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孤只把柔止當(dāng)作妹妹◎
今日是小年夜, 豊朝向來有過兩個年夜的習(xí)俗,寓意著好事成雙,因而高陽一起, 便見到許多小宮女身上都穿了新衣裳,又笑著前來討紅封與喜錢。
高陽便叫一邊的貼身宮女抓了一把銀瓜子去分給眾人。
今日傍晚是有宮宴的,高陽想著可以多睡一會兒,卻聽小宮女們說, 今天宮里有馬球賽。她這才想起來,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 如云朝這等小國來進貢的時候,兩邊都會打場友誼賽。可今年的男子馬球隊才出過一些事情,因而只有女子的比賽。
“今年是誰打?”高陽笑問。
她還很小的時候,依稀還記得孝懿皇后辦了翔鸞書院,前幾年的時候, 都是她率眾人出戰(zhàn), 一身紅色騎裝, 英姿颯爽如女將軍。后來孝懿皇后久病不起, 翔鸞書院也被關(guān)閉,這等盛事便許久未曾出現(xiàn)了。
“咱們這邊是樂安縣主打頭, 同她學(xué)中的一些同窗呢。至于云朝那頭,自然是以云朝長公主為先。”宮女說。
高陽來了興致, 連忙叫人梳妝, 方才施施然地往宮中的馬球場去了。
宮中位置自然比不得京郊的球場遼闊,然而卻勝在規(guī)整大氣, 場邊早已擺好了擂鼓, 云朝同豊朝的一些姑娘們早早都到了, 她們不似平日溫婉打扮, 穿著短打,朝氣赫赫,如今正騎著馬在場邊溜達交談,瞧著俱是英姿颯爽。
柔止自然也在,她同身邊的樂安、余燕雪穿得一般無二,火紅色的騎裝襯得她平日溫柔清麗的眉眼也多了幾分艷色。
見了高陽公主過來,她本要下馬行禮,高陽笑著擺手免了,只是說:“一會兒比賽的時候,不論輸贏,打得盡興就是,還有千萬要注意別磕著碰著自個兒了。”
她眨眨眼,俏皮地道:“我猜,有人可是要心疼的。”
這一句話也不知有意無意,總歸三個姑娘們的臉都紅了。樂安不過羞澀了片刻,便見著場邊一道熟悉的身影,她頓時便精神了起來,揚著手臂高聲喊:“程瑜柏!”
程瑜柏原本在不遠處站在太子等人身邊說話,聽見她的聲音,不由有些尷尬。邊上許修明笑著拍了拍他,只問:“程公子還不去應(yīng)你未婚妻的話?”
兩個人的關(guān)系自那日的馬球賽后,倒是出人意料的緩和了一些。不管怎么樣,他們心里都清楚,如果兩家徹底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只怕會遂了那幕后之人的意。且程家如今已然隱隱有些同太子靠攏的意思,便是看在太子的面上,兩人也要裝得一團和氣。
不過程瑜柏這般的翩翩君子,有時候也會破防——比如說現(xiàn)在。
他冷冷地看了許修明一眼,反問說:“許公子是沒有自己的未婚妻,才每日打趣我的未婚妻么?”
許修明:“……”
程瑜柏輕描淡寫地懟了他一句之后,方才走到樂安跟前去。文佩紫見了他過來,便笑著問他:“程瑜柏,你今天是來看我的么?”
程瑜柏道:“今日是小年夜,我是隨我父親一道進宮赴宴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并不是來看她的。
樂安挑了挑眉,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也不同他計較,只是問:“你瞧我衣服好不好看?”
“……”他這會兒倒是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了,畢竟樂安本來就是個美人,如今穿了身騎裝,打眼得緊,怎么也不能說不好看才是。
樂安叫他過來,自然不是為了調(diào)戲他,而是為了——討他身上的玉佩。“君子無故,玉不離身”,除非贈予最親近之人。這等在馬球場上贈東西的行為并不罕見,柔止先前便把自己的發(fā)帶送給文琢光過,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程瑜柏雖然板著臉,卻還是將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文佩紫接過來一看,便有些發(fā)怔,只見那玉色極為溫潤,上頭刻著一只老虎,隱約地透出了一點兒紫意。
老虎是她的生肖,紫是她的名字。
她珍而重之地將玉佩揣進了懷里。
程瑜柏見她臉色動容,心中舒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這挑了一個月的新年禮物果然討她喜歡。可是面上,程公子依舊是個一聲不吭的悶葫蘆,見她把東西收好了,便轉(zhuǎn)身走了。
另外的姑娘們也俱都得了家中父兄,又或者是未婚夫婿的玉佩。柔止因著年紀(jì)最小并未定親,又沒有親兄長,自然是要等華謙給她送的。
華謙還沒上前,便被自家夫人拉住了。
他定睛一看,只見太子殿下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上前,解下了腰間的那塊龍紋玉佩,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柔止的手中——
看熱鬧的、心懷鬼胎的、偷偷感慨這難道不是愛情的,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了那兩人身上。
柔止自然知道,這雕刻著盤龍的玉佩應(yīng)當(dāng)是文琢光身份的象征,遲疑了一下,搖搖頭,只說:“哥哥,這個太貴重了。”
文琢光莞爾道:“本來想給你尋一塊小姑娘應(yīng)該喜歡的玉佩來的,只我這些時日忙于政務(wù),多少有些疏忽了此事,這塊玉佩是我母親遺物,留給我這些年,我時常戴在身側(cè),你年幼便多病體弱,也借一借這上頭的祥瑞之氣。”
他自然知道,場上有些對柔止不懷好意之人,送出這塊玉佩的意思,也是希望旁人能夠忌憚幾分。
柔止抿了抿唇,將玉佩收入懷中了。
華謙見狀,感慨道:“太子殿下對咱們扇扇,真的是如父如兄了。”
邊上林含瑛卻皺了皺眉,心中覺得有些不太妥當(dāng)。太子沒有姬妾,自然不曉得這種送亡母遺物的事情,不適合發(fā)生在兄妹之間,而是更適合發(fā)生在情人間的。
不只是她這么想,邊上眾人,也都覺得有些怪異。
寧秋露今日并未上場,而是站在寧太傅的身側(cè)。她盯著柔止腰間的那塊玉佩,緊緊地攥著手帕,邊上的寧夫人察覺了不妥,皺了眉,只是低聲道:“秋露,你還記得你阿爹在出門前對你說的么?”
他同女兒說,他已經(jīng)為她找好了夫家,年后便為她訂婚,讓她早點放下心里頭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寧秋露怎么能甘心?
邊上有不少人都在打聽場中那少女的名字,聽說她是華謙的女兒,有幾個乖覺的便去同華謙與林含瑛搭話。
余燕景今日也在場,見寧秋露臉色難看,還悄聲安慰她道:“我著人查了一件事兒出來——昔年華家有過一位暫住過的住客,便是落難的太子殿下。這兩人一貫以兄妹相稱,你不要多想,你是第一美人,一會兒便去同太子殿下表明心意,他一定不會拒絕你的。”
當(dāng)年太子被暗殺,流落宣寧之事雖然不便公之于眾,但是許多消息靈通的人家自然能夠查得到,如今再一看華謙又是宣寧知府出身,心下便有了幾分明了,只當(dāng)是文琢光看著這少女長大,有幾分兄妹情誼罷了。
許修明含笑望著這一幕,邊上走回來的程瑜柏見狀看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刺了一句,只是問:“許兄難道沒有相贈之人么?”
許修明笑容微微僵硬,旋即賭氣一般,扯了腰間玉佩,快步走過去,往那頭瞧著神情有些落寞的余燕雪懷里一塞,又裝得若無其事地走了回來。
徒留余燕雪拿著那玉佩不知所措。
……
皇帝到場之后,便見著了文琢光把玉佩送給柔止。
這玉佩自然勾起了一些他的心事。
昔年他才與許青筠相識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十分美好,并不似后來那般劍拔弩張。那塊玉佩,其實是他送給她的。她愛打馬球,有一次球賽前,她婉拒了許多人的相贈,唯獨接了他的那塊玉佩。那是少年文清客,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身上最值錢的物什,他將玉佩送給她,便好似以自己的一顆真心相贈。
奈何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文清客自然是知道,以許青筠的性子,想來是不會把這塊玉佩的故事告訴文琢光的。文琢光不知道這是父母的定情信物,也不知贈這玉佩的隱喻。
他望著長子與自己相似的面容,第一次覺得有些恍惚,只覺得難怪孫家怎么也斗不過太子,太子與自己實在是太像了些,遠比他想要悉心培養(yǎng)的文琢熙更像。
今日宮中不只是尋常臣子,更有些常年待在外地的藩王也回來了,如今見皇帝眼神游離,自然有聰明的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聽得燕王在旁笑道:“皇兄這是思念故人了。”
皇帝聞言,看了他一眼。
先前他還是不受寵的皇子,為了上位,上頭的兄長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也就只有燕王是與他同母的兄弟,非但沒有出事,反而得封燕地,為一地藩王。如今這些藩王里頭,就屬他的封地最是富庶。
可其實兩人的關(guān)系并不好。在皇位跟前,本來便沒有父子兄弟一說,這些年都沒有相見。
燕王微微笑道:“不知皇兄見如今的太子如何,我只覺得仿佛像得見皇兄當(dāng)年。皇兄當(dāng)年給要上馬球場的孝懿皇后送玉佩,也是這般,可惜啊,可惜。”
皇帝并沒有接話,瞧著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孫貴妃聽見燕王提孝懿皇后,心下不知怎么就有些不安,她連忙悄悄地扯了皇帝一把,只是笑道:“陛下,大家在等陛下宣布開賽呢。”
皇帝這才回了神,他同賽鼓跟前的鼓手微微示意,頓時場上鼓聲如雷。
眾人精神為之一振,旋即云朝以云頤公主為首,豊朝則以樂安縣主為首,一紅一藍兩隊人馬,便自賽場兩側(cè)分別沖入了場內(nèi)。
云頤與樂安在前頭狹路相逢,球棍都似長了手一般,緊緊抓著小球,兩邊難辨高下,云頤只覺得有趣,眉頭一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身形便巧妙地避開豊朝這頭的層層包圍,眼見著便要將馬球傳過去——
忽地一道紅色身影半道截球,云頤訝然地抬眼望去,只見是瞧著最為文弱的華柔止自斜刺里出來,順走了她手中的球。
旋即她也不給旁人反應(yīng)時間,月杖一挑一掃,便又避開云朝的二名隊員,將球傳到了另一位豊朝姑娘的手上,那位姑娘輕揮月杖,“砰”一聲,趕在云朝姑娘們回身去守門之前,輕輕巧巧地便將馬球打入了洞中。
場上一片叫好之聲。
樂安不由笑起來,同幾個同窗們彼此交換著眼神——她們想要贏下這一局,其實頗有難度,因此今日來馬球場之前,姑娘們便聚在一塊兒,商量出了對策——
云朝人在馬背上長大,論力量與馬術(shù),她們自然都不是對手,便只能以輕巧取勝。便是贏不了也沒關(guān)系,總之不能叫比分差得太大就是。
文琢光自柔止動了開始,目光便緊緊地追隨著她,見她傳完球后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瞧著毫發(fā)無傷,方才略略放松了一些。邊上的高陽公主驚喜非常,只說:“我見柔止瞧著柔弱,還擔(dān)心她呢,如今看來,方才那一傳球?qū)αΧ瓤刂频脴O精妙,馬術(shù)也頗好,倒是真人不露相了。”
文琢光道:“那是自然。”
邊上的許修明則“嘖嘖”兩聲,同高陽道:“你可知華家姑娘的馬術(shù)與馬球是誰教的么?”
高陽后知后覺地看了自家皇兄一眼,沒從他淡漠神色中瞧出什么端倪,邊上的程瑜柏則從側(cè)面肯定了她的猜測:“太子殿下騎射出眾,昔日與我們打馬球,向來是最打眼的一個。”
高陽則想到自己小時候馬術(shù)課學(xué)不好,余昭儀為了叫她與文琢光多親近,便叫她去請教太子——文琢光倒是教了,他幫她克服恐懼的辦法是叫她在馬上坐著,自己拿了根教鞭,她坐姿哪里不對,他便拿竹竿敲她,強迫她改正。
托他的福,高陽如今的馬術(shù)已然十分優(yōu)秀,卻對騎馬有了一種微妙的恐懼心理,等閑是不會騎馬的。
也不知道太子教華家姑娘的時候,還會不會這么粗暴——應(yīng)該是不會的,他估計碰都舍不得碰她一指頭,沒準(zhǔn)是抱在懷里手把手教的。
這頭高陽想著昔日被太子欺壓的記憶,那頭場上局勢愈發(fā)緊張。
豊朝女子體力本就要差一些,雖然依靠著戰(zhàn)術(shù)先前略贏了幾球,然而云朝那頭可不是吃素的,在第二場球賽開始后,眼見著對方體力下降,云頤便火速抓著機會,用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速度,快速地拉回了評分。
到了第三場,因是三局兩勝,云朝那頭眾人情緒高漲,而豊朝這頭則愈發(fā)松散了起來。
柔止面色有些蒼白,止不住地輕喘,攔球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起來。
這時又一球傳到她處,柔止再一次伏低了身子,緊貼著馬背,試圖去搶球傳給身邊的余燕雪,可與此同時,豊朝這邊另一名姑娘也跟了過來。兩匹馬一下子湊得極近,□□撞到了一起!
柔止連忙扯住韁繩,回身急急后退,她本就體力不支,如今更是險些掉落下去,握著韁繩有些驚魂未定地停在原地,球也丟了。
云朝這頭,連忙抓準(zhǔn)這個時機,又進了一球。
一側(cè)的文琢光不由皺起了眉頭,他緊緊地盯著柔止,因著先頭的事情,這次所有人上場前都是被搜身過的,唯恐在兩國的友誼賽中出什么事端。
少女額頭上已然是汗意涔涔,嘴唇嫣紅,胸脯起伏,顯然是體力不支的模樣。方才與她相撞的那人連聲道歉,她自然是搖頭說無事,接下來便多加注意了些。
場下之人也都沒有察覺不妥——馬球這般激烈的比賽,便是有些肢體碰撞也很正常,又都是自己人,沒人會懷疑這等場合會有人刻意去針對誰。
樂安勒住韁繩,看了柔止一眼,有些擔(dān)憂,柔止沖她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柔止雖然受過一些驚嚇,卻沒有顯得畏手畏腳,而是一如既往地沉著冷靜,盡力地傳好每一個球。到了后頭,她只覺得胳膊與腰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一般,連著失誤丟球。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兩隊的差距,如今便也覺得豊朝這頭的姑娘們已然盡力了。
若說第二局,豊朝還有一戰(zhàn)之力,那么到了第三局,便幾乎再無還手之力了。云頤帶領(lǐng)著云朝隊伍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贏下了第三局。
勝者值得歡呼,敗者卻也值得尊重。
皇帝自然是把自己這頭的姑娘們都賞了,甚至還笑說:“華卿的女兒瞧著弱質(zhì)纖纖,卻十分有韌勁,也該叫京中紈绔膏粱子弟好好地看一看學(xué)一學(xué)。”
皇帝說這話,也不知是不是有心,可卻也有人想到了不久前九皇子在街上鬧出來的那點兒丑聞。
孫貴妃自然也想到了,嬌媚的面上神情微頓,似乎瞧著有些尷尬——先前太子做主,說要禁足文琢熙,連孫貴妃的月銀也一并罰了,孫貴妃自然不肯叫他管到自己頭上來,可是這次她尋了皇帝哭訴,卻反倒得了一頓訓(xùn)斥,說她教子無方,縱容文琢熙得罪云朝公主,簡直荒唐。
少女們渾身都是汗意,自然不能就這樣參加晚宴,是以有專人來迎她們?nèi)ち艘惶帉m殿擦洗更衣。柔止剛要同眾人一道去,便見那嬤嬤又迎上來,笑著在她耳側(cè)道:“華姑娘,太子殿下說叫老奴帶您去東宮。”
柔止便乖乖地去了。
東宮早有人專門為她準(zhǔn)備好了藥浴,還有與她身量相符的首飾衣裳等,不必似另外的人一般倉促匆忙。
柔止沐浴后,文琢光還叫了東宮的醫(yī)官過來給她把脈。
那醫(yī)官便是上次給柔止療傷,親眼見過太子對華家姑娘的不同的那位,這會兒便十分輕車熟路,望聞問切后,方才道:“華姑娘身子康健,之事方才騎馬身上有些磕碰淤青,好生上藥便是,至于旁的并無大礙。”
柔止無奈道:“這你可放心了吧?我又不是瓷做的,哪有那么脆弱。”
文琢光眼神微沉,想到方才她在馬背上那驚險的一刻,抬眼瞧著柔止道:“這次就算了,往后不要再打馬球。”
柔止詫異道:“為什么?”
文琢光道:“太危險了。”
柔止自然不肯答應(yīng),文琢光便探身過來,寬厚的手掌在她后腰的傷口上輕輕一碰,柔止便覺得那處又酸又疼,她不由地哼哼了兩聲,耍賴般地靠到了他肩膀上,嘟囔說:“那以后摔著碰著,也會習(xí)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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