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桑塔納，許知月不是第一次上。但在這種氣氛下坐在副駕駛還是第一次。

        一個刑警的威壓是很可怕的，許知月這才意識到，當張成不想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心里翻涌著無數話語卻沒有一句能宣之于口。她想問問為什么不回復她的消息，但又怕張成用那種冷漠的語氣回應她。

        原來喜歡可以如此敏感。

        眼看自己的小區在路的盡頭出現，許知月抿了抿嘴剛想開口，車便猛地停在了路邊。

        輪胎在路面上劃出了一道短促而尖銳的嗡鳴。

        許知月被安全帶彈回了座椅上，一瞬間有點懵，她看向張成。

        而旁邊的張成像按耐不住似的，語氣里壓抑著什么，道：“…你們經常去紅寶□□嗎？”

        許知月咬住下唇，她不明白張成突如其來的怒火是從何而來，明明自己才是應該生氣的那一方。但張成的怒火讓她無暇質問，只是搖了搖頭。

        “第一次去。我不是很喜歡太吵鬧的地方。”

        張成身上的狂躁肉眼可見地平息下來，他揉了揉自己青筋暴起的手背，點頭道：“那地方少去，不安全，知道嗎？”

        許知月溫和地笑了：“好。”

        她沒問他為什么，只是交付了自己的信任。這樣的態度讓張成的心情頗好。

        他勾起唇角，又變得寬厚而溫和：“你一個小孩子，還是姑娘家的，沒事干別去那種地方，不安全，你爸媽會擔心你的，好嗎？”

        許知月同樣溫和，但話語卻反叛：“我不是小孩子了。”

        張成皺起眉頭，有些不敢置信，但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什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在上學，這個年紀最危險。你爸媽就比我大個十歲吧，我理解他們的心情…”

        “我說。”許知月伸手解開安全帶，側過身道：“張成，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清晰而堅定地吐出，像是迎頭打了他一悶棍。他霎時間有些懊惱，認為自己剛剛不應該持說教的態度，不然不至于讓少女生出反叛心理，變成這種情形。他知道少女獨自一人生活在嘉林，很獨立，他不該這樣的。

        張成側過眼睛不去看許知月。

        但他不知道的是，許知月并不是為了少女的自尊和反叛，也不是厭惡了他的說教。她心里有最禁忌的想法，要引誘這個年長者墮入深淵，所以她才叫了他的名字，寓意著昭然若揭的心思。

        身邊的少女窸窸窣窣地靠近，張成以為她要對他發火。

        可是…

        可是他的臉被少女蔥白纖細的手指捧住，少女眼波流轉，湊近——

        ……

        原來，許知月的體溫比自己高啊。

        張成不適時地想著。

        隨后大腦才反應過來，貪婪地送入五感。唇瓣是溫軟的，鼻息是灼熱的，她的眼睛里有小星星，彎成了月牙——

        她、她吻了他。

        于是電流從唇畔流動到唇峰，然后轟隆隆地穿到大腦皮層，騰的一聲，他的臉頰冒起了煙，耳根紅得滴血，心臟砰地一聲砸到了天上。

        張成想沉溺其中卻不由自主地驚慌失措。他不得不承認曾經對許知月有過旖旎的想法，但不是此刻，不是現在。他現在是刑警張成，是許知月的長輩。他不可以沉溺。

        于是他只能驚慌失措，大掌扣住她的肩膀，堅定地推開。

        許知月的壞心眼發作，伸出舌尖勾了一下“長輩”的唇瓣，樂得看張成紅色從耳根燒到了面頰，眼神都變得水潤而驚慌。

        她說：“張成，我不是小孩子。”

        她以這種方式宣告，盡管賭氣的是她的初吻。

        少女怕人誤會，補充道：“不是為了證明我不是小孩子才吻你的，是因為喜歡你，張成。”

        張成喉頭滾動，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整個人僵在了座椅上。半晌才回過神來，垂眸看著許知月，慍怒爬上了面容。

        “你怎么能這樣…我大你多少你不知道嗎？許知月，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干了什么。”

        “我完全清醒，意識清晰，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許知月狡黠地笑了，順便開了個不合時宜的小玩笑。

        張成只能無奈，他看著少女清麗明媚的面容，搖了搖頭：“那也不可以。你父母知道了，會傷心的。”

        他違背本心，捏著世俗拒絕她。

        許知月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心臟還是被扎疼了。她還是笑，道：“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張成，如果你也不管我，我真的就沒有靠山了。”

        她拿出這張底牌，開始賣慘，篤定張成一定會心軟。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拙劣的道德綁架張成看得出，可是看著女孩強顏歡笑著揭開自己的傷疤，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于心不忍，叫囂著要把她擁抱在懷里好好安慰一番。張成握緊拳頭警告自己不準逾越，但從心底升騰起的希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欲望漩渦。其中每一個縫隙里都有字。

        寫著：為什么不呢？

        還有什么理由呢？

        如果僅僅是安慰的話……

        張成開始欺騙自己，告訴自己只要不答應許知月的追求，幫幫這個姑娘也沒什么。

        “……”

        他看向許知月，少女也坦然注視回來，目光灼熱絲毫不隱藏愛意。

        張成道：“…沒有不要你…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叔叔，好嗎？我會照顧你的，你放心。”

        卑劣過后，心疼蔓延開來。

        才大學的姑娘，不知道怎么為父母辦了喪事，又是怎么一個人掙錢養活自己，應付成年人才要應付的生計。不知道她累不累，苦不苦，晚上哭泣有沒有人安慰。

        如果他早些認識這個姑娘，一定不會讓她經受這份苦難。

        許知月真心實意地笑了，月牙一般的眼睛璀璨極了：“那先聽你的吧。張叔。”

        張叔。

        張成松了口氣，道：“系好安全帶，送你回家。”

        許知月扣上卡扣，張成就一腳油門踩下去，桑塔納開出來跑車的威風。許知月看著車窗里張成的倒影，他禁皺的眉頭能夾死蚊子。

        在許知月百般邀請后，張成還是選擇一腳油門逃也似地走了。許知月有些失望，轉身拿鑰匙開門。

        進家門后，庫巴喵嗚喵嗚地蹭過來，在許知月的小腿肚上撒嬌。她警覺道：“你是不是又做壞事了，庫巴？”

        她踢踏著拖鞋走向臥室打開燈，果然，一灘水漬明目張膽地在床中央，而肇事者妄圖萌混過關，眨著大眼睛蹭啊蹭。

        許知月揪起庫巴的后脖頸，道：“是不是發情了啊你。”

        于是第二天上完課，許知月拉著李詩情去帶庫巴看醫生。結果是果然快要進入發情期了。

        “可憐的庫巴再過一周就得變成太監了。”

        李詩情從貓包的縫隙里撓著庫巴的下巴，惋惜道。

        許知月正在搜索注意事項，想要提前準備，聞言頭也沒抬道：“庫巴再不做絕育，可憐的月月就得天天睡沙發了。新被子都要明天才能到呢。”

        李詩情哈哈笑了起來，說被子洗干凈了和她一起捐了去。

        庫巴還在她手邊喵喵叫。

        張成可沒有這么幸運，能像許知月一樣睡一個完整的覺順便做個好夢。他早上起來人都是懵的，回憶昨晚光怪陸離的夢境，意識到夢里全是許知月，而且能咂摸出一點甜滋滋的劇情來。

        張成騰地倒回床上，遮住眼睛，覺得自己不配見到陽光。無論怎么欺騙自己，夢境還是暴露了他最真心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擁抱著許知月。

        “滴滴”

        手機在枕邊瘋了一樣振動，張成估摸著是許知月照常而來的早安，畢竟昨晚張成保證過再也不會故意不回復消息，許知月才松開抱他胳膊的手。他心柔軟了一片，想著小姑娘一定是一個人太久了，怕失去對她好的任何人才這么患得患失，于是拿起手機。

        “…”

        永輝超市推送。

        張成緩緩呼氣，然后扔掉手機去洗漱。

        收拾妥當再拿起手機，許知月果然發來了消息。

        是一則視頻。

        嘴角微微上揚，張成點開視頻：是自拍，鏡頭先拍了拍懷中的貓，便移到少女臉上，她眼眸璀璨，唇瓣豐潤，讓張成想起昨日荒唐的一吻。她道：“張叔，早上好呀。庫巴昨晚在我床上尿尿了，我只能睡沙發，下周就帶他做絕育去！”

        視頻戛然而止。

        張成無意識地摸了摸嘴唇，有些想笑，不知是因為什么。清晨的陽光穿透迷霧，照在他古銅色的肱二頭肌上。他回復了早安，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語音：“最近忙，等忙完了請你吃飯。”

        陽光正好。

        不過，溫馨而平常的日子可不屬于刑警。

        大多數無名英雄都無法享受平靜的日常，他們守在罪惡與和平的邊陲，為人民撐起澄凈的天。

        刑偵支隊一如既往地忙碌。張成放下一大袋早點，招呼大家來吃。賈匯頂著兩個黑眼圈，江楓揉著雞窩頭，張成呼嚕著兩個徒弟的腦袋讓他們吃飯，自己拿著新出來的一踏報告看了起來。

        關白樂家的足跡和指紋鑒定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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