就炒菜了,與其說是炒菜不如說是煮菜,余思雅可吃不慣。
見她不吃,胡桂花也沒了吃飯的心情:“你不吃,我就不做了,你爸還沒吃飯呢,我回去給他做飯。我先走了,你有啥事記得回娘家說啊。”
“知道了。”余思雅無語,余大慶那么大個人了,自己不知道做飯嗎?還要她專門趕回去做。可人家兩口子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能說什么?
胡桂花從余思雅這里得了準信,高高興興地跑回了家,卻看到余大慶已經(jīng)坐在桌子上,一筷子花生米,一口小酒,吃得不亦樂乎,灶房里還傳來了炒菜的聲音。
她走進去一看,原來是胡美麗回來了。
跟兒媳婦打了聲招呼,胡桂花就去跟男人說這個事:“大慶,你不用擔心,咱們思雅心里有數(shù),她準備過陣子去省城呢,所以才辭了養(yǎng)殖場的工作。”
她說去省城就去省城啊?省城是那么好去的嗎?余大慶本想反駁,可想起自己這個以前悶不吭聲的女兒,在短短兩年內(nèi)就建起了一個兩百多人的廠子,還當上了廠長,來往的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頓時不吭聲了。
倒是姜美麗,一聽說余思雅要去省城,興奮了:“媽,那思雅在養(yǎng)殖場的工作給了誰啊?”
胡桂花壓根兒沒想起這個:“我沒聽她說。”
姜美麗來了勁兒:“爸,媽,你們?nèi)プ屗佳虐压ぷ髯尳o我唄。這樣我跟國輝都是工人了,咱們家兩個工人,說出去你們二老也有面子啊。”
胡桂花沒吱聲,她如今可做不了女兒的主。
見她不接話,姜美麗又說:“爸媽,你們要替我跟國輝想想啊。國輝天天辛辛苦苦搬水泥,一個月就二十多塊錢的工資,咱們一家三口人又要吃又要花的,根本攢不下錢,要是能多一個人掙工資,每個月就可以攢下一個人的錢了。等回頭我生了老二,家里也寬裕一些。思雅這工作要是不給我,那是不是要便宜沈家那小子啊?聽說,他沒念書了,才十幾歲就不念書,肯定是準備接替思雅的工作。”
老兩口一聽,也有道理。他們閨女嫁過去,把沈家那兩個小孩帶大就夠了,還給他們工作,哪有這個道理。要便宜也只能便宜自家人,沒道理便宜他們姓沈的。
余大慶放下了酒杯說:“吃過飯你再去沈家一趟,讓思雅把工作讓給美麗。咱們才是自家人,沈躍都死了,那些姓沈的跟她有什么關系,她也是傻,對兩個不相干的比對自家人還好。”
姜美麗擔心胡桂花說服不了余思雅,趕緊說:“媽,待會兒我跟你一起去,自打去了縣城,我也好久沒見過思雅了,我也去看看她。”
***
下午,余思雅才做了幾道題,門外又響起了胡桂花的聲音。
余思雅立即將書和本子收了起來,皺眉出門,就看到胡桂花和姜美麗進來了。
“思雅啊,你嫂子今天從城里回來了,聽說你在家,特意來看你。”胡桂花看出余思雅臉上的不悅,趕緊說道。
姜美麗也殷勤地說:“思雅,我在縣里給你買了斤餅干回來,你嘗嘗。”
“進來吧。”余思雅淡淡地說。
兩個人跟著進屋,余思雅招呼她們坐下,然后拿起報紙看了起來。她們在這里,不方便做題,就看報紙,了解了解時事吧,說不定政治就會考到。
見余思雅進了屋就不搭理她們,姜美麗悄悄撇了撇嘴,沖胡桂花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開口。
胡桂花有點怵余思雅,可想著余大慶和姜美麗的話也有道理,女兒的工作怎么能便宜不相干的人呢,要是兒媳婦也有了工作,老大家也能寬裕不少,日子也好一些,便開了口。
“思雅,你這不去養(yǎng)殖場上班了,那你的工作怎么辦呢?”
一句話余思雅就明白她們是因為什么而來了。
放下報紙,余思雅笑著說:“廠子里還給我留著啊,那天王書記可是當著大家的面說了,我要回廠子里,隨時歡迎。”
胡桂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姜美麗見胡桂花悶不吭聲,只得自己開了腔:“思雅,你這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去呢,要不讓嫂子先去替你干著,等你想回去上班了,嫂子就讓你。”
余思雅樂了:“你們當養(yǎng)殖場是什么,自己家的啊?規(guī)章制度是掛在那里說笑的嗎?再說了,我干的是廠長的工作,你干得了嗎?”
一席話堵得姜美麗臉色發(fā)青,但工作的誘惑太大了,她還是忍不住說:“那,那不是有王書記做廠長嗎?我干其他的工作就行。”
她已經(jīng)拒絕得很明顯了,姜美麗還不死心,余思雅只能將話說得更明白點:“大嫂,人啊,要知足,不要太過貪心,不然到手的東西都可能隨時沒了。”
姜美麗一愣,被她這明顯是威脅的話嚇了一跳:“你,你什么意思?”
余思雅不介意說得直白一點:“我既然能把余國輝弄到縣里面,我也能把他弄回來。你以后不要上我家,我看著你就煩,別招惹我,不然你會后悔的。”
“我,我可是你嫂子,那是你親哥,余思雅你還是人嗎?你這么對自己的親哥親嫂子!”姜美麗氣壞了。
余思雅譏誚地看著她:“你們有做哥哥嫂子的樣子嗎?你看看我是怎么做嫂子的,再來看看你們兩口子是什么樣子,你好意思在我面前擺嫂子的譜?”
她非常厭煩這樣的女人,自己在娘家就是被忽視的存在,重男輕女的存在,受了委屈,不思反抗改變,嫁了人之后,反而由受害者變成施害者,去壓榨其他的女人。
姜美麗要在余家作威作福就算了,反正余國輝樂意,余家老兩口寶貝孫子,也愿意,那是他們家的事,余思雅不管。但姜美麗想做主到她頭上,拿余國輝,胡桂花來壓她,余思雅就不樂意了。
眼看兩人鬧僵了,胡桂花趕緊出來打圓場:“思雅,你嫂子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生氣,這工作咱們不要了。”
余思雅冷冷地看向她:“還有你,兒女之間的事少摻和,回去告訴你男人,該盡的責任我會比照村子里嫁出去的姑娘盡,別的也沒了,不要拿什么我有出息了就得照顧娘家人說事,我不吃這一套。要想發(fā)財,要想過得更好,那就自己去努力。你們看看建東,大冬天賣瓜子,大夏天賣雪糕,他才十幾歲就知道自己努力去創(chuàng)造新生活,余國輝二十幾歲了,還天天指著我這個當妹妹的,他羞不羞?你們說我偏向沈建東,沒錯,我是偏向他,勤勞努力又感恩的孩子,誰不喜歡?我不偏向這種好孩子,難道要偏向那種只知道往我身上吸血,每次只知道問我要好處的東西?”
一番話說得胡桂花不停地抹眼淚:“思雅,你別說了,你別生氣,以后媽不會為這個來找你了,你別生氣……”
姜美麗是又羞又惱,但又不敢發(fā)作,今時不同往日,要是真把余思雅惹毛了,她萬一真把國輝的工作弄沒了,他們一家又要回鄉(xiāng)下種地了。
余思雅不想跟她們廢話浪費時間:“回去吧,以前怎樣,以后還是怎么樣,以后余國輝兩口子不要上我家,我不歡迎他們。”
這話無異于是打姜美麗的臉。
可姜美麗能說什么,如今的余思雅已經(jīng)不是當初她嫁過來那個沉默寡言,性子軟得像團泥一樣任她搓捏的小姑子了。
婆媳倆灰溜溜地走了。
余思雅才不管她們怎么想,只要她們不來煩她就行了。這兩年,她面子功夫做得很到位,每次去余家都拎一大堆東西,還給余香香交生活費學費,給余國輝找了工作,她們就是出去說她不孝順,也沒人信她們的。
那她還顧慮她們的想法干什么?
此后余家人果然沒來找余思雅,余思雅得以清凈地好好學習。
她這邊是消停了,但養(yǎng)殖場那邊卻不大消停。
先是三公養(yǎng)殖場那邊的鴨子出籠了一批,賣了過來,王書記當場就讓楚玉濤將賬給結了,養(yǎng)殖場賬目上還剩的那一萬多塊加上最近收回來的幾千塊,一下子都出去了。
楚玉濤覺得這樣不合適,私底下建議王書記,暫時不忙著付錢書記這筆款子,等再回收一些款項再跟三公養(yǎng)殖場結賬。
但王書記聽說余思雅以前都是現(xiàn)結之后,覺得自己才剛上任幾天就拖欠三公養(yǎng)殖場的賬,那多沒面子,便讓楚玉濤付了錢。
誰知道這卻引發(fā)了連鎖反應。
因為距過年還有三四個月,養(yǎng)殖場還要養(yǎng)一批鴨子,最近幾個養(yǎng)殖場都有鴨子送過來。沒過兩天,其他兩個養(yǎng)殖場的一萬多只鴨子也送過來了,賬目上卻只剩下了幾千塊,王書記只能硬著頭皮讓他們寬限幾天。
可大家聽說錢書記都拿了錢,他們卻要賒賬都不大樂意,還是楚玉濤出來打圓場,說了幾番好話,他們這才答應遲點付款。
這還沒完,到了十號,該給工人們發(fā)工資了,還有縣城去拉的幾噸糧食也要付錢。這兩筆款子都是不能拖的。
可這會兒養(yǎng)殖場賬上只有三千多塊錢了,給兩百多號工人發(fā)工資都不夠。
王書記知道這事,有點頭痛,懷疑地盯著楚玉濤:“怎么會沒錢?養(yǎng)殖場的效益不是挺好的嗎?現(xiàn)在賬上就剩三千多了?那余下的錢去哪兒了?”
什么意思?是懷疑他不干凈嗎?楚玉濤有些窩火:“王書記,養(yǎng)殖場是掙了些錢,可買機器買車子,修路通電建廠房,擴大招工規(guī)模,這些哪樣不要錢?財務的賬目都在這里,每一筆進賬支出都有據(jù)可查。”
王書記拿過賬本,一本一本地翻著看。
養(yǎng)殖場的賬目非常復雜,兩年下來好幾個厚厚的賬本,王書記不是專業(yè)學會計的,也不會打算盤,這一條條看下來,不一會兒,眼睛都花了,入目全是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要讓他理清這賬目非得好幾天才行,可現(xiàn)在根本等不起。
思忖幾秒,王書記有了決斷:“先去買糧,工資跟大家說,推遲一段時間發(fā)。”
楚玉濤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大家都等著拿工資回去吃飯呢,這年月,家家戶戶都不寬裕,更別提什么結余了,他這說不發(fā)工資了,那家里一點存糧都沒有的怎么辦?
但想著王書記剛才竟懷疑他侵吞公款,楚玉濤心里不爽,也懶得提醒他,出去把這個事通知了小李。
小李一聽懵了:“這……這怎么行,咱們養(yǎng)殖場建立兩年多,可從未拖欠過工人的工資啊。”
楚玉濤心有點冷:“你別跟我說,我工資也沒發(fā)。”
小李猶豫了一下問道:“賬上還有多少錢啊?”
“買了糧食就只剩一千多了,還有電費沒交,賬上不可能一分錢都不留,不然有個急用怎么辦?”楚玉濤反問。
小李也清楚這點,養(yǎng)殖場是賺錢,可花錢的地方也多。
“不行,我得去跟王書記說說,這樣不行的,怎么能拖欠工人工資呢!”
楚玉濤看著沒吭聲,他也希望小李能讓王書記改變主意。
小李跟余思雅直來直往慣了,見了王書記就直說:“王書記,拖欠工人工資不行的,大家都等著吃飯呢,不吃飽哪有力氣干活。”
王書記瞟了他一眼:“現(xiàn)在賬上沒錢了,那你有什么辦法?”當他不想發(fā)工資啊,要是小李能解決錢的事,他也樂得當好人。
小李是主管生產(chǎn)的,他能有什么好辦法。
見小李悶不吭聲,王書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這個事別說了,暫時就這么定了吧,又不是不發(fā),只是推遲一段時間而已。現(xiàn)在廠子里遇到了困難,但只是暫時的,大家應該同舟共濟,一起努力闖過這一關就好了。”
小李無奈,只得悶悶地退了出去找楚玉濤:“光推遲也不行,咱們得給工人一個交代,你看看什么時候有款子回來,我去找王書記,不能讓工人們干等著。”
楚玉濤查了一下賬說:“第二百貨再過五天會有一筆款子匯過來,大約八千塊,足夠發(fā)工資了。”
“成,那我去跟王書記說一聲,咱們就這么對外公布吧,讓工人們心里也有個底。”小李趕緊去找王書記。
王書記覺得小李有些大題小作,不過公布一下,安撫工人的心也不是壞事,便同意這么做了。
于是,小李貼出了公告,告訴大家,這個月因為賬目的資金周轉問題,要15號才發(fā)工資,讓大家先等等。
推遲發(fā)工資,是個人都不樂意,但好歹是第一回,大家心里不滿,可怕丟了工作,也只好在私底下發(fā)牢騷抱怨。
那幾天工人的情緒都不是很高,再也沒了以前的干勁兒。
這事也傳到了相鄰的幾個公社。
錢書記聽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幸虧他一早就把錢要回來了,不然就惱火了。這個小王在干嘛呢,才來半個月,咋就整出這么多事呢?
其他兩個養(yǎng)殖場聽到這個消息,那心情就不好了。他們是今年才跟清河鴨養(yǎng)殖場合作的,才賣過兩回鴨子,信任還沒建立起來,清河鴨就要跟他們賴賬了,現(xiàn)在連員工工資都要拖欠,那欠他們的錢什么時候給?
他們一萬多只鴨子,可是兩三萬塊,比員工工資多多了。兩家養(yǎng)殖場的負責人都坐不住了,他們還等著回款買糧食,發(fā)工資呢。
于是幾個書記紛紛上門找王書記,問什么時候能把款子結了。
王書記以前可是梅書記的秘書,整個縣城走到哪兒,大家對他都客客氣氣的,到了紅云公社也是一把手,他最大,何時受過這種鳥氣,心里很不爽。
但這些人可沒其他人那么好打發(fā),這些都是跟他同樣職務的書記,而且資歷還比他老,縣里也未必沒點關系,根本不把他這個年輕人太當回事。
王書記好說歹說,幾個書記都要他定下來一個具體付款的時間。
沒辦法,王書記只好又把楚玉濤叫來,問他:“看看這個月還能回多少款!”
楚玉濤很無奈:“王書記,前不久送來的這批鴨子,剛制成成品,還沒銷售出去,目前還回不了款。”
“你怎么辦事的?你好好一個會計,賬目一團糟,問你就說沒錢,錢上哪兒去了?以前你也這樣嗎?”王書記火大,直接炸了。
楚玉濤雖然脾氣好,可也受不了這種冤枉,他本來早就不想干了,想專心備考,這會兒被王書記一激,直接撂擔子:“既然王書記嫌我賬做得不好,那你另請高明吧,我今天就離職。”
“你……說你兩句,你脾氣還這么大,以為沒了你養(yǎng)殖場就沒法轉了是吧?”王書記火大,一個小小的會計也敢對他甩臉子,真是太不像話了,還有沒有把他當書記。
楚玉濤不卑不亢:“我可沒這么說,我今天就走,王書記你另請高明吧。”
說完真的走了。
其他幾個書記聽說了這事,更怕賬要不回來了,堵在紅云公社不肯走。
王書記沒轍,聽說第二百貨公司的賬回來了,給這兩個養(yǎng)殖場先結了一筆錢,才終于將他們給打發(fā)走了。
可這樣一來,工人的工資又沒錢發(fā)了。王書記忙得焦頭爛額,第二天任命了新的會計,對外公布,要先查一遍賬,然后再發(fā)工資,繼續(xù)將這個事先拖著。
楚玉濤聽還在廠子里干的工人說了這個事,氣得肺都炸了,王書記什么意思,這不是暗示他的賬出了問題嗎?他氣得第二天就跑去找余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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