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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 余思雅回到家,屋子里一片空寂,她喊了兩聲:“香香、紅英……”
沒人應聲, 兩個姑娘的房間半敞開著, 余思雅探頭往里一看, 收拾得很整潔, 就是不見人影。
這么熱的天跑哪兒去了?難道是出去找同學們玩了?有可能, 剛考完, 讓她們放松放松也好。
余思雅便沒管, 倒了一杯涼開水,回到自己的房間瞇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 又四處奔波的緣故, 她感覺頭有些暈, 有點中暑的征兆。
余思雅躺下瞇了一會兒, 半睡半醒之間,聽到外面傳來了說話的聲音。她揉了揉眉心,爬了起來就推開門就看到沈建東一邊將剛倒好的水杯遞給兩個姐姐, 一邊數落她們:“你們干嘛去弄這個,這么熱的天,從早忙到晚才掙幾個錢啊。你們缺錢跟我說呀,我有錢,用不著你們這么辛苦……嫂, 嫂子,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余思雅沒理他,而是看向兩個女孩子。
才兩三天不見, 兩個女孩子就大變樣,滿頭大汗, 衣服也被汗水打濕了,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有的地方像是在脫皮。
“怎么回事?你們干嘛去了?”
余香香和沈紅英對視一眼,兩人心虛地不敢看余思雅,弱弱地說:“嫂子,你,你這么快就回來了?”
見她們不肯說,余思雅將目光投向沈建東:“你說說怎么回事!
沈建東氣哼哼地說:“她們倆背著我們偷偷出去賣冰棍。哼,要不是今天被我發現,她們還打算一直瞞著我們呢!”
被弟弟賣了,沈紅英緊張地拽著衣角,急急解釋:“嫂子,建東才14歲的時候就在鄉下賣瓜子,我們都18歲了,總不能還一直讓你跟建東養著吧,也可以自己做點事情了!
鄉下18歲的姑娘不是工作,就是嫁人了,即便還有個別留在家里的,也天天幫家里干活,帶孩子,哪像她們,還要嫂子和弟弟養。
沈建東不滿地哼道:“那能一樣嗎?我是男子漢,你們是姑娘家。哥可是交代過了,讓我好好照顧你們,咱們家又不缺錢,這么辛苦賣冰棍干什么?”
余思雅明白了雙方分歧的原因,笑了笑,伸手制止了:“好了,別吵了,聽我說幾句行不行?”
她一出面,姐弟倆立馬安靜了下來。
余思雅溫和地看著余香香和沈紅英:“你們倆不是臨時起意吧,什么時候想到去賣冰棍的?”
余香香抿了抿唇,小聲說:“暑假的時候。正好我們班上有個同學家是冰棍廠的,可以幫咱們拿到貨,還能便宜買別人不要的箱子。”
余思雅瞅了一眼門口兩個笨重的木箱子:“你們倒是深謀遠慮嘛,半年前就規劃好了!
“姐……”余香香以為她生氣了,很是不安,“我,我們就是想做點什么,建東比咱們小就開始自己養活自己了,你18歲的時候也單獨撐起一個家了,我們,我們都這么大了,還什么都沒做過!
余思雅笑看著她:“緊張什么,我又沒說生你們的氣。賣冰棍掙了多少錢,說來聽聽?”
“昨天我們倆一共掙了8.7元,今天的還沒算。”沈紅英小聲說。今天賣到一半就很不走運地被弟弟給逮著了,連賣了多少錢也沒來得及數。
余思雅夸道:“不錯嘛,平均一個人四塊多,一個月就有一百二十塊左右,比很多工人工資都高了!
“嫂子,你到底站哪邊的?”沈建東不高興地抗議道。
余思雅瞅了他一眼,先是肯定他:“建東,我知道,你是關心兩個姐姐,愛護兩個姐姐,不希望她們吃苦。你的心意,香香和紅英都明白的,對不對?”
沈紅英和余香香都連忙點頭:“建東,我們都知道你是為我們好,你就別生氣了嘛。”
沈建東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余思雅笑了笑,繼續說道:“建東,你也要理解姐姐們的心情。她們看到你這個做弟弟的都天天這么辛苦,早出晚歸,勤奮干活掙錢,她們也想為家里做些什么,所以才會去賣冰棍!
“可是,我們家又不缺這幾個錢,她們跑出去曬得黑乎乎的,值嗎?”沈建東不滿地嘟囔,“又掙不了幾塊錢,何必呢?她們要多少錢,我給她們就是,以后她們的零花錢都由我負責。我每個月給她們一百二十塊……”
“建東,閉嘴!”余思雅厲聲打斷了他。真是越說越不像話。
沈建東還是有點怕她,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巴。
兩個女孩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都沒了先前的興奮,甚至帶著點不安。
余思雅放緩了語氣說:“香香,紅英,太熱了,你們身上都是汗,去洗洗,換身衣服。建東,跟我來,我們談談。”
沈紅英躊躇了一下,低聲道:“嫂子,你,你別訓建東,他,他也是心疼我們,為我們好。”
“我知道!庇嗨佳艣_她安撫地笑了笑。
等兩個女孩子回屋了,余思雅將沈建東叫進了臥室,指著書桌前的椅子:“坐!
沈建東還有點不服氣:“嫂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多管閑事?可這么熱,別人都在家吹風扇,看電視,睡午覺,她們倆卻背著那么沉的大木箱走街串巷叫賣……”
“建東,你當年背著瓜子在公社到處叫賣,在放電影的地方一守就是一個晚上,凍得瑟瑟發抖,你后悔嗎?”余思雅打斷了他。
沈建東輕輕搖頭:“不后悔。”
“那不就對了,你又怎么知道兩個姐姐會后悔?”余思雅反問。
沈建東支吾了一下說:“那,那不一樣。我是男孩子,家里的頂梁柱,她們是姑娘家……”
余思雅又打斷了他:“那嫂子就不是姑娘家嗎?”
沈建東愣了愣,狡辯:“嫂子不一樣,嫂子最能干了!
余思雅無奈地看著他:“建東,你這是偏見。我理解你的好意,你是覺得咱們家不缺錢,香香和紅英不必這么辛苦,你想讓家里人過得很好,但如果當初我也以咱們家不缺錢,你不用這么辛苦來阻攔你,你會開心嗎?”
沈建東怔住了,還是有點不甘心:“那不一樣,香香和紅英才……”
“哪里不一樣,是你覺得不一樣,但本質上沒什么不一樣。偉人都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你能做到的,她們也一樣能,你可不要小瞧她們。建東,人除了物質生活上的滿足,還需要精神上的認可和滿足,實現自我。紅英和香香比你大兩歲,還時不時地從你這里拿零花錢和壓歲錢,你雖然不介意,但她們心里會很不是滋味,也希望能反過來為你做點什么。”余思雅語重心長地說。
沈建東還小,不大明白這些。家里常年就四個人,沈建東小小年紀是家里最富裕的,出手也最闊綽,她也有自己的事業。在這種環境中,兩個女孩子是既為家人驕傲,但同時心理壓力也不小,她們也希望能夠做點什么證明自己,再不濟也能不伸手向弟弟拿零花錢。
雖然余思雅也不大贊成賣冰棍這個方式,但這是她們的選擇,她們成年了,是大人了,干的又不是違法亂紀的事,她沒攔著的道理。
沈建東嘟囔了一句:“都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余思雅好笑:“既然這樣,你還沒成年,我跟你哥也能養得起你,干脆你也別賣瓜子了,一家人嘛,分那么清干什么,你說對不對?”
這下輪到沈建東說不出話來了。
半晌,他撇嘴說:“嫂子,你欺負我!
余思雅沒搭理他的賣慘,板著臉問:“知道錯了嗎?”
沈建東連忙點頭:“我知道了,嫂子,我剛才不該那么說她們!
“知道錯了就去給姐姐們道歉,不管掙多掙少,都是她們辛勤汗水努力掙來的,咱們要尊重她們的勞動成果,認可她們的努力!庇嗨佳彭怂谎壅f道。
沈建東換位思考了一下,雖然還是覺得姐姐們太辛苦了,倒沒再說什么,老老實實點頭:“嫂子,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跟她們道歉。我剛才不該那么說。”
余思雅這才重新笑了起來:“嗯,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現在剛高考完,她們心里可能也很忐忑,有點事做也好,能夠分散她們的注意力,總比天天在家里想高考的事好!
沈建東轉念一想:“嫂子,你說得也有道理!
“走吧,想通了就出去跟姐姐道歉!庇嗨佳怕氏瘸鋈。
兩個女孩子已經洗完了澡,換了身干爽的衣服,但表情還是有些難過,眼睛也紅紅的,估計是偷偷哭過了。
沈紅英主動說:“嫂子,我……我跟香香想過了,咱們以后不去賣冰棍了。”
從余思雅把沈建東單獨拎進去談話后,她們倆回屋就越想越后悔。覺得自己不但沒為家里分憂,反而讓家人起了矛盾,很是不應該。
“為什么不賣?建東已經想開了,不會反對,是吧,建東?”余思雅仍舊溫和地笑道。
沈建東摸了摸鼻子:“姐,香香姐,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么說你們的。你們想賣就賣吧,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沈紅英和余香香不敢置信地對視一眼,臉上帶著不敢置信地狂喜:“建東,你真的不反對了?”
沈建東用力點頭:“不反對啦,你們要干什么我都不反對!
余思雅敲了敲桌子:“等一下,雖然我同意了你們去賣冰棍,但還有前提條件。以后只能上午和傍晚賣,中午太陽最熱的這段時間,你們不許出去賣冰棍,以免中暑了!
中午最炎熱,也是冰棍最好賣的時段,兩個姑娘都有點不甘心,可好歹比不能賣強,便沒說什么,點了點頭。
余思雅又拿出一把票和錢:“走路賣冰棍效率太低了,明天你們倆去各自買一輛自行車,將木箱子綁在自行車后面,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和力氣!
“不行,嫂子,太貴了,我們倆賣一個月冰棍都買不起兩輛自行車呢。”沈紅英連忙搖頭。她們是想給家里減輕負擔,可這樣一來,賺的還不夠自行車的錢,分明是給家里增加負擔。
余思雅笑了笑,把錢塞到她手里:“就當是嫂子送你們的畢業禮物,反正以后也要買的,有個自行車出門方便,拿著吧。出去賣冰棍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巷子,最好去學校、廠區門口、商場門口,電影院等等,這些人多的地方賣得快。冰棍賣不完也沒關系,天黑前必須回家,什么都沒有你們的安全重要,不要讓家里人擔心!
兩個女孩子有自立的意識,她當然要大力支持,不是掙多少錢的事,而是她們愿意努力去嘗試。雖然很苦,但這也是她們人生中寶貴的經驗和難得的經歷,余思雅不會因為她們是女孩子就覺得應該將她們嬌養在家里。以后出了社會,到了工作崗位,別人可不會因為你是女孩子就讓著你,早點鍛煉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話說到這份上,兩個女孩子接過了錢和票:“謝謝嫂子/姐姐!
她們以為余思雅會反對這個事,所以一直瞞著,沒想到最后余思雅竟然大力支持她們,反倒是沈建東反應激烈。
余思雅輕輕拍了拍她們的肩:“一家人,不必說謝。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瞞著家里,家里不知道你們在外面做什么,萬一遇到點什么事也幫不上忙。要記住,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我都會盡量尊重你們的意愿!”
“真的,嫂子,那……我有個想法,你也不會生氣吧?”沈建東忽地冒了一句出來。
余思雅瞇起眼看著他:“說來聽聽!
怎么感覺這小子在放大招。
還真不是余思雅的錯覺。沈建東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地說:“嫂子,我想跟田主任一起出國,可以嗎?”
余思雅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了:“你也想出國?你想清楚了?”
最難的部分已經說出口了,沈建東用力點頭:“對,我也想出去看看。機器炒瓜子比我用手快多了,如果能夠搞個機器,將瓜子丟進去,自己炒,出來自己封袋,那是不是更省事?我問過田主任了,他說機械廠搞不了,也許外國的機器可以呢?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初的震驚過后,余思雅的情緒平復下來,看著躍躍欲試的沈建東,這倒是像他的性格,大膽、沖動、好奇,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這個事這么大,余思雅也不好替他下決定。
“建東,出國要耗費一筆昂貴的資金。田主任的來回開銷,由清河鴨集團出,因為他是重要的技術人才,出去能夠為我們采購機器,學會使用、維護和修理機器,回來還要教我們廠子里的技術員。這筆錢,算是清河鴨的投資,但你出去的開銷,清河鴨不會出的。我跟你哥的工資也沒法支撐你在國外呆個半年一載。”余思雅先跟他說清楚利害。
沈建東滿不在乎:“我自己掏錢,不用清河鴨出!
是他想出去看看的,他又不是清河鴨的員工,沒道理讓清河鴨掏錢。
余思雅點頭:“好,錢的事咱們暫且不論。你想過沒有,你一旦出去,怎么也要呆個半年一載才會回來,那你的瓜子生意怎么辦?還做不做?”
幾天半月,她還可以幫沈建東打理,抽出空照看一下,時間這么長,肯定不行。而且現在通訊不發達,他也沒法遙控搞這個,才開了個頭的事業就這么放棄了?
沈建東有點為難,他舍不得他的瓜子生意,但又很想出去看看外面那個更廣闊的世界。
見狀,余思雅說起了第三個問題:“還有語言問題。你不會日語,去了那里都沒法跟人溝通,連買個東西都困難,更別提學習別人更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管理經驗了。田主任從年初就開始自學日語,每周日還去找日語教授單獨教學,現在也只會一些基本的交流和機械方面專業俗語。你現在出國恐怕一句話都搭不上。”
沈建東不服氣:“我也可以學!
“好,如果你真有這個想法,那就從現在開始學,等你學會了再說,以后出國的機會多的是。”余思雅笑著說道。
如果這件事能激起沈建東學習外語的熱情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不過沈建東是個固執的人,他心里生出了這種念頭,估計以后還會惦記著?伤俦韧g人成熟,也到底只是個16 歲的孩子,擱眼皮子底下還好,放出國余思雅實在不放心。
回屋后,她給沈躍寫信說明了這個情況,征求他的意見,畢竟是他的親弟弟,這種大事,還是由他來決定比較好。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余思雅寫完了信就暫時將這個事給放下了。
***
次日上午八點多,余思雅到省大門市部的辦公室去工作。
剛踏進門市部,余思雅就發現大家的臉色不對,似乎還帶著惶恐和不安。
“發生什么事了?張劍英呢?”余思雅巡視了一周,發現張劍英竟不在。
一個售貨員張了張嘴,怯生生地說:“余……余總,昨天傍晚,劍英姐和耿瑞去存錢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來兩個二流子想搶劍英姐的包,打了起來,劍英姐被推倒在地,傷到了胳膊,還在醫院。林秘書一直在醫院照顧她!
余思雅的臉馬上拉了下來:“發生這么大的事,為什么沒人去通知我?”
她就住這附近,幾百米遠,幾分鐘就能到。
售貨員連忙搖頭:“我們不知道你回來了!
大家都沒料到她這次回鄉下會這么早就回來。
余思雅頷首表示理解:“耿瑞呢?沒事吧?”
售貨員忙說:“他還好,就是手背擦破了皮,有些腫,林秘書讓他在家休息兩天!
“好,我明白了,你們看著店里。我去醫院看看張劍英同志!庇嗨佳藕唵蔚匕才帕艘幌,迅速去了醫院。
余思雅去的時候,病房里除了林紅旗,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一直在抹眼淚:“哪個殺千刀的,竟然來搶你。閨女,跟你們領導說,別讓你去存錢了,多不安全啊,咱們不掙這個錢……”
“媽,別說了,我領導來了。”張劍英看到余思雅,尷尬極了,連忙解釋,“余總,對不起,我媽心里著急就隨便說說的!
余思雅輕輕搖頭:“沒關系,阿姨也是擔心你,她的心情我理解。你傷怎么樣了?沒事吧?”
“沒事,就是一些皮外傷,不要沾水過段時間就會愈合,已經可以出院了!睆垊τ⑦B忙說道。
余思雅含笑點頭:“那就好,你好好休息,聽醫生的,先將傷養好。阿姨,你在這里陪劍英吧,我向林秘書了解一下昨天的情況!
張母局促地點了點頭。
等人出去后,張劍英不禁有些埋怨母親:“媽,昨天的事是個意外,你在余總面前胡亂說什么。都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忙吧,有林秘書照顧我,你不用擔心。”
張母聽出她語氣里的不耐,也很不高興:“我說的都是實話,要不是她讓你這個姑娘家去存錢,你哪會受傷?胳膊以后肯定會留疤,說對象都不好說。我說兩句怎么啦,你還埋怨我!
張劍英有點惱火:“余總讓我去存錢,這是信任我,也是我身為店長的職責,不然我憑什么比其他人一個月多領十塊錢。遇到二流子搶劫這是意外,怎么能怪到她頭上?你不怨二流子,反而在我同事領導面前這么說話,不是得罪人嗎?你讓我以后怎么工作?嫁人,嫁人,你天天說嫁人,介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別管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我有工作,不嫁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你脾氣這么大,看誰能看上你。不嫁人,成老姑娘,我看你怎么辦?”張母氣結,惱火地走了。
張劍英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這都什么事。
外面,余思雅倒是沒討論張家人,而是在向林紅旗詢問昨天的情況:“那兩個二流子抓到了嗎?”
林紅旗搖頭:“沒有,銀行就在咱們門市部斜對面。出事后,店里的人聽到張劍英同志的尖叫聲,趕緊跑了出去,看我們人多,兩個二流子就跑了!
“那你知道他們的長相和打扮嗎?”余思雅又問。
林紅旗搖頭:“我當時在樓上的辦公室里,聽到動靜過去的時候,那兩個二流子已經跑了。聽說是兩個年輕人。哎,余總,不光咱們店,上個月我媽上晚班回家的時候也差點被搶了。這些二流子也太大膽了,大馬路上就敢搶劫。聽說最近火車站的扒手也比較多,經常有旅客丟失財物!
余思雅聽到這些消息,心不住地下沉。
這還只是開始,未來十年的治安都好不了,扒手、攔路搶劫,甚至演變到拿著刀槍明目張膽地在長途汽車上挨個搶劫。隨著知青回城,農民工進城,社會閑散人員越來越多,這種狀況會愈演愈烈。
這是發展的陣痛,歸根到底,還是咱們太落后了,人民生活不富足,沒有足夠的崗位可以容納年輕人,讓他們有穩定的工作和安穩的生活。一批看不到希望的年輕人就這樣走上了歧途。
“報案了嗎?”余思雅又問。
林紅旗搖了搖頭:“當時忘了,后來這兩個人又跑了,我們急著送張劍英同志到醫院就忘了這個事。”
現在的人還沒報案的意識,看沒什么大的損失,很多人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這么算了。
可余思雅擔心對方還會再來。
當初建門市部的時候,他們就有考量,挑的地方都距銀行不遠,以方便存錢。從省大門市部到斜對面的銀行,就幾百米遠的距離,對方還能趕在他們進銀行前搶劫,余思雅懷疑他們門市部很可能是被人給盯上了。
省大門市部生意好的時候,一天的流水能有好幾萬。在這個萬元戶都能被人仰望的年代,幾萬元簡直是很多人一輩子無法想象的財富。財帛動人心,稍微細心點的,留意幾天就會知道他們店里每天存的錢不少,引出宵小也不是多意外的事。
但他們這次一定要嚴肅處理,不能就這么算了,不然搶劫的成本太低,以后這些人還會卷土重來。
“走吧,先回病房!庇嗨佳艣]有多說。
兩人回到病房,里面只有張劍英一個人。
余思雅笑道:“張劍英同志,阿姨呢?”
張劍英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說:“我媽有點事先回去了。余總,我這胳膊沒什么事了,就是在傷口愈合前不要沾水就行,實在沒必要在醫院里一直呆著,我今天就出院吧。”
“不著急,你好好修養,聽醫生的。你這是工傷,醫藥費和營養費都單位出,你不要想東想西,好好養傷,我們等你回來。你的工作暫時由林秘書代理!庇嗨佳艤睾偷匦Φ馈
聽到這話,張劍英心里長長地松了口氣,有余總這話她就放心了。林秘書代理,那她回去,還是店長,要是換成其他售貨員那就不一定了。
“謝謝余總,我會好好養傷,爭取盡快返回崗位。”
余思雅含笑道:“不著急,身體養好是第一位的。紅旗,待會兒你去問問醫生,有沒有祛疤、淡疤的藥,價格不是問題,爭取讓張劍英同志能夠早些好起來!
張劍英感動地說:“余總,謝謝你!
余思雅平靜地說:“你不用謝我,你是因為公事受的傷,單位理應對你負責。養傷不要胡思亂想,我還要去探望探望耿瑞同志,紅旗,這邊就麻煩你了!
離開了醫院,余思雅循著地址找到了耿瑞家。
耿瑞家是住在一處院子里,這所院子東南西三個方向各住了一戶人家,顯得很擁擠,吵鬧,尤其是放暑假了,院子里十來個小孩在玩游戲。
還有個婦女在角落的井邊洗衣服。
余思雅走過去問道:“嬸子,你好,耿瑞家是住這里吧?”
婦女搓了搓手,目光好奇地打量著余思雅:“你……是小瑞的同學嗎?”
“媽。別胡說,這是我們單位的余總!惫⑷鸫掖覐奈葑永锱芰顺鰜,著急地說道,唯恐他媽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耿母驚訝地看著余思雅:“你們余總好年輕啊,看起來比你還小。”
耿瑞哭笑不得:“我們余總很能干的。”
又對余思雅說:“余總,不好意思,我媽他們單位的領導年紀都比較大了。她看到你覺得比較稀奇,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說年輕了,余思雅當然不會生氣。她笑著說:“沒關系,阿姨說的都是實情嘛!”
耿瑞:扎心了!
余思雅沒留意到他那一言難盡的眼神,笑瞇瞇地說:“阿姨你好,聽說耿瑞同志受傷了,我代表單位來探望他。這是單位給耿瑞同志的營養費,麻煩你這段時間給他好好補補。”
耿母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嚇了一跳:“這,這不用,他,他一皮猴子,手背上擦破了點皮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耿瑞也忙說:“余總,不用,我這是輕傷,很快就會好的。”
余思雅笑著說:“拿著吧,這是應該的。你跟張劍英同志都是因工負傷,單位應該負責你們的醫藥費和營養費。耿瑞同志,方便嗎?要是方便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報個案!
“方便的!惫⑷鹆⒓凑f道。
兩個人與耿母道了別,一起去了公安局。
一個公安同志接待了他們。聽說他們的報案后,非常重視,拿出本子做記錄:“什么單位,具體的時間地點,經過,詳細說一遍!”
余思雅沖耿瑞使了個眼色。
耿瑞畢竟是當事人,他最清楚狀況,由他來陳述會比較準確,這也是余思雅帶著他一起來報案的原因。
耿瑞有點緊張,咽了咽口水說:“公安同志,我們是清河鴨省大門市部的職員,昨天下午四點四十分左右,我……”
“清河鴨?辰山縣的清河鴨?”一個路過的公安打斷了他們的話。
耿瑞下意識地看向余思雅。
余思雅微笑著點頭:“對,就是辰山縣的清河鴨!
那個男公安偏頭打量了余思雅一眼:“這位是?”
耿瑞連忙解釋:“這是我們清河鴨的余總。”
男公安點頭,沖在做筆錄的公安抬了抬下巴:“起來。”
做筆錄的公安有點懵:“趙隊?”
“我來,你去給報案的同志倒杯水!蹦泄泊筘葚莸刈,沖著耿瑞笑了笑。
耿瑞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余思雅咳了一聲提醒他:“耿瑞同志,詳細講一下昨天你們遇到搶劫的情況。”
耿瑞這才回過神來,將昨天的事詳細講了一遍:“昨天下午四點四十分左右。我陪著我們店長張劍英同志像往常一樣去銀行存當天兩個店的現金,過了馬路的時候,路邊突然竄出來兩個年輕男人,撲過來就拽張劍英同志手里裝錢的包……”
男公安聽完后又問:“這兩個年輕男人有什么特征?”
耿瑞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們理著小平頭,二十幾歲的樣子,一個穿著白襯衣,一個穿著黑色的背心,跟我差不多高,都很瘦……對了,有個臉這里,就左臉這里有顆黑色的痣,比綠豆稍微大一些!”
他說得非常詳細了。
男公安將犯罪嫌疑人的特征記錄下來:“還有其他線索嗎?”
耿瑞搖頭。
余思雅補充道:“公安同志,當時跟他一起的女同志受了傷,目前在醫院。我們店里還有幾個售貨員當時也跑出去,看到了這兩個搶劫犯,對這兩人也有些印象!
聽到這話,男公安合上了本子點頭:“好的,我們會派人去詢問相關人員。如果你們有線索,也請隨時向我們反映!
余思雅和耿瑞都說好。
因為搶劫這事發生在昨天,現在報案公安也沒辦法馬上將人找到抓起來,他們只能先回去。謝過公安同志后,余思雅和耿瑞就準備離開。
等走出公安局后,剛才那男公安卻跟了出來,叫住了余思雅:“弟妹,沈躍這小子就沒跟你提過我?”
余思雅詫異地看著他,原來是個熟人,難怪他會主動來接手他們這個案子呢。
余思雅連忙不好意思地說:“你是沈躍的戰友吧,抱歉!
趙東進笑著說:“我叫趙東進,目前在市局工作,弟妹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來找我。你們的這個案子比較簡單,作案人員應該就住那一片,有具體的體貌特征,還有這么多目擊證人,應該很快就能抓住人。只是搶劫未遂,恐怕關不了多久,最近這種案子越來越多了,弟妹,你平時出門也小心點。”
余思雅感激地說:“謝謝,我知道了,沈躍這兩個月可能會回來一趟,到時候我們再去拜訪趙隊!
“那小子要回來了,好。 壁w東進爽快地說。
辭別了趙東進,回去的路上,余思雅的心情不但沒轉好,反而更糟糕。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天天防賊的,就是怕發生偷竊搶劫這種事,所以她才讓門市部每天都將錢給存了,堅決不留大筆現金在店里過夜。
沒想到還是被人盯上了,看來得想想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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