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任何一個帝王, 但凡威嚴遭到破壞,定然要將罪魁禍首碎尸萬段, 可李嫵是個例外,她遠在華夏,隋宴驍再如何無能狂怒,大發雷霆,也夠不到她半片衣角。
甚至因為他方才的氣急敗壞,不少大臣心頭暗生疑竇,連望向他的目光,也悄然變了。
連高層都是游移不定, 更別提那些身處底層的百姓,辛苦勞作的日子里,只有街頭巷尾的流言,能讓他們輕快半分。
更何況, 這可是那位李仙長親口所說!
他們知道李嫵懷孕, 卻不知道孩子是誰, 之前也有人猜測, 偷著議論, 然而真等李嫵說出來, 眾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打掉皇嗣?”
“陛下身患惡疾?”
“李仙長說的可是真話?她、她不是在華夏嗎?為何會與陛下有牽扯?”
“這你便不知道吧。”
“仙長姓李,你可記得,陛下之前有位姓李的妃子——”
聽他這話的客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磕磕絆絆道:“妖、妖妃!”
“這如何可能!”
“李仙長可是仙人下凡, 那華夏更是繁榮昌盛, 如何就傳成了妖孽下凡, 禍亂帝心?”
說話那人也不急, 慢慢捻著胡須, 果然,剛才反駁的人已經低下頭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還有假?”
處在皇城外圍的百姓尚且如此議論,那些偏遠地方的百姓,此時早已爭得臉紅脖子粗。
江南某個城墻根的茶攤上,賓客滿座。
概因某個直播地點就投放在小攤附近,原本的茶肆正是最佳觀景點,有些閑錢的俗人便會買上一碗涼茶,喝上幾口,舒舒服服地坐下。
沒錢又舍得臉的,直接搬著小馬扎,或者席地而坐,此時,人聲鼎沸的茶攤一片死寂。
販夫走卒,貿易商人盡皆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地看著天上,他們聽見了什么?該不會要掉腦袋吧?!
旋即反應過來,山高皇帝遠,那么多人同時聽見,法不責眾,陛下肯定不會濫開殺戒。
不用擔心掉腦袋之后,勞動人民的創造力得到了充分發揮,畢竟,這樣的驚天丑聞,大一輩子也不會遇上一回,遇上了,那就是一輩子的談資!
隋宴驍大概也想不到,他籌謀半生,到現在,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民眾口中。
“這精神病是為何意?古往今來,我只聽過癆病會傳染,這精神病竟會遺傳,不是天罰又是什么?”
“此言差矣,某販賣貨品時,曾遇到一家人,真像那女將軍所言,一家三口,除卻妻子,父子皆身患癡病。”
“看著著實可憐,周圍鄉民都躲著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是精神病,竟是會遺傳的!”
周圍人聽得討論,更是興起,言語間開始討論,當初那癡病父子,又是何等表現,忍不住臆想起來,陛下會是如此嗎?
忽地有人站起,腰間佩刀,一臉怒容道:“怎么可能,天子圣明,我嘉朝如今乃是天下第一強國,陛下有精神病,定是妖妃胡言亂語!”
“妖妃?”
看客被他嚇了一跳,很快摳到重點字眼:“那是李仙長,哪里是什么妖妃——”
他猛地一頓,當初隋宴驍封鎖消息,還是有點效果的,至少偏遠地方的民眾,便不怎么清楚。
耐不住豬隊友自爆。
“難不成,是那位皇貴妃娘娘?”
“是了是了,當初皇貴妃診出有孕,各州府大人伺機而動,開始搜羅寶物準備上貢,哪知皇貴妃娘娘突發惡疾……”
接下來的話那人再也沒說下去,可但凡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里頭水分大著呢!
他們耳畔仿佛響起李嫵信誓旦旦的話,“因為嘉朝皇帝想坐享齊人之福,還要把我的孩子送給白月光,所以我就一腳踹了他!”
不愧是李仙長,果然灑脫威武!
至于皇帝,和仙人比,皇帝算什么?單看那華夏,早已和他們嘉朝不在一個層面上。
而他們,本該有這個機會的!
因為陛下,堂堂一國天子,不止惹怒仙人,更是連皇嗣都保不住!叫人扼腕嘆息!
流言在各地發酵,即使隋宴驍派出人馬,遏制流言,事態仍舊以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賀清雪慘白著臉,在云竹攙扶下緩緩起身,她雖沒受傷,可是形容狼狽,發髻散亂,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她竟然在文武百官面前丟盡了臉!
這一切都是因為誰?
她看向隋宴驍,心頭一顫,不,絕不是陛下,陛下只是怒急攻心,都是李嫵那個賤人!
恰巧,隋宴驍此時和她想的何其相似,他攥緊拳頭,語氣陰鷙:“李嫵,是你逼我的!”
聽見這話的賀清雪忍不住顫了顫身體。
有人身在地獄,就有人活在天堂。李嫵暢快地出了口氣,接下來的半天休假,直奔超市。
還是之前的小哥哥沈明瑾,李嫵笑盈盈地朝他打招呼:“好巧。”
沈明瑾微怔:“不是巧合。”
李嫵:“???”
他抿了抿薄唇,坦然地對上李嫵目光:“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專職司機兼貼身保鏢。”
周部長親自下令,沈明瑾平日再怎么刺頭,也不能違抗她的命令。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口好似有一團火,在不停地雀躍地跳動,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抗拒。
李嫵微怔:“好啊。”
她現在情況特殊,在沒有確定卸貨之前,能不出事就不出事,就是要麻煩沈明瑾小哥哥了。
時間不早,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涼風徐徐,吹得人懶倦犯困。
李嫵打了個哈欠。
隋宴驍剛抬頭,便看見這樣一幕,頓時怒不可遏:“李嫵!”
“你好!你好得很!”
他立即下令:“來人,將含章殿如今的宮人抓起來,我要他們為死去的皇貴妃陪葬,誰讓他們辦事不力,竟然連皇貴妃都伺候不好!”
群臣嘩然,震驚無主地看向臺上的帝王,無法形容的驚懼在他們心頭涌起,時隔多天,陛下怎么忽然提起含章殿那些人?最早的一批人應該早就處理了,現在再殺……
大臣心驚肉跳,畏懼地低下頭。
少數人,如周寄書皺緊眉頭,看著暴怒無比的帝王,第一次產生動搖,這真是他要效忠一生的明主?
倘若李嫵在此,一定會知道,這就是小說里隋宴驍抽中的超級ssr文臣體驗卡,現在,這張卡有要跑路的嫌疑。
李嫵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得大笑三聲。
無論以后如何,至少現在,隋宴驍掌握著天下至高的全部,他的命令第一時間得到逢迎,總管太監吳善和連聲應喏,帶著人退下。
顯然,是去抓人了。
他喟嘆一聲,最后看了眼天子,哦不,應該是隋宴驍,低垂著頭,遮住臉上意味不明的微笑。
正在埋頭苦讀的太醫陳歸陡然接到消息:“兌現你承諾的時候到了。”
一刻猶豫也沒有,他一口氣抓了許多金銀票子,分散著塞進衣服里。
緊鑼密鼓的動作在朱紅宮墻掩映下,隱秘至極,吳善和摸了摸墻壁,他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也能逃出這里。
吳善和定下心神:“走,我們快去含章殿!”
后宮發生的一切隋宴驍并不在意,因為在他眼里,含章殿的宮人,早就是群死人,不值得浪費半分精力。
車上,那個水性楊花的李嫵,竟然膽敢和一個男人獨處一車,他盯得雙目赤紅,恨不得當場派鐵騎踏碎華夏,弄死這對狗男女!
群臣倒是輕松,不是第一次見到華夏的高樓大廈,可每每看去,總有不一樣的發現,鱗次櫛比的房屋,車流涌動的馬路,不見絲毫灰塵的路面,攢動的路人,仿若一幅奇異龐大的鮮活畫卷,惹得人移不開眼。
車子在一棟商超前停下,沈明瑾去停車,李嫵就待在一旁。
星期天,手拉手的情侶恩愛路過。
嘉朝眾人:“!!!”
“傷風敗俗,不守禮節!”
“我們嘉朝男女婚戀,可是要在雙方家長見證下交換庚帖,擇選吉日,且婚嫁之前不可接觸,更不能、不能像這般……”
他說著,慢慢挺起胸膛,一臉驕傲之態。
“大丈夫何患無妻!”
話音剛落,男生明顯更為膩歪,笑著說:“寶寶,我知道最近有家新開的奶茶店,我帶你去?”
剛才說話的老學究臉都綠了。
“這、這就是華夏男子?成何體統!堂堂男兒竟要討好一個女子!”
李嫵聽見這話,沒忍住笑了兩聲。
她對著屏幕,所有人都能看見她眼里的嘲諷:“堂堂男兒?竟要討好一個女子?”
“因為如果不努力,他連老婆都娶不上。”
“華夏女人比男人少了近三千萬,而其中,小部分女人甚至不想結婚,他要上趕著討好才能得到一份青睞,我說這個事實,你們不會更氣憤吧?”
“怎能可能!”
“女子卑賤,天性要她們注定依附男人,更該嫁人恪守婦道,什么不想結婚,簡直是離經叛道!”
“討好?向來是女子迎合男子,便是我朝最低賤的乞丐,亦能娶到賢婦!”
仿佛料到他會這么說,因為這幾天反復聽,她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誰說女子要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
“在我華夏,我偏要說不!”
她轉身走進商超,這里大部分已經改用機器人或者自助付款,古老的柜臺卻沒撤下,此時,幾個身著員工制服,一絲不茍的女性收銀員正在為顧客服務。
她們態度溫和,笑著說:“這是您的找零,您慢走。”
她們的胸牌上,署著自己的名字。
“這就是華夏的底氣!”
李嫵瞇著眼:“華夏九年義務教育面前人人平等,女孩兒也會讀書識字,國家也為她們制定政策,她們永遠能靠一雙手養活自己!”
“至于你們所說的柔弱攀附,難道不是你們斬斷了她們的雙手,又將她們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又假惺惺地給出關懷?”
“女人不比男人差!女人也能自己養活自己,是你們不給他們這個機會,你們用包裹著毒藥的蜜糖亦或是強權馴服女人,千百年來,只為了編造一個騙局:女人天性柔弱,就該在家相夫教子。”
“而在我華夏,百年前的女子起義,先輩抗爭,女人們已經看清這層關系,嘗到自由的甘美之后,她們不會也不再想淪為附庸!”
最后,她意味深長地俯視著恐慌的人群:“百年前我們華夏的女子也是附庸般的存在,后來,她們站了起來,嘉朝的小姐姐小妹妹,你們也會。”
李嫵甚至只是稍微提起,方才信誓旦旦的男人們下意識去想那個后果,想到剛才華夏男人的樣子,心頭一跳:“絕不可能!”
在他們眼里,李嫵那些話簡直大逆不道,猶如深淵里最善于蠱惑人心的魔鬼,大臣們面面相覷,從對方眼里看見了恐慌。
他們開始害怕了。
她的唇舌比刀刃還要鋒利,比毒藥還要狠絕,她將是嘉朝一切不安定的源頭!
幾乎所有人都在懼怕,由此開始,嘉朝展開最嚴苛的一次肅清行動,他們仿佛感覺到什么,拘著自己的妻子兒女。
地方上卻不以為意,左不過一些愚昧婦人,又能有什么能力,這群馴養了千百年的小綿羊,怎么會突然變成惡狼。
笑話。
她們不被吃掉便是好的了!
而在此前,盧娘子成為邊疆唯一一個也是第一個要求和離的女人。
她抱著女兒,自請下堂。
男人跪在她腿邊苦苦哀求,在如今男子為天的嘉朝,無異于乾坤顛倒,便是被邊疆風沙吹硬了心腸的女人們,也禁不住心軟。
可盧娘子——
她們看向跪在釘板上的女人,素裙已經染上點點紅梅,女子提出和離,那是要在城主府跪釘板,方能叩見大老爺。
而男子,只需一紙訴狀。
“盧氏,你可后悔?”
她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尖銳的釘板刺破肌膚,扎進皮肉,很痛卻讓她更清醒:“民婦不悔!”
剛才哭哭哀求的男人終于裝不下去,一把抓住她的發髻:“盧氏,跟我回家去!”
年幼的女兒像顆小炮彈沖向他:“阿爹是壞人,欺負阿娘!”
公堂頓時一片亂哄哄。
高座上的城主厲喝一聲,她看著丈夫被緝拿,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極大的呼喊:“大人,請同意民婦和離!”
“盧氏!?”
丈夫驚怒,他從來沒想過,這等柔順嬌小的婦人,竟會提出和離,不成!不成的!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會,盧氏卻有一手好廚藝,家里全靠盧氏一人操持,他只要每日借著照顧妞妞,從錢箱里掏錢便成了。
他更慶幸盧氏福薄,只生了兩個女兒。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去年巷子里的寡婦小蝶……
他定了定神,威逼利誘:“盧氏,你要知道,離了我孩子就沒有父親了,離了我,你一個帶著兩個女孩兒,能活下來嗎?”
盧娘子低垂著頭,盧氏?
世人皆知她是盧氏,那是她夫君的姓,嫁了他,誰還記得以前的苗秀禾?
她近乎艱澀的看著他:“不,我不是盧氏,我是苗秀禾!”
天上,屏幕上的李仙長一字一句地說,華夏女人靠著一雙手,也能養活自己!在這荒僻的邊關,她也會!她也能養活自己!
“我要和離。”
“你與巷尾那家——”
話沒說完,男人勃然變色:“別說了,我和離!”
須知那家夫人丈夫雖死,卻留下數十個兄弟,都是大兵!倘若知道他與對方有牽扯,便是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盧娘子成功和離了。
碎嘴的大娘忍不住念叨:“和離了,又帶著兩個孩子,以后可怎么辦哪!”
盧娘子,不,苗秀禾微微一笑,她沒說話,女兒妞妞稚聲稚氣道:“爹爹有了新弟弟,不喜歡我們,阿娘只有我和姐姐,妞妞要和姐姐一起賣餅,養阿娘!”
方才嘮叨的大娘吃了一驚:“他在外面有人了?還有了孩子?!”
苗秀禾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江南。
柳眉躲在角落里,手里拿著繡棚,自那天起,她幾乎場場不落,好在繡技精湛,能夠一心二用。
她發現發出反駁之人無一不是男子,女人們沉默著,無數人和她一樣,迷茫地看著天空,看向那些衣裝整潔的華夏女人。
每日面對各色人群,她們不用佩戴維帽,她們可以肆意大笑。
為什么?
指尖猛地一痛,柳眉慌忙含住手指,腥氣的血被口舌吮吸,她極其厭惡這種味道,皺了皺眉。可這一刻,仿佛一道雷電頃刻而至,瞬息間劈開蒙昧她心靈的枷鎖。
因為他們要吃人啊!
他們喝女人的血,吃女人的肉,他們享受著女人的一切,甚至連死了,都要踩著女人的尸骨!
他們說女人應當溫婉賢淑,他們說女人應該順從無爭,他們說女人要相夫教子,為什么?為什么要他們來定義女人?
因為規則在他們手里!
同樣意識到這些的還有百草,她看著身后氣憤不已的村民,心頭猛地一跳,悄然升起一個大膽至極的瘋狂念頭!
這念頭讓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呆怔原地,無法自拔。
可是,如果、如果她是真的呢!
百草瞪大眼,眼底溢出幾分驚異,這樣的改變悄無聲息,仿佛只是一錯眼,她又變回那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只有看向屏幕的時候,眼底的野心才會流露幾分。
地球。
遠遠地看看一抹高挑身影,李嫵眉頭一挑,跟著沈明瑾身邊的,還有一個矮墩墩的小機器人:“尊敬的顧客您好,小圓很高興為您服務。”
圓頭圓腦圓鐵皮,前面還隔著一個超大的肚皮,陡然聽見它發聲,嘉朝眾人驚駭不已。
“妖、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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