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溫第一次看到這副面貌的林染。

那張熟悉面孔上流露出的淡淡哀愁，恍若入冬之際的第一場雪，美麗而又凄冷。

她帶著懷念的語調緩緩開口，自然浮現的那一抹笑意帶來了復蘇的春意。

“小的時候，我最親的人就是媽媽。”

“那時候的我可根本沒把機械放在心上，更別說淘金這一行了，爸爸那邊的活我從來都不敢興趣。”

“整天追著媽媽，纏著她教我手工、化妝。收到她給我親手織的圍巾的時候，我高興地連夏天都在穿。”

顧溫坐在她身邊，看著她那閃閃發光的雙眼，似乎看到了小時候林染那跳脫的身影和歡快的笑顏。

若是能回到過去，見小時候的林染一面該有多好啊。

顧溫如此想著。

“知道媽媽生病的那一天，爸爸放棄了生意，終日待在家里面。”

“他是個不愛抽煙的男人，抽煙單純只是為了應酬，可那一天整間屋子都是煙味，走進家門一看，桌上滿是抽光的煙盒。”

“而我踏進家門，怎么也找不到媽媽的身影。”

“于是我問父親。”

【媽媽去哪了？】

“父親臉上流露出的苦澀我至今難以忘懷。”

【小染，你長大了，我也不想瞞著你】

隨著她的講述，她臉上本來燦爛的神情越來越黯淡。

顧溫默不作聲的牽起了她的手。

林染看了他一眼，眼里閃爍著點點淚花，握住顧溫的那雙手也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

“我來到了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媽媽。”

“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日子，就好像翻開一本相簿一樣。”

林染帶著癡癡的表情望著遠方，窗戶外的點點星光，怎么也比不上在化谷那時天邊的浩瀚星空。

她嘆息一聲，收回了視線。

接著講述起了記憶里留下的一張張相片。

【媽媽的手使不上勁，我在一邊為她打著毛線】

【我最喜歡媽媽的那一頭長發，在病房里面我常常為她梳頭】

【父親總是在媽媽面前露出一副開朗又堅強的模樣，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和媽媽講著今天生意有多好】

【我和父親都共同期待著，媽媽康復的那一天】

“可是夢，終究還是會醒的。”

“媽媽得的是一種新型的病癥，至今都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我站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偷聽到了父親和醫生的對話。”

【醫生，我妻子她還有救嗎？】

【對不起，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到這的時候，顧溫感受到了身邊的嬌軀正在劇烈的顫抖著。

他輕輕地將林染擁入懷中，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剛哭泣過的孩子一般。

而他也在這時候，感受到后背逐漸開始變得濕潤。

在他看不到的時刻，林染終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開始放聲的大哭了起來。

原本的講述被哭聲所打斷。

但是顧溫心里知道，在他背上顫抖著的嬌軀，仍然想把故事給講完。

而他也看到了那把熟悉的白色鑰匙。

捆在林染面板上的那條鎖鏈，此刻終于也露出了裂痕。

幾分鐘后，劇烈的抽噎聲逐漸平復。

林染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

“新的春天到來了。”

“可母親卻沒有活過那個嚴冬。”

【她那使不上勁的手，最后也沒能為我完成那條新圍巾】

【她那如絲綢般的柔順長發，最后是由她最愛的我，幫她親自給剃掉的】

【父親的店，從媽媽入院之后就沒有再營業了】

【我和父親，從媽媽入院那一天，就已經被困在了原地】

渾濁的淚水滴滴落下，在地面暈染開來。

那是顧溫的淚水。

此時此刻，他才終于感受到了林染內心的悲傷。

他加大了擁抱的力道，想用這樣的方式傳達自己的心意。

而林染也感受到了顧溫的情緒，環抱著他脖頸間的雙手撐起身子，直面起了顧溫的眼神。

“你看你啊，這不過是我的過去而已，你哭什么呢？”

林染那滿是淚痕的臉擠出了些許的笑容。

她的手撫去著顧溫臉上的淚珠，想要擦去顧溫心里的哀傷，可怎么也擦不掉。

“果然我不應該和你講這些事吧？鬧得我們兩都不愉快了。”

顧溫開口否認道。

“沒有這樣的事，倒不如說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我可是你的戀人，哪有不知道你過去的事的道理。”

“只不過……我有點后悔沒有早點知道這件事。”

“要是我能夠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在你最迷茫的時候，要是有我陪著你就好了。”

這是顧溫發自心底的想法。

正因為能夠體會到林染心中的痛苦，他才會想要去和她一起共同面對那樣的經歷。

“說什么呢？”

林染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輕輕觸摸著顧溫的臉頰，開口說道：“那樣痛苦的經歷，我可不想帶著你一同度過。”

“而且，要不是因為這樣的過去，恐怕現在的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吧。”

“在媽媽過世之后，為了激勵消沉的父親，我第一次提出了學習機械的要求。”

“父親將對母親的心意全都寄托在了教授我機械手藝之上，也正是如此，我們才有了相遇的機會，才有了之后一起在淘金團工作的機會。”

“我能有現在這樣能力，不僅得感謝父親，還得感謝母親給我帶來的動力。”

“回到家里，看到那條還沒有織好的圍巾，痛苦過后，我竟然重新燃起了斗志。”

“這才讓我們家重新走上了正軌。”

此刻她臉上掛起的笑容，帶著明顯的驕傲之意。

“正因為如此，在這一行里面，我可絕對不能輸。”

“我是帶著父親和母親的心意重新啟程的，要是失敗的話，看著我的母親一定會失望吧？”

“不會的。”

顧溫這時出演打斷道。

“無論如何，你的母親都不會對你失望。”

“我相信在她心里，你永遠是那個她最愛的人。”

“林染。”

他的眼里滿是情意。

“等回去之后，我們一起把那條圍巾給織完吧？”

林染先是一愣，隨后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化。

那雙濕潤的眼眸泛著水光，滴滴熱淚再次緩緩流淌而下。

“說好的哦。”

“有你在的話，或許我真的能夠有勇氣去織完那條圍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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