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殺了他？”

        身后男人的嗓音低啞清寒，雖是頭一回聽見這聲音，夏辛卻福至心靈，立即猜到此人的身份。

        頓了須臾，夏辛攥緊儲物戒指，未將身后之人身份戳破，掀起唇角不答反問：“你是何人？管得還挺寬。”

        她語氣輕佻，頗有幾分憊賴，被壓制的氣勢瞬間扳了回來。

        方墨辰蹙眉不答，斜掃了她一眼。

        夏辛衣服上血漬未干，渾身都是破破爛爛的劍傷，看上去異常狼狽，與他第一次見到時的形象氣質大相徑庭。

        而她的眼神卻一如既往清亮，如黑夜中閃耀的星火。

        見他不說話，夏辛又問：“你跟他是一伙的？那你怎么還不動手？”

        方墨辰眉頭皺得更緊了。

        眼前女子想法似乎異于常人，他劍都架到她脖子上了，她竟然還敢催他動手。

        微怔之際，夏辛嗤地笑出聲來，抬手叮一聲撥開喉間銀刃，同時抽身后退，一個騰躍翻上頭頂枝椏，占據高位。

        夏辛一只手扶著樹干，一只手壓著劍柄，俯首瞧著再次易容后的方墨辰，笑意爽朗：“你不殺我，那你跟他們不是一伙的，讓我猜猜，難不成……你是想要虛空石？”

        方墨辰沒再出劍，與夏辛遙遙對望，聞言不知想到什么，他嘴角翹了翹，露出一抹寡淡涼薄的冷笑。

        “我確實想要虛空石。”虛空石是他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夏辛這么說，也沒錯。

        “那真是不巧。”夏辛揚眉，神采飛揚，“這塊虛空石費了我不少力氣才拿到，不可能讓給你！”

        方墨辰順著她的話說：“既然如此，那似乎只能動手了。”

        夏辛眼睛微微瞇起，唇角揚起狡黠的弧度：“可惜，太遲了！”

        方墨辰抬眼，面露些微驚訝。

        “剛才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夏辛哈哈大笑，一躥而起，踏著巨樹枝椏，眨眼間就奔進深林。

        她逃走的方向，有兩名凌天劍宗執法者巡林，正朝這個方向趕來，若此時動手，必定引起他們注意。

        方墨辰立在樹下，望著夏辛猴似的鉆進樹叢之中，倏然眉梢一挑，呵地笑出聲來。

        “有意思。”

        林間傳來響動，沒一會兒，青衣劍客帶著一身傷痕出現在方墨辰身后，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倒在地上的男人，不知是死是活。

        “主子。”周蕭目不斜視，快步行至方墨辰身邊，拱手稟報，“大事已成。”

        方墨辰點點頭，道了聲知曉，隨后吩咐：“把這里處理干凈。”

        周蕭這才扭頭細看，認出此人是他們派去搶奪虛空石的，不由一怔：“他怎么……”

        方墨辰橫他一眼，周蕭立即噤聲，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低頭應下：“是。”

        ·

        夏辛奔出百丈開外，與凌天劍宗執法者照面。

        不等對方盤問，她主動開口，詢問柳蘭心的下落。

        “柳姑娘應當還在問劍臺。”執法者放下戒心，夏辛道謝告辭，待至無人處，回頭不見方墨辰的人跟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同時，也沉下臉。

        她的確憤怒，卻還沒有因憤怒失去理智。

        與方墨辰遭遇是她始料未及的，剛才稍有不慎，她休想活著離開。

        短短一日，她已經歷了幾次生死大關，對她的心理狀態也是一個沉重的考驗。

        修仙世界的自由，意味著無規則，不拘束，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若不能成為人上人，那她永遠是原書設定里的炮灰，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死在犄角旮旯，來這世界一遭，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男主心狠手辣，女主實力尚淺，都不是輕易能抱得牢的大腿。

        夏辛捏緊儲物戒指，心道：系統，出來說話。

        系統：怎么？

        夏辛：虛空石我替你拿到了，再有別的任務我也不會拒絕，但我有一個條件。

        系統這些天在夏辛這里吃了好幾次癟，聽到夏辛說愿意乖乖做任務了，它激動得幾乎落淚。

        但它對夏辛不肯吃虧的性格已有一定了解，猜到她要提的條件不會簡單，所以沒有一口答應。

        沉默片刻，系統問她：什么條件？

        夏辛也不掖著，直白地回答：我不做炮灰。

        系統：那你……

        夏辛：我要成為天下第一。

        以劍證道，飛升成仙。

        這是她穿進書里定下的第一個目標，卻已足以彰顯她的野心。

        系統陷入沉默，許久沒有回音。

        夏辛不著急，也沒催它，兀自朝著問劍臺去。

        她并非征求誰的意見，而是做下一個決定，至于系統給她怎樣的回應，都不會影響她的選擇，之所以和系統溝通，是警告它之后別再給她使絆子。

        問劍臺旁，柳蘭心正協助凌天劍宗內門弟子照看傷者，不時抬頭，四下探看，詢問身旁往來之人：“你們看到夏辛師妹了嗎？”

        被她問到的人搖搖頭，只道：“方才好像有人看見夏師妹朝山下去了。”

        下山了？為何都不與她打聲招呼？

        柳蘭心蹙眉，那人見她不說話，便告辭離開。

        “柳師妹！”秦臨遠遠招呼柳蘭心，朝她大步走來。

        柳蘭心從沉思中回神，轉頭看向秦臨，客客氣氣喚了聲秦師兄。

        秦臨行至近前，面上露出兩分歉色：“宗門執法者找到了奪走虛空石的宵小，但此人已被人滅口，虛空石也不翼而飛。”

        不僅虛空石被人取走，就連昆侖鏡也沒了影蹤，凌天劍宗今日損失慘重。

        見柳蘭心神色不虞，顧及到夏辛與柳蘭心相交甚篤，秦臨又道：“柳師妹放心，方才我已問過長老，凌天劍宗會用同等價值的寶物補償夏師妹。”

        原本該給夏辛的獎賞沒了，凌天劍宗合該有所表示，如此方不負神宗之名。

        柳蘭心點頭，神色淡淡的。

        秦臨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眼下凌天劍宗滿目瘡痍，問劍臺各處可見斑駁痕跡，不少受傷之人嗚呼哀哉，這樣的環境下，他們似乎也不合適站著閑聊。

        夏辛便是在這時抵達問劍臺，柳蘭心氣質出眾，即便站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夏辛也一眼就看見她，同時也看見她身旁幾次欲言又止的秦臨。

        “柳師姐！秦師兄！”夏辛邁開步子，小跑著奔過去。

        不遠處二人聽見她的聲音，不約而同循聲回頭。

        柳蘭心眉頭松開，連帶著微提的心也落回肚子里，但不等她說話，便聽身側秦臨率先開口：“夏師妹，你方才去哪兒了？我和柳師妹找了你好一會兒。”

        夏辛撓了撓后腦勺，微俯首朝柳蘭心道歉：“方才山崩來勢洶洶，我不知與誰相撞，稀里糊涂就被帶到半山腰，好不容易才找著路回來。”

        說著，夏辛一拍手：“對了，路上我還遇見了執法隊的前輩！問他們見沒見到蘭心師姐！”

        聽說夏辛碰見了執法者，秦臨微微側目。

        柳蘭心則完全放下心，對夏辛道：“今日凌天劍宗遭此大難，宗內或許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者天色晚了，山中路不好走，夏師妹，我們明日再一同下山可好？”

        夏辛自然沒有異議，當即應下，秦臨便適時開口：“如此也好，我這就給你們安排住處。”

        凌天劍宗歷史悠久，底蘊渾厚，雖然崩掉了一座山頭，但浮島遼闊，島上山脈綿延數百里，對整個凌天劍宗而言，這點損毀微不足道。

        山中有許多弟子閉關修煉用的洞府，秦臨帶夏辛二人來到一處幽靜的山峰，尋到山腰處一小片湖泊，秦臨遙指一處山壁。

        “那是我去年沖擊元嬰境時暫住的洞府，里面還留有一些物資，便委屈二位師妹今夜暫歇此地，明日我送你們下山。”

        夏辛抬眼順著秦臨所指方向看去，側面山壁上有個不明顯的山洞。

        有水源的地方，靈氣充沛，不僅對修行有益，還有利于夏辛療傷，秦臨考慮得相當周全。

        洞府內有護陣迷陣遮擋視線，屏蔽神識查探，柳蘭心對這處洞府的環境表示滿意，遂向秦臨點頭：“多謝秦師兄。”

        夏辛也跟著道了聲謝。

        秦臨將她們送到洞府門外便告辭離開，夏辛與柳蘭心先后進入洞府。

        府中石桌石椅一應俱全，洞頂嵌有淺藍色的夜明珠，壁上所刻符陣經過修繕，能正常運作，別說暫住一夜，便是住上一個月，也無妨。

        夏辛還是頭一回住進洞府，內心感覺分外新奇。

        這個書中世界的運行規則和她原本生活的現代社會截然不同。

        沒有發達的科技，靈氣是最直接的能源供給，就連修仙之人死后，一身修為散去，都會以靈氣的形式回歸天地。

        夏辛繞著洞府轉了轉，空間不大，約莫二十來平，除石桌石椅外，洞內還設有一方矮榻，兩張蒲團。

        柳蘭心將矮榻讓給夏辛，對她道：“師妹今日傷勢頗重，便在這榻上休息吧。”

        “那師姐……”夏辛話沒說完，柳蘭心接過她的話，“我習慣夜里打坐修煉，隨處皆可。”

        夏辛不再多言，向柳蘭心道過謝，正要往榻上去，忽然皺起眉，低頭看向自己一身狼狽。

        她身上衣服沒來得及換，四處掛著破洞，還染了血，剛她沒發現還不覺得，現在回過神來，便覺得味道重得受不了。

        不洗個澡打理一下，恐怕沒法兒過夜。

        她瞥眼柳蘭心，虧得師姐忍了一路過來，竟然不曾有一句抱怨。

        柳蘭心卻誤解了她這一眼的意思，琢磨須臾，問她：“師妹，你是不是沒帶換洗的衣服？”

        夏辛微怔，隨即滿臉尷尬：“確實沒帶。”

        “那你穿我的吧。”柳蘭心說著，指尖在儲物戒指上一抹，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憑空出現，遞到夏辛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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