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華柔止攀得太高,又因著被少年的一笑迷了眼睛,便摔了好大的一個屁股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含瑛將她抱起來,又好氣又好笑,拿出帕子替她擦著哭花的臉:“哪里摔疼了?”
柔止哭了一臉的眼淚,本來想抬手指一指屁股,卻又看見那白衣少年也瞧著自己,小小的女孩兒竟知道了害羞,死活不肯說自己摔疼了哪一處,只是咬著嘴唇一抽一抽的,嗒叭嗒叭地往下掉眼淚。
華謙同妻子感情淡淡,卻最疼女兒,見女兒哭,心疼得不得了,忙張手示意林含瑛將女兒遞給自己。林含瑛望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將女兒遞了過去。
他們兩人一貫有默契,再是爭吵,也定要避開孩子,方才叫柔止瞧見了兩人爭執,心下俱是不安。華謙抱著女兒,輕聲細語地哄了許久,柔止見了他更是眼淚汪汪,連屁股疼都不記得了,抱著親爹不撒手,“爹爹嗚嗚嗚嗚……”
華謙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忙哄:“柔止不哭,爹爹回來了,給柔止帶了好多吃的玩的,晚些咱們一道去你祖母院子里用了晚飯,就叫青霜帶你去挑禮物。”
柔止搖搖頭,只是哭。
小孩子心思敏感細膩,這會兒見了親爹,除卻方才摔出來的疼痛,更有不少委屈翻涌而上,她眼淚止也止不住,哭著喊了許多聲爹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華謙仔細聽了又聽,終于從小女孩破碎的語句里頭,拼湊出了她的意思。
他臉色有些沉下來:“祖母叫你和你娘立規矩?”
柔止抽抽噎噎的,點點頭,“我昨兒,還聽說,祖母要將她身邊的紫雁姐姐送到爹爹這里,二姐姐聽了便笑我,說爹爹早晚把娘趕出去……”
“柔止!”
這話連林含瑛聽了都變了臉色,她又氣又急,喝道:“不許說了!”
話雖如此,可她卻也極為戒備地看著華謙,唯恐他責罵女兒。老夫人再怎么說也是華謙的生母,即便她要將身邊的丫鬟指給華謙,柔止身為晚輩也不該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華謙雖寵女兒,可聽見這樣的話,保不準就要呵斥她一番了。柔止最是敏感細膩,倘或剛見闊別已久的父親,又被呵斥冷落,只怕要難過成一團了。
出人意料的,華謙卻沒有發怒。
他摸著女兒的頭發,臉上神情十分不虞,可卻盡量柔和了語調:“姐姐是騙你的,我同你阿娘最好了,不會把她趕出去。”
柔止眼淚一頓,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如今像兩個桃子,瞧著叫人好笑又心疼,她說:“真的嗎?”
華謙拍拍她:“自然是真的。柔止都哭成小花貓啦,回房間去,叫青霜給你洗把臉,扎好辮子,晚些阿爹陪你們一道去壽輝堂用餐。”
柔止將信將疑,忽地掙扎著要下去,拉住了母親的手,又將父親的手拉過來,將兩只大手緊緊地疊在一起。
她眼里猶噙著淚水,說:“阿娘總同我說,祖母是長輩,我身為晚輩,不可說祖母不是。可是我見阿娘委屈,心里難過得緊,爹爹,你要好好保護阿娘和柔止呀。”
大人們身子俱是微微僵硬。
華謙反應快些,忙將妻子的手牽好了,鄭重地對女兒許諾:“好,阿爹一定保護好阿娘同扇扇。”
林含瑛忽地被牽住,實在是不自在極了,立時想將手抽回,可是看著女兒噙著淚水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懊悔。她自知自己清高自傲,才叫女兒缺乏長輩的關愛,心中本就愧疚,如今見女兒這般眼巴巴地盼著父母和睦的模樣,竟是不忍心打破了她的念想。
她蹲下身去,給女兒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扇扇不用操心,我同你阿爹好著呢,扇扇先回去叫青霜給你換身衣裳,預備著一會兒一道去祖母那兒吃飯,好不好?”
柔止這才點了點頭,轉淚為笑。她這才看向那令人驚艷的少年,囁嚅說:“阿徵哥哥……”
許徵聽出她是在叫自己,不由微微一怔,垂眼看向了這個粉嫩嫩圓團團的女孩兒。他的弟弟妹妹著實不少,可平日里彼此稱呼大多十分疏離,敢這般親近地喊他的,華柔止竟是第一個。
柔止捏扭了一下,才略顯靦腆地道:“你就是阿娘說的哥哥么?”
莫說是許徵了,便是兩個大人,都被她說得怔住。
華謙如臨大敵,卻不敢表示,只能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妻子,不明白自己苦心孤詣隱藏著的許徵的蹤跡為何會被她得知。而林氏亦十分尷尬,只好摸了摸柔止的頭,“……娘說的,不是這個哥哥。”
柔止看了一眼許徵,倘或她如今頭上生著耳朵,那耳朵如今必然該沮喪地垂下去了,她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狗:“可是這個哥哥,就很好看,為什么不能讓他陪我玩呢。”
華謙松了一口氣,只道:“阿徵便同你自家的哥哥一般,柔止可以找他玩呀。”
柔止睜大了眼睛,看著許徵,糯糯道:“哥哥真的會陪我玩么?”
許是這一聲“哥哥”被她叫得太過于圓潤可愛,那少年怔了怔,溫潤的桃花眼閃過晦暗不明的神情,終于,他還是在華謙夫婦緊張的神情中,輕輕頷首,說:“會,我會陪柔止玩。”
柔止這才心滿意足。青霜見主母示意,忙上前將她抱了下去。
青霜替柔止洗了臉,又重新梳頭,扎上兩個圓團團的小啾啾,換上身新衣裳,整個團子愈發顯得玉雪可愛。青霜聽那頭三爺已然出門,便蹲下身,為小主子理了理衣裳,低聲在她耳邊道:“三爺回來了,姑娘同夫人如今也有了倚仗,便不用再受委屈啦。”
柔止眼睛彎彎的,用力點一點頭,“嗯!”
青霜又道:“姑娘還記得,夫人是怎么教的么?”
柔止便道:“阿娘說,祖母倘或偏心,為難我同阿娘,我不許鬧,今天是爹爹回來的日子,應當高高興興的。”
青霜便點一點頭,又喂了她喝了兩口水,這才打傘抱著她去了老太太所在的壽輝堂。
華老夫人愛熱鬧,壽輝堂的地理位置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管是哪一房的人都挨得近,只三房略略偏遠了些。
青霜抱著柔止,等快到了院子前,柔止便掙扎著要下去了。先前老太太見柔止總叫人抱著,十分不喜,明里暗里呵斥過許多回,因而才轉過壽輝堂前的照壁,柔止便掙扎著要從她身上下去。
卻也仍然遇見了不速之客。
“喲,這不是四妹妹么。”轉頭就響起一道盛氣凌人的聲音。
柔止抬起頭,看了來人一眼,慢吞吞地道:“二姐姐好。”
華柔嘉“嗯”了聲。她是大房嫡女,母族顯貴,她又是在老太太膝下長大的,因而性子便也額外的張揚。她瞥著柔止的打扮,見她穿的是曙色大襟襖,下配灰玉色織金馬面裙,紋著錦鯉與梅花,衣裳華麗,因而發飾便簡樸了許多,只在發間綴著兩顆金鈴鐺與紅綢繩,一晃一晃的,十分可愛。
孩童的身量原就長得快,便是華柔嘉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這般織金的裙子她也沒有兩條,這料子極金貴又不耐洗,她母親楊氏平日也不許她穿,只在逢年過節時拿出來。
華柔嘉心口涌上酸氣來,她說:“聽說三叔回來了,難怪四妹妹這么高興,穿得這么好看,仔細又叫祖母說你靡費。”
柔止平日里對姐妹們最是大大咧咧的,聞言,烏溜溜的眼睛瞧著她,半晌笑起來,嘴角攢出個淺淺笑渦:“嗯,二姐姐今天也好看!”
華柔嘉:“……”
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冷笑一聲,說:“我聽說三叔回來,身邊帶了個少年,都說三叔待他十分親厚,還把他安排在昭然院,祖母聽了十分高興,也著人去請他來用晚飯了。你如何還這樣高興?”
柔止怔怔地看著她,歪了歪頭:“祖母喜歡哥哥,我為什么不高興?”
“自然是因為……”華柔嘉剛想說因為那人沒準就是你爹在外同人生的外室子,是回來同你爭家產的,可卻忽地見華柔止眼睛一彎,甜甜地叫道:“哥哥!你也來啦!”
華柔嘉一驚,驀地回身去看,卻見個穿了素衣的少年站在身后。方才她暗地里編排之人忽地出現,讓半大的少女多少有些心虛,她摸了摸鼻子,色厲內荏地道:“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柔止一聽便不樂意了,揚起臉,皺著眉頭:“二姐姐,你做什么兇阿徵哥哥!”
許徵其實來了好一會兒,只是前頭兩個女孩兒攔著路就那么點寬,他怎么走都不是,索性等著,見柔止軟綿綿像個包子一樣由著隔房堂姐揉搓,可他只不過被厲聲說了兩句,這小包子卻立時彈了起來維護自己。
許徵垂眼,看見女孩兒攔在自己跟前,頭頂兩根紅綢略有些歪斜,兩只金鈴鐺一左一右綴著,卻并不對稱。
華柔嘉也沒想到柔止這會兒反倒要跳出來維護一個外室子,一時又驚訝又憤怒,罵道:“華柔止你是不是傻子!你爹都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帶回家了,你怎么還為了一個小婦養的來頂撞我!”
柔止只是性子好,卻并不傻。她先頭聽華柔嘉罵過二房的華柔馨是小婦養的,知道這是罵人的話,這會兒一聽,便更生氣了,“你不許罵我哥哥!”
許徵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白皙的臉色立時就漲得通紅,只怕下一秒就要氣的哭出來。
他因著身份的緣故,自來身側長輩待他總是百般苛求,有不少人上趕著挑他的錯處,人生十余年,被人維護的次數竟是屈指可數。
如此想著,他將小姑娘往身后拉了拉。
柔止修養好,從不會說罵人的話,如今氣得急了,也只是睜著眼睛,要哭不哭的樣子,直到被許徵拉住,她才急道:“娘說‘非禮勿言’,今日二姐姐你這般說話,我要叫祖母去評評理!”
華柔嘉便嗤笑,說:“呸!你和這個外室子一樣,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還想叫祖母評理?祖母本來就不喜歡你,也不會喜歡這個卑賤的外室子,你做夢!”
許徵自然不會和她去爭論自己的身份,可等對方態度愈發刻薄惡毒,連小姑娘都一起罵上了,他終是淡道:“我記得,二姑娘的父親如今只是一介舉人,尚無官身。華三爺此次調任回宣寧府,任正四品知府。二姑娘慎言。”
這話清淡溫柔,甚至很難從其中聽出威脅意味,可華柔嘉心中一驚,即刻便閉了嘴。
她在今日赴宴前,便叫母親耳提面命地說了許多話,其中最重要一樁,便是如今三房才是這府中最有權勢的一家,且華謙回來了,他們務必不可再輕慢三房。
華柔嘉盯著那說話的少年。他比她所見到的所有少年都生的清秀雅致,光看外表,也難將他同她母親口中那個卑賤外室子所聯系起來,而他這清清淡淡一句話,便叫華柔嘉胸悶氣短,無力反駁。
她自幼高傲,聞言咬緊了牙,冷冷道:“為虎作倀!”
可她不敢再罵,只是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帶著人,扭身便走。
許徵卻覺得一道熱烈的目光長久地注視著自己,他不由地垂眼看去,便見小姑娘兩眼放光,像是裝了許多星子那般閃閃發亮,滿是崇拜地瞧著自己:“哥哥好厲害!”
許徵啞然,半晌,將她拉過來,默默地替她拽正了那兩根綴著金鈴鐺的紅綢。
“嗯。”他悶悶地應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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