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我們把婚期提前一些吧◎
孫貴妃的宮人開了門, 見著觀棋站在外頭,便笑道:“任郎君今兒過來,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么?”
東宮作為儲君宮殿, 與后宮并不相通,而是有著一套完備的官僚體系,自三孤起,到下頭的侍從將領, 俱都有人領職。
觀棋便負責掌管東宮軍備,換句話說, 便是文琢光最為得力的手下。平日在外頭,也都是人人都喚一句任將軍的,他平日里拱衛儲君,等閑的事情也不會出動,一旦要勞煩他, 便說明太子對待此事十分上心了。
觀棋笑了笑, 只說:“我方才見有人跌跌撞撞地入了蒹葭宮, 恐是什么狂徒, 便來問問孫貴妃是否無虞?”
宮人扯了扯嘴角。
觀棋是太子的人,他如今來問, 只怕很希望孫貴妃“有虞”。那宮人笑道:“任將軍看錯了,我們娘娘還在午憩呢, 能有什么狂徒?
觀棋倒也不糾纏, 轉頭便帶著人走了。
宮人連忙回稟孫貴妃道:“任觀棋走了,只是他說見著了有人進來, 娘娘, 這……”
孫貴妃雖然是孫元思的姑姑, 卻更是后宮妃嬪, 如今蒹葭宮里莫名其妙地藏進一個男人,不管怎么都說不過去。
孫貴妃便把孫元思喊出來,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孫元思酒醒后滿頭的冷汗,一張臉嚇得蒼白,聞言嘴唇翕動,半晌才出聲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那小兒就死了!死了!”
他說著倉惶起來:“姑母你一定要救救我,您最疼我了,您不能看著我去死!就算旁人不追究,我爹也要打斷我的腿!”
孫貴妃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我問你,你平日雖然飲酒,可有如今日這般發瘋過?你的馬匹又為何會不避讓人群?”
孫元思頓時怔怔地道:“姑母的意思是……”
他仿佛抓住了主心骨,喊起來:“對!我是被人陷害了!”
孫貴妃盯著他:“那你可知道是誰陷害你?”
孫元思頓時又面露茫然。
他酒后腦子本來就糊成了一團,如今仔細想了一會兒事情,便愈發有些頭痛起來,捂著腦門想了半天,最后才沮喪地道:“我記不得了,我方才是去同僚家喝的酒……也不知道有誰能動手腳。”
孫貴妃深吸了一口氣,最后命人將孫元思送回慶云侯府去,自己則起身,叫人去處理那孩童的后事。
……
柔止心中很是不安,在孫元思入蒹葭宮后不久,她也同樣到了東宮內。
文琢光見她行色匆匆,便了然道:“可是為孫元思的事情而來的?”
柔止“嗯”了一聲,臉色仍然有些發白。方才她乘坐的馬車經過集市,她沒忍住掀開了簾子去看……地面尸骨猶在,她一個連殺雞殺魚都沒見過的小姑娘,瞧見了那般場面,著實是有些作嘔。
文琢光抬手給她拍了拍后背,倒了杯水給她,淡淡道:“方才觀棋說,孫元思直入蒹葭宮,孫貴妃包庇了他。如今這會兒,人應當已經回府了。”
柔止驚道:“便這么放過了他么?!”
她方才見有個婦人蹲在那孩子的尸身邊上哭成了淚人,心中很是為她不平,便還叫隨行的紅袖拿了些錢財過去。她憤恨于孫元思如此草菅人命,如今來尋文琢光,便是要他出手,好生懲治孫家一番。
就算他們是烜赫一時的慶云侯府,也不能如此目無法紀!
文琢光見她著急,便伸手揉了揉她腦袋,道:“你回去等著消息罷,我不會叫他們逍遙法外的。”
她卻有些倔強起來,搖了搖頭,看著文琢光,似乎是他不說清楚要怎么處理這件事兒,她便不走了。她道:“孫家若要包庇孫元思,有的是辦法,我今兒見那個被馬踏死的孩子,他母親也只是尋常農戶打扮,我怕孫家對他家……”
文琢光道:“如此,也不是沒有可能。”
柔止便更著急了,怕那戶人家遭受無妄之災,便求著他去看一看。其實就算不是她提,文琢光也不會坐視不理,如今見她似乎真有些急了,便只能無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隨你一道去看看。”
……
孫元思到家后,便哭著同父母說明了此事。慶云侯夫人愛子如命,如今見他這般狼狽,當下便摟著兒子開始咒罵那枉死的孩子不長眼,慶云侯則皺眉半晌,問他:“你入宮見了娘娘?娘娘怎么說?”
孫元思戰戰兢兢地道:“娘娘叫我先歸家來,說她會代為處理,又叫阿爹進宮一趟。”
慶云侯隱隱猜到了孫貴妃的意思,頓時便點了人同自己一道進宮,同孫貴妃交談片刻后,他再次出發。
此時已是夜晚。
孫貴妃的意思很明確——倘或要孫元思活下來,那今天的事情,必要封口。為此,慶云侯打算屈尊降貴地去那戶農家一趟,同他們親自商談賠償事宜。
到時候就算有人要藉由此事攻訐孫家,他們也沒什么好怕的。
慶云侯在夜色中,匆匆地趕到了那農戶家中。那家人如今正為才死去的孩子設了靈堂,全家人哀戚不已,忽地見慶云侯帶著人走進來,俱是一驚,旋即齊齊起身。
慶云侯道:“諸位不必多禮,本侯是來商討賠償事宜的。”
如今皇帝在位,賦稅頗重,農人的日子并不好過,如今雖然傷懷于孩子逝世,可人死了,活著的人的日子卻還要繼續過。孩子的父親是個莊稼漢,倒是很識大體,見狀便起身叫自家婆娘倒茶來。
慶云侯自然瞧不上農戶的粗茶,笑著叫免了,便吩咐身后的人將財帛奉上。
那黃澄澄的金子一出現,整個靈堂里的人眼睛都有些發紅,一個兩個,也不傷感了,只是齊刷刷地盯過去。慶云侯心中鄙夷,面上卻一幅善解人意的樣子,溫柔可親地道:“區區禮物,不成敬意。這只是一部分,諸位拿了錢財之后,未免夜長夢多,還請離開京城,我的人早就安排好了離京的車船,等諸位到了目的地后,剩余的錢自然有人奉上。”
他這是怕這些人反悔,又得了旁人的好處來攀咬自己,所以必須要將他們送離京城。
農人最重原籍,如今聽了,不由有些遲疑。可是那金子實在是太晃人眼,他們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慶云侯笑著頷首,轉身要走,忽地覺得周邊有些熱意。他皺著眉回頭,忽地便見到那放置尸身的薄棺后冒著黑煙,他的侍從眼尖,驚道:“起火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干物燥,又或者是有人搗鬼,靈堂里忽地便起了火,且火勢一起,便來勢洶洶,慶云侯叫人護著離開,剛要吩咐人去幫著滅火,卻又猶豫了。
侍從看出他的心意,便道:“如今起火,正是天助侯爺!這些人貪心不足,就只當他們自身不謹慎,致使靈前起火,一家上下,皆葬身火海!”
慶云侯聞言一凜,嘴角勾出一抹詭異的笑。
他本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輩,如今見火勢愈發大了,略略沉吟,便命那些要上前救火的人退下。
“本侯今日沒有來過此處,”他冷哼一聲,臉色沉肅下來,下令,“誰若是敢亂傳,便提頭來見。”
這些都是他的親信,聞言雖然對著火海中的哀號有些不忍之色,卻也不敢遲疑,立馬服從他的命令,一齊退下了去,任由大火愈演愈烈,吞噬掉脆弱不堪的茅草屋
熊熊火光將漆黑的夜幕燒出了個窟窿,濃煙滾滾,凄慘的哭喊聲不絕于耳。
慶云侯冷眼瞧了片刻,隨后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疾馳回府。
……
文琢光同華柔止到場的時候,火勢熊熊,已經吞沒了整間茅屋,連著附近的鄰居都有被波及。火勢綿延,觸目驚心。
觀棋連忙命人進去救人,可火勢太大,到了最后,也只留下了數具尸體。一家老小,從上到下,無一幸免。
柔止怔怔地看著,只是覺得心頭說不出的寒涼。她顫聲道:“如今是夏夜,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起火?”
文琢光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將她帶開。
她怕得要命,縮在他懷里一聲不吭,唯有身子微微顫抖。文琢光忽地便后悔答應了帶她來,便說:“這火災來得蹊蹺,只怕今夜大理寺還有事要忙,我帶人去一趟大理寺,你先回家去。”
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襟,只是搖頭:“我要同哥哥在一起。”
她心中懷疑是孫家放火,又覺得孫家實在是窮兇極惡,一面不住地害怕,一面又怕文琢光被他們害了,便怎么也不肯放手。文琢光見她臉色煞白,知道她今日一直被驚嚇,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思來想去,便把人抱在懷里。
“那我帶你去大理寺。”
是夜,大理寺衙署之中,燈火通明。
許國公世子如今正在大理寺任職,平日里很是勤勉,是夜是他當值,一聽太子來了,頓時吃驚,連忙帶著人迎出去。
文琢光卻是來給他派活的。
他臉色冷肅,吩咐道:“今日鬧市孫元思縱馬傷人,如今那家人家中起火,全家上下無人生還,許修明,你著人去查!”
許修明一凜,連忙應下。
“要多久?”
許修明道:“明日早朝前,我便給殿下處理此事的章程。”
文琢光頷首。
許修明便勸他先回去休息,他知道文琢光如今已是十分不滿孫家,也絕不可能將孫家的示弱給放在心上,只怕明日一早,御史臺數十御史,便會在太子授意下齊齊彈劾慶云侯縱子傷人之事。太子苦孫家久矣,能夠一直忍著,無非是因著孫家在外私開鹽礦鐵礦、魚肉百姓的證據還在路上,不能對孫家貿然發作罷了。
可如今這窮兇極惡、殺人滅口之事,便是孫家將自己的把柄雙手奉上了。太子一黨,焉有不用之禮?
文琢光啜了一口濃茶,又說:“鬧市傷人,那么多人都見著了,按說孫家不該這般明目張膽地滅口。那火災起因,你好生查一查。”
言下之意,到底還是有幾分懷疑是否有人從中作梗。
許修明便道:“若是有人從中作梗,那便是蓄意挑撥殿下與孫家的關系……難道是陛下么?”
文琢光道:“先前王家被彈劾,從上到下,陛下一口氣發落了十余個王氏的官員,其中不乏有他的肱股之臣。慶云侯雖然愚蠢狂妄,但因著孫貴妃的緣故,對他也算忠心,他是喜歡借刀殺人,卻一時半會兒不會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狗。”
言下之意,便是可能還有他人。
當然,也不能排除慶云侯與孫貴妃確實狠毒又愚蠢,以至于膽敢在天子腳下行殺人滅口之事。
文琢光心中隱約有些猜測,便又同許修明吩咐了幾句,方才離開大理寺衙署。
小姑娘正在馬車上等著他,見他滿臉疲憊之色,便道:“哥哥,回東宮太遠了,明兒你要早朝,先去我家歇著罷。”
文琢光似乎是笑了一下,垂下頭去看她。
柔止手指絞著衣帶,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為自己描補:“我是說,去我家里比較方便……”
柔止:“……”
怎么越描越黑了。
等到了華府,眾人早就睡了,柔止本來想吩咐人去給他清掃一間客房出來,可文琢光卻嫌那樣太繁瑣,只說:“你乖乖睡覺,我在桌子上將就一夜。”
柔止搖頭:“那明早起來,定要腰酸背痛了。”
文琢光把她放在榻上,敷衍地親了親她額頭,只說:“我無妨,扇扇早些入睡就是了。”
旋即便覺得袖子一緊,被拉住了。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可是我害怕。”
她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今天下午,那個可憐的孩童的尸體,還有他那些受了無妄之災的家人們的焦尸……她這輩子都沒見過死人,如今怕得手腳冰涼。
文琢光注視了她一會兒,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依偎到了他懷里,抬起一雙眼睛去巴巴地望著他。文琢光拍了拍她的背,溫然道:“那我哄扇扇睡覺罷。”
她似乎這才安心一些,在他的勸哄下躺下來,卻也不肯好好躺著,而是枕在他大腿上,手指勾著他的衣帶,百無聊賴地玩著。文琢光知道她如今還有些后怕,便沉默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動作溫柔。
柔止忽地道:“哥哥很習以為常么?”
文琢光漫不經心地問:“什么?”
她又說:“我很奇怪,哥哥為什么面對著這些打打殺殺,能夠這樣冷靜從容。”
難道是天生的么?
許是她的模樣太過于好奇了一些,瞳仁清亮,像只沒有被人驚擾過的小動物。文琢光忽地便笑了,只說:“你還記得八年前我是怎么見著你的么?”
柔止道:“那會兒,哥哥你說的是自己……呃,父母雙亡。”
如今皇帝健在,說這話似乎不是很妥當,于是她便有些遲疑。文琢光卻說:“那時候我母后離世不久,孫家人污蔑我與晉元府叛軍有染,逼迫皇上囚禁我于寺廟中,廢我太子之位。我手下親信死了一大批,方才從孫家派來的殺手手下逃出生天。”
他也在戰場上殺過敵,見過死傷。
可是當他的手足同胞,乃至生身父親對他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卻依舊感到不可置信。
有過那樣的經歷,如今孫家人就算第二天直接造反,把刀駕到皇帝的脖子上,文琢光都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柔止靜靜地聽著。半晌,她才小聲說:“哥哥,那等孫家的事情解決了,我們把婚期提前一些吧。”
文琢光詫然,便覺得手掌中鉆入了小姑娘小小軟軟的手。她撓了撓他的掌心,只是說:“我想要好好地陪著哥哥,想要讓哥哥心里不要那么苦。不論旁人怎么待你,都有我在呢。”
文琢光應了她一聲“好”,靜靜瞧著她入睡。
他卻并沒有睡著。
一旦閉上眼,那戶農家便好似陳尸在眼前,慶云侯做出這種事情,且不論是不是當真抱著僥幸心理……以皇帝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作風,慶云侯也好,孫家也好,都早晚會被發落。
如今要提防的,反而是孫家的狗急跳墻。
作者有話說:
最近三次元太忙了,有點受不了陰間作息,以后更新都放到每天下午兩點
◎最新評論:
【跪求大大更新】
【棒棒!】
【好的】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作死】
【會不會通過華柔嘉對柔止和她的親人造成傷害】
【撒花撒花撒花】
【是該提上日程了,炮灰也蹦跶的太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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