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魚縣丞禾府外院墻頭，仲九辯和傅說并排趴著。

        禾苒在院子的樹下背書，火傘高張的竟打了一個寒噤。

        他本不是這里的人，是縣丞遠房的一個侄子，他父母是南方的商戶。說是嘉魚縣太爺親戚，可縣太爺壓根記不得有這號人。

        前些年禾苒考上了應天書院，才在這位縣太爺親戚面前得了些臉，被接入縣丞府學習生活。

        在他看來，他下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主洞和縣丞大伯的看重，那些只知道走后門的差生是不配跟他平起平坐的，能跟他互稱硯臺的只有仲景軒那種少年英才。

        仲九辯打量著院子里的禾苒，生得倒是個人模狗樣的。

        傅說在旁邊千叮萬囑不要惹是生非，唾沫星子亂飛。仲九辯點頭如小雞啄米，信誓旦旦地答應著，轉過頭人就不見了。

        傅說氣得牙疼，眼見著她鬼鬼祟祟地往門內摸，忙跑過去揪著她后領往外扯。

        “小九，我們還是回去吧，晚了該沒有牛車了……”

        “等……”

        “等什么等！走了走了……”

        下柳鄉。

        狗蛋趴在桌子上專心地玩著泥人，仍舊是四個黑的和四個黃的分開排布在兩邊。沈馭安焦躁地邁著長腿在屋頭走來走去。

        “狗蛋……你餓嗎？”都該吃晚飯了仲九辯怎么還不回家？

        “還不餓。”

        沈馭安沿著屋頭又繞了一圈。

        “中午你是在周奶奶家吃的飯還是……？”她不會中午也沒在家吧？

        “小九做的�！�

        聽到這人的名字，沈馭安躁動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

        “你下午一直是一個人在家嗎？”她不會一下午都在外面吧？

        “嗯�！蹦嗳说膽馉庍M入到白熱化的階段，狗蛋無心搭理。

        沈馭安嘆了一口氣，眼見日落西山了，仲九辯還沒回來，他對狗蛋蹩腳的打探也不起作用……

        罷了，再到村口去看看。

        長腿就要邁出房屋，狗蛋卻冷不丁地開口。

        “她去鎮上買東西去了，午后用完飯就走的，說晚上我餓了的時候就會回來。”

        “誰問她了？我沒問仲九辯，我才不想知道她在哪什么時候回來！”

        “喔。”

        沈馭安一張俊臉憋得通紅，他堂堂九尺男兒竟被一個三歲的孩子給看穿了！

        泥人的戰爭忽然停了，狗蛋仰著腦袋放空。

        “唔……餓了�！�

        門外適時響起籬笆響動的聲音，應當是仲九辯回來了，沈馭安拾掇好表情，恢復成往日那冷面模樣疾走了出去。

        “你攔住我干什么�。俊�

        “縣丞府上你也敢鬧事？小九，你要是被抓了，我們家連個做主的人都沒了�！�

        “一麻袋套上去他怎么知道我們是誰？”

        “算了吧，那么多守衛呢，我可不想以后跟沈馭安兩個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的。”

        “你就是慫！找什么借口�。俊�

        “你說誰慫！我不還是為了你著想！你個小傻子怎么就不領情。”

        “你說誰傻！”

        仲九辯和傅說兩人爭著爭著，竟動起手打鬧起來，這落在剛跨出門的沈馭安眼里就是打情罵俏。

        沈馭安眼角直抽抽，他這是做甚么？也瘋魔了不成！他對這個小瘋子這么上心做什么？什么時候開始他也會記掛別人了？

        而且……

        記掛誰不好？偏記掛這個沒心肝兒的！

        那兩人一人著白色院服，一人著青綠長衫，一個玉樹臨風，一個明眸皓齒，看著實在扎眼的緊！

        傅說虛推了一下仲九辯，本意是想同她笑鬧，哪曉得這人是個不知好歹的，一巴掌呼到他胸口險些沒將他心頭血給拍出來。

        仲九辯收回了手，她不過略施了點力氣，他怎么就跟快不行了似的？

        她粗手粗腳地踹開院門，就見自家小相公站在院子里陰沉沉地盯著他們。

        “沈馭安？你在門口站著做什么？”仲九辯端出調戲良家婦女的二世祖淫笑，“難不成是專門等著你娘子我？”

        “哼，下次再去鎮上記得買塊銅鏡回家�！焙谜照兆约菏裁吹滦校�

        沈馭安袖子一甩就進了房間，房門“砰”的一聲被帶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狗蛋看著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學著鎮上私塾夫子的模樣搖了搖頭。

        “他怎么了？”仲九辯莫名其妙。

        傅說聳了聳肩，兩手一攤，“不知道，許是就愛生氣吧？每天都要發一頓火，不像我，溫柔體貼又大方�！�

        ……她怎么就買回來了個綠茶？

        關在房間里，耳朵貼著門偷聽的某人更加生氣了……

        仲九辯擼起袖子，煮了鍋綠豆粥，就著院子里的小菜地扯了點蔥，打了三個雞蛋攪和進面糊里，煎了一個個外焦里嫩的蔥油雞蛋餅。

        待綠豆粥煮得差不多了，起鍋熱了油，將豬油渣倒進去煎出香味，再把洗好的青菜倒進去翻炒。

        傅說在一旁乖巧地打著下手，手腳麻利地摘菜洗菜。

        天空呈現出深藍色，鄉下小茅草屋亮起橘黃色的燭光。

        綠豆粥清香濃稠，蔥油餅焦香撲鼻，小青菜嫩綠可口。

        “吃飯啦！狗蛋！相公！”

        沈馭安已經在房間里調整好了心態。

        在他心里，仲九辯跟他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關系，他只把她當作妹妹而已。她和哪個男人關系親密與他何干？

        這幾天也只是……習慣黑暗與孤獨的他突然感受到親情的溫暖……所以對她產生依賴……所以才會對她和傅說舉止親密心生不滿。

        何況他身負血海深仇，終究是要離開這里，離開她的……

        想到這里，沈馭安終于平靜了下來，可一打開門，還是被廚房“你耕我織”的和諧畫面噎了一下。

        尼瑪你們兩個怎么在廚房這么默契？怎么好像你們才是夫妻？

        “沈馭安？狗蛋呢？”

        “門口�！�

        “飯好了，他在門口做什么？”仲九辯擦了擦手也往門口走。

        狗蛋搬著個小板凳一動不動地坐在門口，小腦袋朝著村口的方向張望著。這是……想他娘了吧？

        “狗蛋。”仲九辯輕喚著，“怎么不進去吃飯，你不是餓了么？”

        “我想等我娘回家。”

        “你先去吃飯，你娘過幾天就會回來�！�

        狗蛋搖了搖頭。

        這孩子素來聽話，也不知道今天怎么這么犟。

        “狗蛋，你先進去，我答應你，用仙法幫你看看你娘在哪可好？”

        狗蛋睜大了眼睛，“像你控制泥人那樣嗎？”

        “對�！�

        “好。”

        仲九辯將狗蛋哄了進去，掐著手指開始算起小寡婦的處境，越掐算她的神色越凝重。

        “糟了！”

        坡上此時也響起周奶奶的聲音，“小九！快帶著狗蛋出來！莫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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