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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吳翠花下樓就看到婆婆兇神惡煞地瞪著她:“怎么樣,  事情辦成了嗎?”
  
  “啊?”吳翠花才想起這回事,渾身一抖,怯生生地說,  “媽,  她不答應!”
  
  啪!
  
  一巴掌扇在吳翠花的臉上,  周母仍不解氣,  罵罵咧咧個不停:“你個沒用的東西,  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  要你有什么用?我們老周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  娶了你這么個不中用的東西,進門十年了也沒給我生個孫子,  你是要讓咱們老周家斷后啊。”
  
  這樣的話在過去的幾年,  吳翠花已經聽了無數遍,  聽得麻木了。她低垂著頭,  沉默地拿著尿盆去倒,然后回來洗晚上吃過的飯盒。
  
  周母坐在一邊,手里抓著一把瓜子在磕,  皮吐了一地,看吳翠花的眼神跟看仇人一樣:“喪門星,天天擺個苦瓜臉,像誰欠你一樣。就是你這天天這副喪氣的樣子帶累了咱們家的運氣。我跟你說,家興可是你男人,  他要是進去了,  你就沒男人了,你得想辦法快點把他弄出來,  不然你以后就別吃飯,餓死算了。”
  
  說到激動處,  周母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吳翠花的額頭。
  
  吳翠花被戳得頭皮發疼,,眼淚都快滾出來了,但她不敢哭,要是哭出來,周母會更兇。
  
  “怎么跟個木頭一樣,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周母見她不說話,更氣了。
  
  吳翠花死死咬住唇,將快掉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垂著頭,不敢吭聲。
  
  這么兇的婆婆都沒本事把周家興弄出來,她哪有這個本事啊?今天去找余思雅,她也觀察了好幾天,知道沈躍在那個時間會去打飯,這才悄悄摸過去的。不知怎么回事,那個男人明明一直笑瞇瞇的,穿著一身正氣的軍裝,但她看到他就怕。
  
  今天找余思雅,三兩句話就被余思雅帶歪,她也不敢再去找對方了。吳翠花雖然不聰明,但她有自知之明,有小動物的直覺,她心里清楚,這個事找余思雅也沒用。
  
  但婆婆不死心,非要讓她去找,可她自個兒卻不動。
  
  好說歹說,兒媳婦還是個木頭一樣,周母火大:“跟個死人一樣,要你干什么?當初怎么娶了你這么個東西。”
  
  “媽,消消氣,別氣壞了身體。”床上一直沒動靜的周家興張口安慰了一句周母。
  
  然后躺在床上斜了吳翠花一眼:“沒水了,還不快點去打水,做什么都要別人說,看到沒水就不知道去打嗎?”
  
  吳翠花像被驚嚇的小兔子一樣,趕緊應聲:“哦,我這就去。”
  
  說著手忙腳亂地拿起暖水瓶就跑了出去。
  
  周母見了直皺眉,不滿地說:“當初怎么說了她,要是娶個像余思雅那樣的就好了,真是便宜他們姓沈的了。”
  
  周家興雖然記恨余思雅,但也不得不承認,母親說得挺有道理的,要是娶了這么個女人,那他就可以等著吃香喝辣了。
  
  “別說那個死女人,都是她把我害這么慘的。老子跟她沒完!”
  
  周母也跟著抱怨:“可不是,女人就該在家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伺候男人,誰像她那樣拋頭露面,不守規矩,也就那個沈躍把她當寶。家興啊,你先別說這些了,咱們想想辦法,你可不能進去啊,18年,你要進去了,媽這輩子還能不能再看到你啊?”
  
  周家興自然也不想坐牢房,但他現在躺在病床上養傷,門口還守著公安,跑也跑不掉,只能寄希望于母親了:“媽,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兒子還想給你養老送終呢!”
  
  周母哭著嘆氣:“媽也想啊,我讓你那不中用的媳婦去求人,結果什么用都沒有,真想打死這個喪門星。”
  
  周家興聽到這里,眼珠子轉了轉,輕聲提醒她:“媽,以后別打她了。我要18年后才出來呢,萬一她跑了呢!”
  
  “跑?她敢,她要敢跑,我打斷她的腿。他們家可是收了我們50塊錢彩禮的,要跑可以,先把錢還回來。她是咱們花錢買回來的,就是咱們家的人,得聽咱們的。”周母一點都不反省,反而覺得自己是理所當然,“再說不還有那兩個賠錢貨嗎?她要敢跑,我就把兩個賠錢貨賣了,她舍不得的。”
  
  周母說話的時候一點都沒顧忌,聲音也沒控制。提著暖水瓶回來的吳翠花聽了個正著,心底生寒,余思雅的話浮現在腦海中“你女兒被嫁給瘸子、瞎子老光棍,就是為了多拿幾個彩禮”,一遍一遍在耳朵邊響起。
  
  她一直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哪怕是女娃,但也是周家的骨肉,他們總不會這么對她的兩個女兒,可今天,婆婆就大剌剌地說要賣了她的女兒。
  
  她清楚,他們不是開玩笑的,因為在他們眼里,女兒就是賠錢貨,幫別人家養的,當然是誰給的彩禮多就賣給誰了,她不就是這樣嗎?
  
  發現吳翠花聽到了,周母也不在意,吼了一聲:“杵在門口干什么?渴死我了,倒水。”
  
  吳翠花攥緊了暖水瓶的把手,低垂著頭走進來,順從地給周母倒了水,然后拿起掃帚掃地,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周母也是知道她性格軟弱,掀不起風浪,撇了撇嘴,沒當回事,繼續跟兒子商量怎么才能避免坐牢的命運。
  
  吳翠花不言不語,默默干完活才說:“媽,就小花她們倆在家,這都好幾天了,我不放心,我明天回去看看吧。”
  
  周母本來不想答應的,可他們手里沒錢了,就算住院費從大隊扣,但他們娘倆一天三頓都要吃飯,總得花錢。
  
  “也好,回去看看咱們家的老母雞,要是下蛋了,煮了送過來,給家興好好補補。再去你大姐、二姐、三姐家,讓她們湊點錢和雞蛋過來,給她們弟弟補補。”周母不忘安排吳翠花去她三個女兒家要東西。
  
  吳翠花已經習慣了,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
  
  病房里的活沒了,吳翠花站在面前礙眼,周母嫌她煩:“再去樓上找找余思雅,想想辦法,讓她幫家興說說好話,我可是聽說了,只要她愿意諒解,家興就能減刑,早點出來。不然你就等著守活寡吧。”
  
  吳翠花沒轍,只能上樓,但她不想去找余思雅,就在樓道里像幽靈一樣徘徊,惹得護士看了她好幾眼。
  
  不知站了多久,忽地一道聲音叫住了她:“你找思雅?”
  
  吳翠花抬頭看到沈躍,連忙搖頭:“沒,不是。”
  
  “不是就好,她身體不舒服,要好好休息,還要復習,閑雜人等少去打擾她比較好,你說是不是?”沈躍臉上帶著笑,只是笑容不達眼底。吳翠花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可沒余思雅那么爛好心。
  
  吳翠花很敏感,察覺到沈躍的不喜,趕緊點頭:“是,我,我這就下去。”
  
  說著她往樓梯口走去,快下樓梯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看了沈躍一眼。同樣是嫁人當人媳婦,余思雅就有人護著,她卻三天兩頭挨打挨罵。這幾天她經常上樓走動,無意中看到過好幾次,沈躍打飯都把好吃的給余思雅,給她端盆倒水,洗腳洗衣服,一點都沒有不耐煩。這個男人明明看起來身板比周家興還壯,脾氣也不好的樣子,卻從不把氣撒到女人身上。
  
  同樣是女人,為什么大家的命就這么不同?她命苦,沒嫁的時候苦,嫁了人更苦,還不如沒男人的時候。
  
  對啊,沒男人……
  
  吳翠花心里一跳,猛地生出個荒唐的念頭,要是周家興能夠一直不出來就好了,這樣就少了一個人打她。
  
  這個想法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她完全壓抑不住自己往這方面想。
  
  “還有事?”見她一直不走,沈躍過來問道。
  
  吳翠花匆匆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周家興說,他出來不會放過余廠長。”
  
  丟下這句話,吳翠花趕緊跑下了樓,跑到沒人的地方,背貼著墻,她的心臟還劇烈地跳個不停,手心里都是汗。
  
  沈躍看到這一幕,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總算不是無可救藥。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個女人是在利用他,他也一點都不生氣。
  
  ***  
  
  到了傍晚,交接班后,守了一天的公安大步出了醫院,剛走到街上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沈躍。
  
  “沈同志,你好,怎么站這兒?”
  
  沈躍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拿一支遞給他,直言不諱:“等你。小董,能跟我說說周家興的狀況嗎?判決下來,他在病房里是什么反應?”
  
  沈躍是他們隊長的戰友,算是自己人,小董當然愿意賣他這個人情,接過煙說:“母子倆天天在病房里罵他那媳婦,還讓他那媳婦來找你們求情呢。我看這個周家興還沒吸取教訓,只怕是記恨上嫂子了,說過好幾次不會放過嫂子。不過他還被判了18年,出來后都不知道什么樣子了,也就過過嘴癮。”
  
  話是這樣說,但沈躍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第二次。像周家興這種東西,一次就要把他按死,不然他還要跳起來蹦跶。
  
  沈躍聽后,笑了笑,似是沒將這個事放在心上:“謝謝你,小董,要是他們還說了什么對我愛人不利的,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我也有個準備。你知道的,我愛人這次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小董很痛快地答應了:“好,放心吧,沈同志,咱們的人輪流看著呢,他跑不了。”
  
  沈躍點頭,拍了一下他的肩:“辛苦了,這么晚了,就不耽擱你了,再見。”
  
  小董急著回家,笑著說:“那我回去了。”
  
  沈躍含笑目送他消失在街頭,然后腳步一轉,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過卻并沒有回醫院。
  
  余思雅看完了兩頁復習資料才意識到沈躍這次出去得有點久。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都八點了,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六點就黑了,黑乎乎的,他跑去哪兒了?
  
  又等了一會兒,她才看見沈躍攜著滿身寒氣進病房。
  
  “這么晚,你去哪兒了?”余思雅詫異地問道,問完又覺得似乎挺容易讓人誤會的,連忙補了一句,“你要有事就白天去忙吧,大晚上的不安全。我現在已經好多了,能自己照顧自己。”
  
  沈躍坐下,拿過本子:“就出去轉了一下,找兩個熟人聊了一會兒,還復習嗎?不復習就睡覺吧。”
  
  高考生哪有八點多睡覺的,余思雅拿回本子:“我再看一會兒,你困了就先睡。”
  
  病房里還有一張病床空著,沈躍一直睡那張床。
  
  他脫了外套:“我去打洗腳水。”
  
  打水回來,兩人洗臉洗腳,收拾完,余思雅又看了一會兒書就各自睡下了。
  
  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沒人再來打擾余思雅復習。她的傷也好多了,醫生說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休養,過一陣再來醫院復查。
  
  聽到這個消息,余思雅高興極了。在醫院里住了七八天,她人都要憋壞了,總算是能回家了。
  
  今天太陽很好,而且沒有風,氣溫比較高,很舒服。沈躍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根拐杖,問余思雅:“在病房里憋了這么多天,要不要下去走走?”
  
  余思雅有點心動,不過她的病房在二樓,上下不方便,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算了吧,明天就出院了。”
  
  沈躍將拐杖遞給她:“拿著。”
  
  說完,蹲在了病床前:“上來,提前演練一下。”
  
  好吧,余思雅拿著拐杖趴到了他的背上,不放心地說:“要是背不動了就放我下來,我拄著拐杖扶著墻能走的。”
  
  “你是不是太低估的我體力了?”沈躍回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單手扶著余思雅的腿,另一只手還從桌子上摸了一本筆記。
  
  余思雅詫異地看著他:“你拿書干什么?”
  
  “去外面看,不是說外面空氣好嗎?說不定效率更高。”沈躍振振有詞。
  
  余思雅雖然覺得是歪理,但換個地方看書也不錯,她實在有點膩味這一片白的病房了。
  
  沈躍背著余思雅下樓,然后很不巧的發現,他們趕上了一場大戲,三個背著背簍的婦女跟周母一塊兒在又哭又罵。
  
  聽了幾句,余思雅就聽明白是為了什么,頓時高興了起來:“吳翠花還沒傻到家嘛,總算是決定跟周家興離婚了。”
  
  原來,自打前兩天吳翠花找借口回了鄉下后,就一直沒來醫院。周母望眼欲穿,等著兒媳婦拿東西進城,伺候自己和周家興呢,可左等右等,沒等來兒媳婦,最后把三個女兒等來了。這才知道,吳翠花這個女人竟然跑去找了婦聯,要求跟周家興這個壞分子劃清界限,離婚!
  
  一向乖順的兒媳婦竟然要跟兒子離婚,周母如何能忍,也不顧這里是醫院,這么多人看著,張嘴就罵,什么難聽的話都出來了,引得病人和家屬都跑出來看熱鬧。她也不覺得丟人,反而罵得更起勁兒了,她的三個閨女攔都攔不住。
  
  看余思雅笑得像得逞的小狐貍,沈躍很好奇,他很清楚,懦弱順從的吳翠花敢于踏出這一步有多不容易,便問余思雅:“你那封信里寫了什么?”
  
  余思雅從他背上滑下來,坐在墊了一件舊衣服的石凳上,看著醫院里光禿禿的花園,笑瞇瞇地說:“也沒什么,就是請文主任幫忙宣傳宣傳結婚自由,離婚自由,婦女也能頂半邊天,當然,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婦聯是幫助婦女兒童的組織,如果吳翠花母女三人沒地方去了,婦聯會竭盡全力幫她們找個去處,安排一個工作。”
  
  最后一句才是重點吧,有了工作,就意味著有穩定的收入,吳翠花就能自己租房養活兩個女兒,她才敢脫離周家。這一點應該是讓吳翠花下定決心的催化劑,不過婦聯何時這么好心了,會負責安排工作?真要這樣,全公社受了欺負的婦女、姑娘恐怕把婦聯的門檻都給踏斷了。
  
  沉默稍許,沈躍問:“你準備將吳翠花弄到養殖場,給她一份工作?這樣不好,萬一再有其他的人效仿怎么辦?”
  
  沈躍不在乎吳翠花會不會得到工作,他擔心的是余思雅會不會受此影響。現在工作對社員們來說太寶貴了,難保沒人會眼紅,進而有樣學樣。
  
  余思雅側頭看他:“怎么會?她要在養殖場,周家興他媽肯定三天兩頭來養殖場來鬧。而且最近養殖場不招人,我不能壞了規矩。是縣食品廠啦,我跟他們有點交情,這不是縣里的供銷社取消跟養殖場合作了嗎?食品廠想跟咱們廠子合作,上回主動打電話找我,我還沒答應呢,等高考完再談這個事,到時候順便要個臨時工的名額給吳翠花,以后怎么樣就看她自己了。”
  
  余思雅也只能拉她這一把,余下的路得靠她自己走了。
  
  沈躍聽完后,眼神復雜地看著余思雅:“她可是周家興的媳婦,她的兩個女兒也是周家興的種,你這么幫自己的對頭好嗎?”
  
  余思雅聽出來了,他是嫌自己婦人之仁。
  
  可余思雅不覺得:“怎么會,襲擊我的是周家興,又不是吳翠花母女,跟她們有什么關系?現在可不時興連坐了。再說,只要吳翠花她們母女三開了眼,見了世面后,腦子還沒壞掉,都只會感激我,更恨周家興。她們也是可憐人,受害者,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拉她們一把,既順手幫了人,又斷了周家興的后路,他出來后孤家寡人的,說不定連房子都塌了,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這樣的嗎?”沈躍喃喃了一句,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白云說,“我很不喜歡這樣的女人,軟弱順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受了欺負也不吭聲,不反抗,逆來順受。不但自己受罪,兒女也跟著吃苦。但你說得對,她們也是受害者!”
  
  余思雅覺察出了他的情緒似乎不對,擔憂地問道:“你……你怎么啦?”
  
  “沒怎么,要考試了,不是要復習嗎?看書吧。”沈躍很快恢復了往常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態只是她的錯覺。
  
  余思雅有心想問清楚,可見沈躍明顯不愿再提,便沒多說:“好吧,我看會兒書,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待會兒我讓護士扶我回去,我還有拐杖呢!”
  
  沈躍知道,自己一直坐這里會影響她看書,便站了起來:“嗯,我去住院部一樓看看,有事你叫我,大聲點我就能聽到。”
  
  余思雅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沈躍不像是那種喜歡八卦的人啊,竟然要跑去看周母的熱鬧,稀奇。
  
  這種念頭一閃而過,她著急復習,也沒多想,翻開了本子。
  
  沈躍回到住院部,一樓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不知道是覺得沒好戲看了,還是護士來驅逐過一輪了。
  
  周母可能也罵累了,沒那么起勁兒了,坐在地上,邊哭邊罵,無外乎是“吳翠花這小娼婦喪良心,男人還在醫院就要離婚,他們周家絕不離婚”之類的。
  
  一個大媽似乎是聽煩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周母不對付,尖著嗓子說:“有完沒完,誰讓你兒子不學好,判刑了,要去勞改呢?誰愿意跟個勞改犯啊?要我閨女,我也讓她離!”
  
  周母霸道慣了,沒想到有人會這樣說她,抬起噴火的眼珠子瞪著大媽:“你說誰勞改犯呢?”
  
  大媽不懼她,笑得很得意:“這醫院里誰不知道你兒子被判刑了,要去勞改啊。看到沒,那……就那個斷了一條腿的,就是勞改犯,坐了十年牢,回來腿都斷了一根。你兒子要坐18年的牢吧,回來兩條腿還在不在?”
  
  周母順著大媽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個背影蹣跚的男人,左腿褲空蕩蕩的,拄著一根棍子,每走一步都很艱難的樣子。要是她的家興回來后也這樣怎么辦?
  
  旁邊的大爺大媽們還在議論誰誰去坐牢,回來成什么樣,除了斷腿還有斷胳膊的,有的還瘋了之類的,甚至還有人就沒再回來,反正說什么的都有,繪聲繪色的,怪嚇人的。
  
  大家未必見過,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
  
  可就這些真假難辨的話卻嚇住了周母。她是見過槍斃的死刑犯,壓上刑場的時候,大家都圍著丟石頭也沒人管。她兒子雖然沒被槍斃,可也一樣是犯人,這坐了牢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18年啊,要是兒子在牢房里被人打死了怎么辦?
  
  不行,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可是要給她養老送終的,千萬不能出事。
  
  周母這會兒也顧不得跟大媽斗嘴了,扶著墻壁爬了起來,拉著三個女兒:“走,咱們去看你弟弟。”
  
  母女四人進了屋,發現周家興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吳翠花去婦聯鬧,要跟我離婚?”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周母點頭,罵罵咧咧地說:“真是小看這小娼婦了,還有這個膽子,等媽回去好好收拾她,她還翻天了,咱們老周家可沒離婚的。”
  
  周家興等不下去了,他性格本來就不好,記仇心眼小,余思雅開除了他,他都敢去報復,更何況是一直順從的吳翠花。
  
  “不行,把那女人叫來,我還沒進去呢,她就要無法無天了,我讓她知道,想脫離老子,做夢!”
  
  周母見兒子氣得額頭上都冒出了青筋,趕緊拍了拍他的手勸道:“算了,她也就嚷嚷,離婚了能去哪兒?咱們先說你的事,以后再收拾她。家興啊,我剛才聽說了,去勞改要挨打的,一個好好的男人進了牢房,十年后出來,腿都斷了。媽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咱們想想辦法,你可不能去坐牢啊,不然你有個好歹,你讓媽怎么辦啊”
  
  周家興聽到這個消息也驚呆了,不過倒是沒懷疑。以前□□臭老九,他都砸過石頭,還有哪些來改造的,經常被人打罵,坐牢應該只會比這更嚴重,那被打斷胳膊腿什么的也不稀奇了。
  
  不行,他好好的才不要缺胳膊斷腿呢,而且他還這么年輕,要是去坐18年的牢,出來都老了。
  
  “大姐,二姐,三姐,你們想辦法幫幫我,救我出去,我不要坐牢。”
  
  周家三姐妹苦巴巴地皺著臉:“小弟,我們能有什么法子嘛。”
  
  他們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嫁的婆家也普普通通的。
  
  可周家母子不管,周母拉著女兒的手說:“你們就這一個弟弟,他都還沒兒子,你們可一定要救救他,不然等他出來,都四五十歲了,咱們老周家就要絕后了,你們快想想辦法。”
  
  周家三姐妹實在想不出辦法,摳破了腦袋,才想出了一個法子:“要不咱們去求求余廠長,她認識的人多,一定有辦法!”
  
  周母瞪了大女兒一眼:“都是她把你弟害成這樣的,還去求她,你去求試試?”
  
  早求過了,根本沒用,老大出的什么餿主意!
  
  周家三姐妹被母親訓了一頓老老實實地不吭聲了,直到回去也沒提出什么建設性的提議。
  
  女兒們走后,周母坐不住了,焦急地在病房里走來走去,嘴里念叨著:“老頭子,你就保佑保佑咱們家興吧……”
  
  周家興被她念得心煩:“夠了,別念了,我想喝水,你給我倒杯水過來。”
  
  周母趕緊給兒子倒好水,遞了過去。
  
  周家興接住杯子的時候,壓低了聲音說:“媽,我不想坐牢,我要逃,你幫我!”
  
  周母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他:“這……這能行嗎?”
  
  周家興抓住她的手,肯定地說:“怎么不行?就一個公安看著我,你把他引開,我趁機逃走。媽,你幫幫我。”
  
  周母還是不大放心:“可是,你的傷還沒好,怎么逃?”
  
  周家興也顧不得這么多了,再過兩天,他就要被帶進牢房了,要走,只能趁大家覺得他身上還有傷,看守不是那么嚴的時候跑。
  
  “媽,我傷的是肋骨,又不是腿,不影響走路,你幫幫我,你也不希望兒子坐牢吧?”周家興抓住周母的手問。
  
  周母忙點頭:“當然,你是媽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媽哪忍心你去遭這些罪啊。”
  
  周家興感激地說:“媽,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聽我的,咱們……”
  
  母子倆關上門,悄悄商量了半天,計劃好了逃跑的策略。
  
  ***  
  
  余思雅在花園里看了小半天書,覺得脖子有點疼了,才抬起頭揉了揉脖子,然后就看到沈躍站在不遠處。
  
  她詫異地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喝點水吧。”沈躍走近,將剛才去病房里拿的軍用水壺遞給了她。
  
  余思雅接過喝了一口,看太陽西斜,沒那么暖和了,便說:“咱們回去吧,一會兒要天黑了。”
  
  “嗯。”沈躍接過水壺蓋上,然后蹲在她面前,背起她往住院部去。
  
  走到一樓,靜悄悄的,沒了下來時的喧囂,余思雅嘀咕了一句:“周家消停了啊。”
  
  沈躍看著周家興緊閉的病房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是啊,消停了。”
  
  余思雅一心多用,還在想下午看的題,沒注意到他語氣的變化,隨口說起了其他:“你餓了嗎?不知道食堂今晚有什么,醫院的飯菜太清淡了。”
  
  可能是因為病人多的緣故,醫院的飯菜油鹽都很少,味道特別淡,連吃幾天,余思雅真有點受不了。
  
  沈躍安撫她:“過幾天吧,等你的傷好了就能吃其他的了,再忍忍,明天回家讓建東給你做魚吃。”
  
  提起魚,余思雅還真有點嘴饞,同時又有點不好意思:“咱們兩個大人,老是讓建東一個孩子做飯,不大好吧。”
  
  沈躍聽到這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余思雅特別討厭做飯洗碗干家務,現在又受了傷,她提這個,總不可能是她自己要去學做飯,只能是變相催促他了。
  
  哎,誰讓這是自己媳婦呢。沈躍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說:“我回去就好好學。”
  
  余思雅嘿嘿笑:“這怎么好意思呢,你一個大男人天天做飯,別人會不會笑話你啊?”
  
  沈躍心說,可一點都沒看出你不好意思。但不行,要這么說,媳婦肯定要生氣,他只能堅決地表示:“不會,誰做飯都一樣,灶房鍋蓋上又沒寫著只有女人才能碰!再說村里辦席,做飯的廚子不也很多是男人嗎?”
  
  “你說得有道理,就麻煩沈躍同志了。”余思雅滿意了,高興地說道。
  
  兩人就此達成了一致,回到病房,打飯吃飯,看書。
  
  到了九點多,沈躍就催促余思雅:“今晚早點睡,明天要出院。我有點事,出去一趟,你從里面把門反鎖了,要是晚上聽到什么動靜,別出去。”
  
  余思雅聽到最后一句,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拉住他問:“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躍順手握住了她的手,湊到她耳朵邊,壓低聲音說:“周家興這兩天很可能會逃跑。”
  
  余思雅嚇了一跳,也沒留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驚詫地說:“他的傷都還沒好,怎么跑,能跑哪兒去?你這消息確定嗎?公安同志知道嗎?”
  
  沈躍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我猜的,沒有證據,就沒告訴公安。他現在不跑,過兩天被關進了監獄,想跑都沒機會了,今明兩晚是他最后的機會。”
  
  “那你要去干什么?攔著他嗎?”余思雅擔憂地問。
  
  沈躍放開了她的手:“當然不是。你安心睡下,把門反鎖了,我一會兒就回來。”
  
  然后不放心地將窗戶檢查了一遍,又叮囑余思雅一定要反鎖上門,早點睡才離開。
  
  可知道了這么個大事,余思雅哪睡得著啊。她拄著拐杖將門反鎖后,沒有關燈,拿出書,一邊看,一邊留意樓下的動靜,同時腦子轉動起來。周家興膽子怎么這么大,竟然敢逃跑?沈躍又是如何提前就知道了?莫非周家興的突然出逃跟他有關?
  
  等到十一點,在余思雅瞌睡涌上來,快堅持不住要睡覺的時候,樓下總算傳來了動靜,是周母的尖叫聲。
  
  “好燙,好燙……我的腳被燙了,公安同志幫我一把……”周母抱著腿,不住地呼痛。
  
  在門外值班的小公安聽到聲音,推開門,開燈,看著倒在地上的暖水瓶,還有周母紅通通的腳步,慌張地說:“怎么回事,你腳怎么燙了?”
  
  周母哭著說:“公安同志,我起來上廁所,不小心踢倒了暖水瓶,瓶子摔壞了,開水把我的腳燙了,你快帶我去用冷水沖一沖啊。”
  
  年輕的小公安看她腳背確實燙得嚴重,趕緊將周母抱去了走廊的水房,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沖她的腳背。
  
  趕過來的小護士看到這一幕,趕緊叮囑:“多沖一會兒,被開水燙了得沖個一二十分鐘,幸好發現得早,等會兒我再給她敷點藥,明天就沒事了。”
  
  憨厚老實的小公安同志馬上應道:“好。”
  
  他還好心地安撫周母:“嬸子,你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
  
  “好,謝謝你這小同志,你可真熱心。”周母感激地說。
  
  沖了一二十分鐘,凍得周母瑟瑟發抖,清鼻涕都流了出來了,小公安說:“嬸子,我送你回去吧,太冷了,你這要凍感冒了。”
  
  周母眼珠子轉了轉:“沒事,公安同志,再幫我沖幾分鐘吧,我這腳背還有點痛呢。你知道的,我那殺千刀的兒媳婦現在不管我們了,要是我的腳再有什么,那誰伺候我們娘倆啊,我這腳可不能出事。”
  
  于是又沖了一會兒冷水,凍得周母牙關都打顫了,實在是凍得不行,終于松了口:“公安同志,我腳好多了,咱們回去吧。”
  
  “誒。”小公安實誠地抱著周母回了病房,將她放到床上,站直身這才發現,對面床上被子翻開了,空空的。
  
  小公安趕緊在病房里找了一圈:“誒,周家興呢?”
  
  周母緊張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可能,可能是去上茅房了吧!”
  
  “去廁所也不說一聲,我去找找他,他要是回來了,你記得叫他好好呆在病房,別亂跑,不然要是發現他逃跑,那是要加刑的。”小公安邊說邊出去了。
  
  周母聽到這話,心更慌了,不住地祈禱,這個小公安別發現。
  
  小公安雖然才參加工作沒兩年,經驗不足,可腦子并不傻,去廁所沒找到周家興,馬上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連忙去護士臺問值班護士:“看到周家興了嗎?”
  
  護士搖頭:“沒啊,他不是受了傷,這幾天上廁所都要你攙扶嗎?他能跑哪兒去?”
  
  是啊,大晚上的不在病房也不在廁所,能去哪兒?小公安馬上意識到壞事了,趕緊說:“讓大家找找,周家興在不在,再安排個人去公安局報案,周家興很可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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