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瘋了一樣撲倒在仲景任身邊，顫栗的手懸在空中想碰斷指又收回。仲景任疼得滿地打滾，仲景軒疾跑著去找大夫，仲老太太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領頭的打手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樣子，“大奶奶，你少一點我少一點，我們也算是兩清了，往后還請你管好自家的孩子，沒錢少沾賭場這地兒！”

        柳氏赤紅著雙目直視他，“你這天殺的狗東西！你可知道我女兒是誰！你要想死的話她動動嘴就能……”

        仲暉急急地捂住她的嘴，“別胡說！別給靈幼招麻煩……大哥，你們趕緊走吧，內婦悲傷過度，不好讓她再看見你們。”

        打手冷哼一聲走了，仲暉這才松開手，柳氏雙目無神地癱在地上。

        “你瘋了嗎！靈幼的身份本來就是假的！她千叮萬囑要我們低調……”

        王大夫趕來的時候看見斷指就直搖頭，仲景任小拇指算是廢了，就是請京城最好的大夫來了也不一定能接上。簡單包扎了后勸慰兩句王大夫就離開了，索性是小拇指，并不影響生活……

        仲景任躺在床上，目光緊盯自己的左手，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體永遠都缺了一塊兒。

        柳氏趴在床邊哭罵，“老二家的這個天煞孤星！慣是會逮著自家親人往死里克！我把送出去，將來嫁個老爺享清福不好嗎？非要跑回來，害得任兒斷了一指她能有什么好處！嗚嗚嗚……”

        仲景任聽著，眼睛里也逐漸聚攏上恨意。

        “你少說一點，”仲暉開口勸，“這事跟她本沒有什么關系，況且靈幼那件事我們還欠著她的……”

        荒地。

        仲九辯將鋤頭扔在一邊，臥在樹腳陰涼處休息。

        這塊地本是塊好地，不過長久不打理長滿了雜草，如今翻新起來也簡單，不消一日便整了個七七八八。

        只等過會兒去鎮上買些韭菜苗和菠菜籽種上，秋天便能收割一茬一茬的韭菜和脆甜的菠菜。

        “王嬸兒，今天仲家發生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啊，我當時就在場，嘖嘖，仲家那個可真是會打算的。”

        背后來了兩個人，沒注意到隱在綠葉里閉眼小憩的仲九辯。

        “發生那么大事，你說仲家二房那丫頭怎么還跟沒事人一樣，該做什么做什么，也不關心仲家，跟不是自己被賣了一遭一樣。”

        “她是個瘋子，你還指望她跟正常人一樣啊？”

        “也是，白瞎了那么好一副長相。”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她那個姐姐在大官家里當大小姐，她這輩子卻只能窩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嘍。”

        “她還有個姐姐？”

        “喲，你剛嫁過來沒兩年不知道，仲家大房的柳氏啊，共生了兩男一女，那個小女孩跟二房的小瘋子同歲呢，她七歲那年，打京城來了個官爺，說他夫人當年路過此地時突然發動，就給送到了產婆家，趕巧有個仲家的娘子當天也在那個產婆家生產，孩子就這么抱錯了，七年后才發現，就又回來把他孩子認回去了。”

        “那……仲家那個親生子呢？”

        “都放在官爺家養著呢！橫豎他又不嫌府里多雙筷子，柳氏也希望自家女兒有個好前程……哦對了，小瘋子那個姐姐，之前叫仲靈幼后來認回去名字就改成了鐘靈幼，她是個良善的，還時不時回來看看，給村里祠堂捐過不少錢呢！”

        聽到這里，撐著胳膊靠在樹干上的仲九辯忽的就睜開了眼睛。扛起鋤頭大喇喇地自兩人面前路過。

        昨天雨后她在山上撿了不少菇子，剛好可以趁今天拿到鎮上一并賣了。

        剛坐上老陳的牛車，他就旁敲側擊地詢問小寡婦林莫娘的事，問她怎么探親還沒回來，是不是被娘家人逼著重新許了人家云云，仲九辯被顛得只打哈欠，敷衍地應付著，腦子里想的都是自家相公這個時間該快放學了，待會兒買了菜籽說不定可以一起回家。

        莫娘才走幾天啊，總不能扔下狗蛋不管，仲九辯渾不在意地想著。哪知這一時的不在意能讓她后悔終身……此是后話。

        本草堂。

        本草堂是鎮上唯一的藥堂，下學后沈馭安就匆匆往這兒來了，身后還跟著個跟他同樣穿著應天書院院服的同窗田翰玉。

        沈馭安和田翰玉從前是鎮上私塾的同窗，私交甚篤，后兩人一同考上了應天書院，田翰玉倒是順利入學，沈馭安的入學文書直接被原主給撕了……

        田翰玉當初為了考入應天書院廢寢忘食，知道這入學文書有多么難得，因此格外為沈馭安不平，對仲九辯印象極差。

        “沈兄，今日那個傅說怎么沒同你一起？”

        “留堂了，他的作業最近不知怎么的總是丟失，今日又留在先生那兒補作業。”

        “哼，我看他壓根沒寫！那個瘋子贖回來的一個戲子罷了……”

        “她有名字，仲九辯。”不叫瘋子……

        田翰玉瞪大了眼睛，“沈兄你變了，怎的還為她說起話來了？”

        沈馭安嘴角噙起一絲笑意，轉瞬又消失了，“她還不錯。”

        “你瘋了！她當初可把你入學文書撕了！”

        “后來又補了一份給我。”

        “她當初給你吃不干凈的東西，害你錯過童試！”

        “童試而已，說過就能過。”

        “她逼婚！占了你妻子的位置！”

        “我很樂意娶她為妻。”

        沈馭安下意識脫口而出他自己都沒想到的話，田翰玉呆在原地嘖嘖了幾聲。

        本草堂到了，他也懶得解釋，直接跟伙計亮出了藥方。

        “公子，還按這個藥方拿么？真不考慮用個貴點兒的方子？”伙計顯然是認識他的。

        “還是按這個。”他吃的是最便宜的，一副都要二十三文，藥是每天都要吃的，是筆不小的花銷。

        兩人拿了藥酒走了，見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仲九辯才從拐角處走出來，儼然是將兩人的對話全都聽進去了。

        本草堂的伙計屁股剛挨上板凳，就見一只羊脂玉一般好看的手指敲打著柜臺，抬眼就瞅見一個清麗可人的綠衣姑娘眨著黑眸看著自己。

        小姑娘嬌俏玲瓏卻不失英氣，一開口聲音也極為動聽。

        “敢問剛才那位公子，患的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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