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彭莉出生在最好的時代, 也是最壞的時代,新舊交替,萬物啟蟄。
和所有民國閨秀一樣, 出身煊赫的彭莉擁有叫人艷羨的一切,家族昌盛, 父親官居山西巡撫, 一品大員, 而她因為是老來女,父親最為縱容。
婚約對象亦是門當戶對的大家公子, 一切都很好, 直至她嫁過去, 才發現對方早已佳人在側, 紅袖添香。
志同道合的盟友?知己?怕是三歲小孩子都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性格爆烈的她直接沖過去問個究竟,對方一身西服, 蔑視道:“因為你是包辦婚姻的產物, 你是封建教條的附屬品,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不是我的太太, 你是我母親的太太!”
她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早有痕跡, 他穿著西服迎娶, 她穿著嫁衣入門,從一開始, 他就在否定自己。
憑什么?
憑什么好壞由你一人決定!
她當即決定和離, 除卻歡天喜地的丈夫, 公婆挽留, 親人責備, 他們告訴她,勸說她,不過是一個小妾,何足掛齒。
是人都會犯錯,他不過是一時新鮮,總會翻然悔悟,回到你身邊。
那她呢?就該活活守寡,淪為附庸,成為這段美好佳話背后的布景板?隱形人?等一輩子,等他浪子回頭?
彭莉看著李嫵,撫了撫鬢發,眼睛驚人的明亮,她告訴她:“我這輩子,只信三個字:不認命!”
倘若她認命,就不會有后來的休夫,就不會遠渡重洋,就不會有現在的彭莉!
“他們不讓我和離,說彭家只有嫁出去的女兒,死去的貞潔烈婦,到那時我才知道,我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選擇休夫。”
“他以為我是封建女子,不敢反抗,你可知他看見報紙上那封和離書之后,是何表情?”
彭莉暢快大笑,刻著幾條皺紋的眉眼都舒展開來。
若說當年她必定耿耿于懷,現在,這輩子她什么沒經歷過,早就看開了,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講給后輩。
她慈愛地挽著李嫵的手:“我們繼續,說說你對光刻機的理解。”
李嫵知道,華夏這口氣實在是憋了太久,所以她才會那么急切,那么迫切地招攬自己。
當下也不猶豫,將自己所學的知識都說了出來,隨著話題越來越深入,彭莉掏出錄音筆:“果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我這老婆子都老了,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節奏。”
“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能看到那一天——”
李嫵停頓一瞬,下筆稍頓:“會的!”
“您一定會看見那一天。”
“我發誓。”
她說話時,彭莉一直慈愛地看著,小姑娘有一雙最為清澈的眼睛,不似孩童般的純真無辜,是無論身處何地,無論經歷什么,仍舊安然若素的純澈。
“怎、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嘉朝朝臣幾乎不能接受,聽完彭莉的話,他們再看這個婦人,眼里便帶上深深厭惡。
不止因為這個人,更因為她身上所賦予的反抗皇權,無謂生死的尖銳,如同一根長(槍,死死扎進他們心頭。
這樣的叛逆!這樣的無畏!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她所處的國家就那么開放嗎?
“果然不愧是李嫵的同鄉,一個賽一個的張狂。”
周檸云揉了揉膝蓋,因為剛才的行禮,磕傷了她嬌嫩的肌膚,祖母非要趕她來看,難道在家不能看嗎?
這就是周檸云埋怨的地方,怨氣在看到以前的死對頭之后,蹭地拔高。
都是李嫵!
她淪落至此,頂著這樣糟糕的名頭,即使貴為郡主,又有誰敢娶自己!
還有這個老太婆,都快和她祖母一個年紀的人了,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休夫!她怎么敢的?不要臉!
周檸云義憤填膺,就是嘉朝人冷不丁聽見這話,也深以為然。
卻又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看向這位郡主的眼神帶上一絲驚疑,那詞就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周寄書低下頭,默念一聲:倀鬼。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倀鬼。
“百草姐姐,倀鬼是什么?”稚嫩的童音響起,小人兒一個個圍著百草,看起來可愛極了。
聽見這話,百草驀地一笑:“是為虎作倀的鬼,專門幫助壞人干壞事。”
“啊,倀鬼好壞啊。”
百草微微一笑,沒說的是,人心比鬼怪更丑惡,那倀鬼再怎能兇惡,又怎么比得上知道搖舌鼓唇的惡人萬分之一!
她崇敬地看著彭莉,忽然微紅了臉,休夫書,百草死死捏著手心,原來有人和她一樣,她羨慕也欽佩著彭先生的一切。
百草看著她的樣子,或許這就是吳先生嘴里的自信。
她渴望成為像彭先生那樣的人!
火種已經種下,只要一點時間,就能生根發芽。
地球。
彭莉看了眼窗外,時間不早,她才一臉意猶未盡地停下話題,關于光刻機,李嫵筆記本里已經點出大半,可一些實際上的小細節,才是她們需要反復敲定的東西。
李嫵說的每句話,她都銘記于心,同時也好奇,消失的這五年,她去了哪里,李嫵表露的一切,都不是現在的華夏所能掌握的科技。
間)諜,亦或是另有奇遇?
這念頭在看到下屬送過來的匯報之后,直接粉碎,她不可能是間)諜。
同時,彭莉也生出一絲期待,期待她加入研究院之后,會拿出怎樣的成績!
為此她特地修書一封,以自己作為擔保人,引薦李嫵加入組織,上級收到信之后如何驚訝彭莉不知道,她準備帶李嫵吃飯,順便為她辦理新手續。
李嫵愣了下,出乎意料的繁瑣讓她忍不住詢問,彭莉猛地回神,才解釋道:“不是復讀,是我要聘請你做為青木大學的榮譽教授。”
仿佛知道她要說什么,她微微一笑:“我是青木的校長,這點權利總是有的。”
“山長?!”
“這老婦竟是學堂山長!”
“山長,那豈不是學堂之主,可她是一個女人啊!一個如此離經叛道,不守規矩的女人!”
“古往今來,我就沒見過女子做山長,這華夏果然是蠻夷之地!”
酸儒們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過任他們如何憤懣不滿,也無人應答,對著一塊屏幕大放厥詞,看起來更像是腦子有毛病。
李嫵辦完一切,回過神已經坐在學校食堂,彭莉點了幾道菜,大學食堂也便宜,小幾十塊,已經擺滿小半張桌子。
李嫵最喜歡酸湯魚,剛放到嘴邊,一股濃烈的魚腥味鋪面而來。
她怔了兩秒:“……嘔!”
“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彭莉現在對她可謂是關懷備至,在她眼里,李嫵比嬌貴的花瓶還要脆弱。
強烈的惡心讓她皺緊眉頭,兩天的暢快時光,似乎才想起,肚子里還有孩子,那兩個白眼狼啊。
她低下頭,搖了搖,沒有半分隱瞞地說:“可能是懷孕反應。”
“不過沒關系,很快就會沒事了。”
彭莉吃了一驚,她沒有經歷過這些,卻也知道,懷孕對于女人來說,有多難受,至于孩子父親,她斟酌著,因為性格火爆,讓她說些安慰的話,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太說得出來。
默默往李嫵那邊推了推甜湯,說:“這個清淡,你慢慢喝,女人懷孕會很辛苦。”
她困惑地問:“看你的樣子,起碼還要七八個月才能生產,怎么就說很快沒事了?”
嘉朝眾人徹底呆住了。
遲鈍幾分后,他們下意識看向上位,一臉幾天陰沉著臉的君主難得露出一點喜色,格外的意氣風發。
李嫵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
隋宴驍十分篤定,那一定是兩個皇子,他們將會出生在華夏,但凡想到自己的血脈將會在華夏延續,他心頭忽然涌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暢快與豪邁。
他找不到華夏又如何,他的兒子會在華夏。
那是他的血脈,身體里流著他的血液,甚至于,他還抱有一點幻想,他們會不會回來,就像李嫵當初憑空消失一樣,他的兒子也會回來,繼承他的皇位!又或者,他們會繼承他的性格,他的野心,來改變這個所謂的華夏!
隋宴驍向來都是知道的,女人最心軟,當初他不過略施苦肉計,成端便將賭注壓在他身上,女人最心軟,最好說話,不是嗎?
隋宴驍:“真是天助我也!”
他連朕都不說了,可見心情有多激蕩,李嫵肚子里的孩子,此時就是他扳回一切的指望。
賀清雪手里帕子已經絞爛得不成樣子。
她懷孕了。
是啊,她走的時候已經懷孕了!接下來自己要拿什么跟她爭?
賀清雪死死盯緊李嫵肚子,因為月份尚小,看不出絲毫痕跡,腰身仍舊十分纖細,可是賀清雪知道,很快,她的肚子就會像吹皮球一樣漲大。
惶恐在心頭發酵,她怕這個孩子會打亂她的計劃,下意識看向隋宴驍,男人一臉說不出的高興,笑容滿面。
“這是朕的孩子,朕乃天命所歸的天子!”
隋宴驍激昂感慨,恍然覺悟,李嫵再怎么有能力,再怎么狂妄,她也是一個女人,只是一個女人!
她終究還是會給自己生兒育女,會替他將兩個孩子撫養長大,延續他的血脈,這是她的天性,她的職責,不是嗎?
下一瞬,清脆的女聲自頭頂傳來。
李嫵:“我想怎么做?”
“當然打掉它啊。”
隋宴驍一頓,僵硬的笑容掛在臉上,他近乎驚怒地看向直播,看向眉眼彎彎的李嫵。
她生得漂亮,此時長發披肩,眉眼帶笑,透出十二萬分的嫵媚與嬌艷,可在他眼里,不啻于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李嫵:“我會打掉這個孩子。”
“他們的出現本來就是錯誤,而我也沒有責任賭上自己的一切,為兩個胚胎負責。”
“老師,你會支持我嗎?”
她低下頭,錯開的剎那,極致冷意的眼神落下,正對她的彭莉沒看到,她正心疼學生的遭遇。
唯有嘉朝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忍不住哆嗦起來,震顫從后背一路爬上頭皮。
白玉石階上,隋宴驍抖著嘴唇,終于忍不住怒喝:“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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