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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雅……
這是什么烏龍?難怪以前沈躍都是寒暑假才請她過去, 這次不年不節又不放假的,竟然鄭重地邀請她,還在三個孩子面前一句都沒提, 敢情這獎勵是她也有份啊!
可他也不早說, 她怎么會想到報紙還會評選這種獎項, 獎勵她這樣不相干的人!
瞧余思雅這副無語至極的樣子, 高市長覺得很新鮮, 忍不住笑了出來, 調侃道:“小余同志, 你現在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趕緊出發, 應該還來得及的!”
這會兒鐵路運輸也不發達, 從省城到南邊邊境每天只有一趟列車, 今天的已經出發了, 再想坐火車,只能等明天晚上了。
被高市長這么一笑,余思雅回過神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高市長,你知道的,我走不開!”
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余思雅心里是動搖了一秒的,誰不想要榮譽啊?雖然這個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可掛在辦公室里, 以后跟人談合作的時候,她的這些表彰那可都是實打實的嘉獎, 非常有用。尤其是需要找政府幫忙的時候,這些身份和表彰一出, 相關部門也要重視一些,對她的事業只有好處。
可想到回來要補的功課和工作,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榮譽什么的,比起將工作干好,真沒那么重要,反正建東去了,他幫忙代領也是一樣的嘛!到時候把表彰給她帶回來,一樣可以掛辦公室里。
高市長揉了揉眉心,側頭借著路燈昏暗的光亮打量著她,感概道:“小余同志,你可真是個工作狂人,不過咱們的祖國建設就需要你這樣的年輕同志。”
這話夸得余思雅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辛苦,其他人就不辛苦嗎?高市長這么晚才出差回來,工廠的工人們可能也才剛下班回家沒多久,大家都一樣。
笑了笑,余思雅扯開了話題,問道:“高市長,關于□□讓首鋼等八個大型國企進行試點改革,這個事你怎么看?”
高市長沒想到余思雅這么快就從獲獎這個事中跳出來了,又關心起了工作,嘆道:“小余同志,你可真是個拼命三娘!”
余思雅扯了扯嘴角:“這不是難得碰到高市長嗎?正好同行,就跟你聊聊天,了解一下咱們的新政策和新風向嘛!”
高市長收起了笑,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這應該是中央發出的信號,我相信這只是個開端,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我們的國企出現了很多問題,廠領導班子缺乏自主權,程序冗長,工人積極性不高等問題。我聽說首鋼的領導提出了三個百分百的管理措施,看看后續的效果吧,要是有用肯定會推廣到全國。”
余思雅也明白這一點,他們要走的是一條開創性的全新的道路,全世界都沒有先例可以借鑒,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試試深淺,而首鋼等八家國營企業就是全國國企改革的探路者,先行者。
“這是好事啊,提高了效益,就能擴大規模,廠子就能養得起更多的工人了。”余思雅笑著說。
她知道,經濟增長,就業問題是高市長最關心的兩件事,尤其是2月全國七百多萬知青返城后,現在城里盤踞著不少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就業不但影響他們的家庭,還會影響社會治安。以后的嚴打也只能治標,治本還是得靠發展,人人有事做,讓普通人可以通過勞動就能衣食無憂,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
果然,高市長輕輕頷首:“現在全國的大國企都盯著這八家單位,就看他們的成效了。對了,你們跟省第二養豬場那邊的合作怎么樣了?”
提起這個余思雅就想笑:“聞書記真的太好說話了,我去表明了來意之后,他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提出先送一個月的飼料過去。前天咱們飼料廠已經將飼料和一個技術人員送過去了。”
她沒說的是這批飼料都不夠,是工人們加班加點,花了不到三天生產出來的。
高市長頷首:“那就好,希望這個推廣能順利,養豬的效率提上去了,那大家能吃的豬肉也更多了,肉聯廠那邊又能多安置一批職工,這都是好事。農業廳那邊的領導應該也一直在關注省第二養豬場的效果,如果有效,應該會很快向全省的國營養豬場推廣。小余同志,你們飼料廠的生產可要跟上啊!”
余思雅沒想到高市長會提這個,愣了一下說:“好的,謝謝高市長,我們會加大產量的。”
高市長這話提醒了余思雅,豬肉關系重大,農業廳一直盯著,如果出了成績,肯定會大面積推廣,這樣一來,需要的量可不小,現在不做準備,到時候飼料廠的產能肯定跟不上。
余思雅怎么甘心前面布局那么久,費了這么多心思,結果好不容易見成效了,最后卻敗在了生產上,功虧一簣。
她絕不允許。回去后的第二天中午,她就去省大對面的門市部給施立平打了個電話。
“施廠長,你好,我是余思雅!”
施立平前兩天忙著趕生產,兩晚上沒怎么睡,精神很憔悴,歇了一天才緩過來,接到余思雅的電話,腦子都還有點糊涂,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余……余總,你好,這時候打電話來有什么事嗎?”
余思雅低頭看了一眼她昨晚思考后羅列出來的幾點說:“施廠長,這次你們大家辛苦了。你先統計一下,咱們庫存還有多少噸玉米,最高日產飼料多少?明天中午我再打電話過來,你要將數據報給我。”
施立平連忙應了一聲:“好,我這就去統計。”
掛斷電話后,他將倉庫管理員召集起來,一起統計了一下倉庫里還有多少庫存的玉米,這就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次日中午,他打了飯,端著飯盒到電話機面前守著等余思雅打電話過來。
中午十二點半,電話鈴聲準時響起。施立平趕緊接起了電話:“你好,我是施立平!”
余思雅含笑說道:“施廠長,昨天我要的數據統計出來了嗎?”
施立平低頭看著本子說:“統計出來了,余總,目前咱們廠子里四個倉庫總共儲存了896噸左右的玉米,此外每個月還會購入一批米糠、麥麩、油料、大豆等粗糧,大概在三十噸左右。至于生產,每天單日生產的豬飼料在17噸左右,如果加大生產量,最高能夠達30噸出頭。”
這個數量聽起來不少,可對應廣大的市場,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光是省第二養豬場一個月就要消耗七八十噸飼料,這樣大型的養豬場,省城就有四個。更別提每個市、每個縣都有自己的養豬場,可能這些養豬場的規模沒有省城的大,但架不住量多啊,全省總共有好幾百個養豬場,這樣才能供應全省幾千萬人口的豬肉需求。
余思雅左手握著話筒,右手拿著一只鋼筆,輕輕地點著筆記本:“施廠長,我交給你兩個任務,第一個再采購一批生產豬飼料的機器,將產能至少要提高一倍以上。另外,準備一下,去縣糧站再拉一批糧食回來,這點我會先跟梅書記那邊通氣。錢的事,我會跟楚玉濤同志交代清楚,讓他劃撥一部分款項給你們。”
施立平吃了一驚:“余總,一下子增加這么多的產量可以嗎?”
他還是擔心賣不出去,畢竟像省第二養豬場這樣好說話又豪爽的單位實在是太少了。沒看建廠都大半年了,他們才攻克了縣養豬場和青陽養豬合作社兩個小單位嗎?這都還有梅書記的功勞。
余思雅肯定地說:“不用擔心,相信我,沒問題的,咱們不能等市場發出明確的需求信息了再去擴大生產量,那就晚了。做生意要有預見性,大膽一點,機器和糧食買回來放著,短期內也不會壞,咱們遲早用得上,你不必擔心!”
施立平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也許這就是他跟余總的差距所在吧。
沉默了兩秒,他馬上向余思雅保證道:“好的,余總,我這就去安排。”
余思雅輕笑著說:“辛苦你了,對了,青陽養豬合作社那邊最近有沒有什么反饋?”
那邊已經用了差不多一個月的飼料,已經過了初步的試驗階段了。
施立平說:“技術員傳來消息,一切都挺好的,因為豬仔長大了三四十斤,胃口也跟著長大了,這個月的飼料需求比上個月高了大約三分之一吧。”
“很好,你隨時留意著那邊的信息,有什么情況及時向我反應,先就這樣,我還要給梅書記打電話。”余思雅的時間不多,只能趁中午將事情都辦完,不然等她下課,梅書記說不定已經下班了。
掛斷電話后,她立馬給梅書記撥了過去。
是胡秘書接到的電話:“原來是余總,你這電話來得真巧,要是早兩天,晚兩天,梅書記都不在。”
余思雅很好奇:“哦,梅書記最近很忙嗎?”
胡秘書笑著說:“有點,這不都五月,馬上就進入六月了嗎?再過一個多月,早種的那批玉米就要收獲了,梅書記很關心糧食產量,這段時間下鄉走訪了好幾個公社,查看了莊稼的長勢。過兩天還準備下鄉看看水稻的情況。”
聽到這個消息,余思雅很感興趣,忙問道:“那今年咱們縣的莊稼跟去年相比怎么樣?”
胡秘書樂呵呵地說:“長勢非常好,大部分社員的積極性很高,今年都想拿下前幾名,畢竟家家戶戶都能多分好幾十塊錢呢,再加上多出來的玉米還可以賣給你們,又能多賺一筆。加上今年風調雨順,比去年還好,糧食增產應該沒問題。”
“那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我們飼料廠沒多少存糧了,就等新玉米出來呢!”余思雅笑呵呵地說,她本來就是為了糧食而來,自然沒瞞胡秘書的必要。
可她講完這番話,胡秘書卻沒回答,過了幾秒,話筒里傳來梅書記高興的聲音:“小余同志啊,前幾天碰到馮主席,說你們清河鴨飼料廠接到了個大的單子,你們飼料廠已經開拓進省城啦?”
梅書記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因為根據他和余思雅的構想,是先在市里將飼料推廣出去,建立養豬合作社,等有了成效再向省城進軍,但冷不防,省城竟然來了個大單子。馮主席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養殖場這邊,對飼料廠的情況也不是特別了解,梅書記也沒打聽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好余思雅打電話過來,他就順便問了。
余思雅笑著解釋:“梅書記,這個還得歸功于路主編在省報上的那篇報道。這個報道入了農業廳領導的眼,他們對咱們的豬飼料非常感興趣,所以讓省第二養豬場先試試,目前要了差不多一個月的量。”
梅書記了然:“難怪這個事辦得這么順利。”原來是上面的意思。
余思雅點頭道:“可不是,今天我就是為了這個事打擾你的。聽高市長的意思,農業廳非常重視豬飼料,如果在省第二養豬場試驗成功了,將會推廣到全省,到時候咱們的飼料需求將在短期內一下子翻好多倍。”
梅書記樂了:“那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這就意味著飼料廠能夠發展壯大,招工,又能解決幾百人的工作問題,年底還能納不少的稅,對他們辰山縣來說可是一件名利雙收的事。
余思雅也清楚這一點:“可不是,但我昨天讓施廠長盤查了一下,飼料廠目前只剩不到九百噸的玉米了,即便要摻加一些其他食物和各種微量元素,這點玉米也只夠生產一千多噸的飼料。距離比較早的這批玉米收獲入庫還有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咱們飼料廠的這點庫存可不夠,為了未雨綢繆,所以我只能找梅書記你幫忙了。”
這話引起了梅書記的重視,但他也有困難:“你們還有那么多玉米都不夠,這都五月了,縣糧站庫存的玉米恐怕也不多,你要個幾十百來噸恐怕還湊得齊,再多就有點困難了。”
因為縣糧站最重要的職能是滿足城鎮職工的糧食需求問題,所以儲存的更多是稻谷和小麥這兩個主糧。玉米的儲量相對比較低一些,而且首先要滿足的是養豬場、養雞場等這類國營養殖單位的需求,有多余的才能批給清河鴨。
去年辰山縣的糧食雖然大豐收,可多余的玉米都被清河鴨收購了。稻谷則被糧站收購了,一部分留在了糧站,還有一部分上交了。
余思雅聽了直皺眉,幾十百來噸聽起來不少了,可夠干什么呢?也就省第二養豬場一個月的消耗,實在是太少了。
但她知道,梅書記也是沒辦法,縣糧站只有這么點東西,梅書記也沒法憑空變出來。
仔細想了想,余思雅腦子一轉,想到了一個主意:“梅書記,咱們飼料廠從市里面采購一批糧食,你看怎么樣?”
以前可能這個不大現實,但今年他們已經跟黎市長搭上了線,應該要好辦得多了。
梅書記想想說:“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回頭我跟黎市長那邊提提,再找找市糧食局那邊,看能不能給清河鴨弄一批粗糧。”
有梅書記出面,這個事情的成功率更高了,余思雅高興地說:“好的,謝謝梅書記,真是太感謝你了,我替咱們飼料廠的職工謝謝你!”
梅書記笑呵呵地說:“小余同志,你太客氣了,這是我該做的,都是為了咱們縣嘛!”
將這件事交給了梅書記,余思雅就沒太操心了,她相信梅書記的能力。服裝廠這邊還有更多的工作等著她。
孟蘭很給力,很快就帶來了好消息,百貨公司那邊同意他們的衣服進入省城三個百貨公司,如果銷量良好,可以進一步推廣到全省其他幾個百貨公司。
接到消息,余思雅就讓丁舜將最暢銷的衣服款式各送了五百套過去,擺上了百貨公司的貨架。
這批貨上架不到一個星期,第二百貨公司就讓他們再送一批貨過去,因為有三個款式的衣服賣完了,還有兩個款式即將售罄,只剩下幾十件最大碼和最小碼。
百貨公司的人流量就是大,不到五天時間就整整賣出去了六七千件衣服,銷售量遠超兩個門市部。不過這也能理解,現在的百貨公司就相當于后世的大商場,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而且偌大的省城就三個這樣的商場,人們逛街購物也沒太多其他的選擇。
丁舜連忙讓人將缺的款式補了過去,然后又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余思雅。
余思雅聽后擰著眉頭想了想說:“其他兩個百貨公司呢?沒有消息嗎?”
三個百貨公司都位于比較繁華的路段,生意也非常好,沒道理第二百貨公司的衣服賣得這么好,其他兩個百貨公司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丁舜搖頭:“還沒接到消息,再等等吧,說不定明天就有新消息傳來了。”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那我們再等等吧。”
這一等又是三天,兩個百貨公司還是沒任何的消息。
正好周末,余思雅坐不住了,叫上了丁舜:“走,咱們去第一百貨和第三百貨逛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第二百貨賣得這么好,這兩家卻沒什么動靜!”
兩人騎著自行車先去了第一百貨公司。
周末不少單位放假,學校也不上課,是最熱鬧的時候,哪怕天氣很熱了,第一百貨公司的顧客也絡繹不絕,還有機靈的小販悄悄背著泡沫箱子在門口賣冰棍。
余思雅和丁舜鎖好車子,直接進門,向樓上走,找到了三樓的服裝區,里面擺滿了各色服裝,有本地的服裝牌子,還有從上海、廣州那邊來的新款。售貨員愛答不理地站在柜臺后面,有人要買就慢吞吞地拿一件。
兩人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清河鴨服裝廠的衣服。
余思雅干脆走過去問售貨員:“你好,同志,聽說百貨公司上了一批清河鴨的衣服,能拿一件的確良的襯衣給我看看嗎?”
售貨員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自己找,看中了哪一件再讓我給你拿,拿了要買啊,不買別麻煩我!”
這是服務的態度嗎?
余思雅斜了她一眼,好聲好氣地又說:“同志,我沒看到清河鴨的衣服,你能給我指指放在哪個地方的嗎?”
“煩不煩?你問我,我問誰去?想買什么自己看,沒長眼睛啊!”售貨員直接發脾氣了。
余思雅無語了,她都沒發脾氣呢,這個售貨員倒發了脾氣。這種人,將來她不下崗,誰不下崗?
“余總,這里!”倒是丁舜眼尖,總算找到了清河鴨的衣服,連忙招呼余思雅。
余思雅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清河鴨的衣服竟然擺在柱子后面。那根柱子是長方體的,比人的腰還要粗一些,占地比較大,清河鴨的衣服就這么凌亂地擺在一起,疊了老高,最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灰塵,估計都沒拆開丟到了這里,難怪無人問津呢!
余思雅快氣炸了,丁舜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他挽起袖子:“我去找他們好好說說!娘的,不賣咱們的衣服還給咱們就是,將咱們辛辛苦苦生產出來的衣服這么糟蹋,是人干的事嗎?”
“站住!”余思雅攔住了他。
雖然余思雅現在也很生氣,但她清楚,真在這里大鬧一場,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讓人看笑話。
百貨公司、供銷社售貨員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因為長期的供不應求,讓他們處于強勢地位,根本不把顧客當回事,反正這個不買,那個總會買,不愁東西賣不出去。這個問題是百貨公司內部的事,他們無權干涉。
而且沖某個售貨員發火也沒有意義,這是管理制度和經濟發展緩慢物質缺乏出的問題。換個售貨員在這種位置上呆久了,很可能也會變成這樣。
丁舜也很清楚這一點,但他氣不過:“就這么算了嗎?”
余思雅無奈地說:“暫時只能算了,好在咱們找到了在第一百貨沒有銷量的原因。走吧,去第三百貨看看,那邊又是什么情況,再想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第三百貨公司要比第一百貨公司稍微好點,可清河鴨的衣服擺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沒售貨員重點推出,銷量自然起不來。他們倆在那兒站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就賣出去了兩件,還是因為一個顧客看到清河鴨的標志,主動要買的。
連番受了打擊,丁舜的心情很不好,走出第三百貨公司的時候,耷拉著腦袋,表情很難看。
“不著急,咱們再去第二百貨公司看看吧。”余思雅倒沉得住氣。一直沒消息,她對這種情況也早有預料了。
兩人一言不發地轉道去了第二百貨公司。
這里的情況明顯要好很多,售貨員熱情地推銷清河鴨的衣服,老遠就聽到她清脆的聲音:“這是清河鴨的衣服,就咱們百貨公司斜對面賣的那個清河鴨,去年還給軍區捐了好幾十萬物資,今年又安置了幾百個烈士家屬,說不定你手里這件衣服就是烈士家屬生產的呢。你摸摸這料子,一樣的,針線細密,款式還好看,價格比同樣料子的衣服便宜五毛呢,好多人買這個,一天咱們這里就要賣出好幾百件呢!”
售貨員這推銷先動之以情,然后曉之以利,引得不少買衣服的顧客都心動了,紛紛湊過去,高興地說:“我摸摸,真的,這個也是的確良的,款式跟我上周買的那條裙子差不多,腰這里還收得更好一些,還便宜五毛錢,那我再買一件吧!”
不少人都覺得劃算,紛紛掏錢。
看到這盛況,丁舜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嘟囔道:“總算有識貨的,咱們的衣服質量好又便宜,賣不出去真是沒天理!”
余思雅無聲的嘆了口氣,現在的銷量問題跟質量、款式和價格沒有關系。第二百貨公司的售貨員之所以這么熱情的推銷清河鴨的服裝,應該是知道她跟孟蘭關系好,所以才這么不遺余力地給清河鴨服裝說好話。
說白了,她還是占了跟孟蘭關系好的光,她也是關系戶。
這樣的好處,她不會矯情地說不想要。但這樣的成功的例子是沒法復制的,她不可能跟每個百貨公司或是供銷社的領導關系都好,所以也沒法這樣推廣出去。
而且這樣的積極性也只是暫時的,時間長了,見不到任何好處,人總會疲軟,不可能再這么積極熱情地推銷清河鴨。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還得另外想辦法。到底怎樣才能調動這些售貨員的積極性,讓她們愿意積極地推銷清河鴨的衣服呢?
余思雅回去想了整整兩天,提高積極性,得靠獎勵,可這些都不是清河鴨的員工,她也沒法給這些人升職加薪。甚至也不能給他們額外的錢財,否則可能會被視為行賄。
直接給錢肯定行不通,那還有什么其他法子,既不違法違規,又能許之以利呢?
琢磨了很久,余思雅總算有了點思緒。
周三這天中午,趁著大家都在吃飯的時候,她親自騎車去了第二百貨公司找三樓的服裝售貨員。
這個點,大家都在吃飯,百貨公司沒什么人,空蕩蕩的,衣服柜臺的幾個售貨員都在打瞌睡。
余思雅找到了那天大力推銷清河鴨服裝的售貨員,輕輕敲了敲柜臺。
這個售貨員睜開眼,看到是余思雅,愣了兩秒,趕緊站起來:“余,余總!”
果然認識她。余思雅笑了笑:“別緊張,你怎么稱呼?”
售貨員靦腆地笑了笑說:“余總,我叫劉芳芳。”
余思雅笑瞇瞇地說:“劉芳芳同志你好,我是來感謝你的,聽說你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推銷我們清河鴨的服裝,我替咱們廠子里的工人謝謝你!”
劉芳芳就二十來歲,剛參加工作沒兩年,猛然間被大領導的好友這么感謝,一下子激動得臉都紅了,語無倫次地說:“余總,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為人民服務,你,你別這樣!”
余思雅微笑著說:“不管怎么說,我們都非常感謝你,劉芳芳同志,你有空嗎?耽誤你幾分鐘,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劉芳芳側頭看了眼用各種羨慕好奇眼神打量著她的同事,輕輕點頭:“可以。”
兩人也沒走遠,就到了無人的樓梯口的位置,距服裝柜臺也就六七十米遠,抬頭就能看到。不過兩人的聲音都很小,其他售貨員只能看到劉芳芳先是驚愕,后來兩只手捂住臉,一副不可置信的狂喜模樣。
一個老售貨員酸溜溜地說:“余總該不會給她錢吧?這劉芳芳還真是聰明,知道余總跟孟副總關系好,就一直拍馬屁,這回算是被她趕上了。”
其他幾個人雖然沒說什么,但臉上也出現了明顯的懊惱神色。可不是,早知道余總會親自過來,他們也積極點的。
他們這幾個人雖然也清楚余總跟孟副總關系好,但想著這么大的領導,沒事誰跑到柜臺這邊轉啊,那么賣力也是表現給瞎子看了,所以幾人雖然不至于像第一百貨和第二百貨那樣給清河鴨最差的位置,根本不推銷這個牌子的衣服,但也懶懶散散的,有人問就賣,沒人問就算了。
可沒想到正是自己的這番不作為將機會讓給了劉芳芳。
過了五六分鐘,劉芳芳一個人臉紅紅地回到了柜臺。
幾個老職工立即湊過去七嘴八舌地問她。
“芳芳,余總跟你說什么了?”
“芳芳,剛才我們聽余總表揚你了,聽說清河鴨福利很好,年底要發好幾個月的年終獎呢,是不是要獎勵你啊?”
……
劉芳芳緊張地捏著衣服,搖頭,聲音很小:“沒,沒有!”
老職工們不信了:“不可能,芳芳,你就別瞞咱們了,我們可是看見了,余總拉著你說了好一會兒話呢。大家都是同事,有好消息就分享嘛。”
“對啊,說出來聽聽嘛,余總單獨找的你,咱們又沒機會搶你的好處,你說說又怎么了?”
大家這么不依不撓地拉著她,劉芳芳沒轍,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那個,你……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別說出去啊,余總確實提了獎勵的事,不過沒給我錢……”
老職工們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芳芳,你別啰嗦了,到底什么獎勵,直說嘛!”
劉芳芳被逼得沒法子,閉上眼睛說:“余總說,謝謝我這么熱心地推銷清河鴨服裝。為了獎勵我,打算給我一個清河鴨服裝廠的職工名額,我可以推薦家里人進去,只要符合廠子的錄取標準就錄用。”
這話一出,柜臺里靜寂了好幾秒。
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大姐,聲音尖利地說:“芳芳,真的假的?你別被忽悠了,這可是一個崗位,那么容易就給你嗎?就因為你賣了不到十天的衣服?”
劉芳芳無辜地看著她:“這個……應該做不了假吧,你們都看到了,余總主動找到我說的,她總不可能拿這種事騙我吧?”
另一個售貨員大哥說:“肯定沒假,過去一年,清河鴨招了不少人,去年年底的時候不還登報招三百名女知青嗎?他們單位好像發展挺快的,我有個同學的表姐就進了他們廠子,聽說他們集團一年要招好幾回人。這拿出一兩個崗位獎勵咱們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去年清河鴨招知青的事,還有今年給烈屬提供工作崗位都上了報,不少人都知道,他們這些售貨員也聽說過。這么一想還真是,他們珍惜萬分,當寶貝一樣的工作崗位,可能對余思雅來說,還真不算什么,她可是兩千多人單位的一把手。
她這樣的身份也沒道理欺騙劉芳芳,逗劉芳芳玩。
想通這一點,幾個老職工心里那個追悔莫及,這可是一個崗位啊,不是幾十塊,也不是幾百塊。自從知青大規模回城,如今城里的工作崗位越發緊張了,想買個崗位,光花錢不夠還得找熟人。
誰家里沒個親戚缺工作的?給親戚找個工作,對方得欠自己一輩子的人情。而且就算不是給親戚,賣給別的人也是一筆巨款啊,怎么也能賣個一兩年的工資,還一堆人搶著要。
這樣好的事情就落到了劉芳芳的頭上,這如何能讓人不后悔。哎,早知道他們也賣力點推銷清河鴨的衣服。
后悔的同時,有機靈的老職工拉著劉芳芳問:“芳芳啊,你進來湯姐可沒少提點你,照顧你。你跟我透個底,這以后還有工作嗎?”
劉芳芳想起余思雅臨走時交給她的重擔,一臉為難的樣子,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見沒人來才說:“湯姐,你,你們就別為難我了。余總怎么想,我哪知道啊。不過余總倒是說了,衣服銷量好了,他們服裝廠過段時間肯定要擴大規模,這……以后肯定要招人的吧,至于會不會照顧咱們,這個我也說不好。但是咱們賣力點賣清河鴨的衣服總沒錯。”
其他人一想也是:“芳芳說得有道理,咱們賣力點,余總肯定能看到咱們的努力。”
眼看事情如余思雅預料的那樣發展,劉芳芳眼睛閃了閃又說:“這個事,咱們第二百貨公司服裝部的這幾個同事知道就算了。不要傳出去了,免得第一百貨和第二百貨的人跟咱們搶機會,咱們的銷量超過了他們,做出了成績,余總才會看到咱們。”
幾個看了彼此一眼,紛紛點頭:“對,芳芳說得有道理,大家都別說出去,免得這個好消息被其他兩個百貨公司的人知道了,搶咱們的表現。”
話是這樣說,但百貨公司也是一個系統,家屬院就在一處,大家從父輩開始就住一起了,交情匪淺,各種人際關系也很復雜。三個百貨公司有的是親戚,有的是同學,有的是手帕交閨蜜,還有的是夫妻,這種秘密能守住才怪了。
劉芳芳也不知道余思雅為什么安排她這樣假裝不得已將消息透露給其他人,但完成了余思雅的托付她心里松了口氣。
她趕緊說:“咱們幾個知道就行了,別再提這件事了。”
瞧她這么緊張,其他幾個人從善如流地說:“對,不提了。不過芳芳,你想好了嗎?你得來的這個工作崗位打算給誰?”
劉芳芳想了想說:“給我表姐吧,她兩個月前從鄉下回來,還沒找到工作,介紹了幾個對象都因為她沒工作黃了。我姨媽可擔心了,這下有工作就不愁了。”
湯姐艷羨地說:“你表姐可真是好福氣,遇到了你這個好表妹。”
幾個人就此將話題岔開,再也沒提余思雅來過的事,但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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