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誤會
院子里有一顆桂花樹,已經快要入秋,桂花樹上傳來若有若無的香氣。香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讓這香氣趕走滿腔的愁緒。
沈姨娘很快就取了一套衣服和藥回來,親切道:“咱們身量相當,我就取了一套干凈的舊衣裳,姑娘你先穿著對付一下,然后我幫你臉上上些藥,這個藥很靈,不出三日就可盡數消腫了。”
香薺誠惶誠恐地接過那套嶄新鮮亮的衣服,還有著淡淡的溫度,心里酸楚。
“哎呀,小姑娘,怎么哭了?”
香薺嗚咽著低頭,以手擦淚,搖著頭。
沈姨娘心中微嘆。她出身雖然比香薺好許多,又是養育了子嗣能入宗祠的姨娘,但內里,她卻從來都知道自己和這陳府里的下人沒有什么不同。
香薺越哭越傷心,沈姨娘無力地拍了拍她的肩,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多寶手釧,轉移注意力道:“你這手上的手釧還挺別致,是大少爺賞你的?”
“不,這是奴婢——”
香薺剛想解釋這手釧的來歷,就聽到身后一道驚怒的男聲:
“怎么是你!又在使什么手段,還請離我姨娘遠些!”
香薺驚恐地轉身過去,來者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二少爺陳子安。
她終于知道這個愿意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婦人是誰了。
二少爺滿臉怒容,好像是誤會了什么,可她卻慌張地低下頭,逃也似地跑開了。
“對、對不住!奴婢回去了!”
她只想快點離開這里,不要讓陳子安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丫頭,等等!你的藥還沒拿!”
沈姨娘在身后連聲呼喊,香薺的步伐卻更快了。
夜深了,月亮懶洋洋地爬上了枝頭。
香薺坐在簡陋的木椅上,對著鏡子發呆。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鬢發凌亂,雙眼發紅,兩頰也也腫得老高,隱隱透露出青紫色,再也沒有曾經嫵媚動人的模樣。
被自己一心“親近”的男子,看到自己這樣一副狼狽如豬頭般的模樣,還被懷疑是別有用心。
她從未覺得如此丟臉過。
夜已經深,大少爺已經回房,聽聞召了另一個通房彩蝶侍奉,還不知道他知不知曉今日的事。
大少爺不傳她,她也不敢去找大少爺訴苦,怕自己現在的模樣惹人厭棄。畢竟她什么都沒有,只有這一張臉了。
“香薺姑娘,可在房內。”
搖曳的燭火在窗上留下一個男子側臉的剪影,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
“二少爺?”
香薺猶疑道,那側影點了點頭,誠懇道:“剛剛香薺姑娘走得太急,藥落在松風院了,我幫姑娘帶了過來。放在了窗外,稍后姑娘來取便可。姨娘已經和子安言明了前因后果,今日的事,是子安錯怪,特來向姑娘致歉。”
真的是他,香薺微微訝異。
多新鮮啊,主子來給奴婢賠罪。這事荒唐到香薺有點想笑,卻又怕傷了二少爺這份赤忱之心。
陳子安在窗前等了許久,遲遲沒有等到屋內的人的回答。
今日他是憑借她腕上的手釧認出她的,其實當香薺轉過身,露出紅腫的臉頰時,他就有些懊悔了。直到方才姨娘和他言明今日之事,他才知道自己全然錯怪了她。
他不是迂腐的讀書人,也從不屑于以主子的身份卻壓人,他親自把藥送來,也是為了彌補心里的一點愧疚。
只是夜已深,他親自來找兄長的寵婢已經是于禮不合。他沉吟著想闊步而去時,窗內傳來香薺脆生生的聲音,止住了陳子安的腳步。
“謝二少爺贈藥。奴婢賤命一條,死不足惜,怎擔得起少爺一聲歉。”
陳子安本就心中有愧,聽此言連忙道:“我知此話非香薺姑娘本意,不然為何在蘭雪堂以命相要力證清白?出身天定,窮達自有時,姑娘身上的風骨,絕非尋常女子可比,萬不可自輕自賤。”
陳子安說得懇切,香薺卻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她想二少爺怕是真的誤會了什么,亦或是讀書讀傻了,她這種卑賤之人哪里和“風骨”扯得上關系?不過是想活得有點人樣兒罷了。
可她卻也不想辯駁,她被人打壓輕視久了,這種被尊重的感覺多少還有些讓人飄飄然。
更何況,今日陳子安看重她一分,來日她行事也會更方便些。
“二少爺和沈姨娘的恩情,奴婢感念不盡,無以為報。奴婢身無長物,這枚平安符是奴婢上個月在白馬寺求的,聽說很靈驗,奴婢也是日夜貼身佩戴。還請二少爺幫奴婢將此符帶給沈姨娘,以表感謝。”
窗從內側緩緩打開,只見一雙纖細的玉手緩緩伸出,取走了藥瓶,將一枚黃符輕輕放在窗沿,又將窗緩緩合上,只留女子嬌柔的側影在窗后若隱若現。
“夜深露重,還請二少爺路上當心。”
陳子安上前取走黃符,黃符上還有原主人淡淡的體溫。
一絲淡淡的香氣鉆入他的鼻腔,似乎是姑娘家身上特有的體香。
陳子安心一顫,慌忙道別,快步離開了偏院。
看著窗上快速消失的側影,香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沈姨娘的藥是好東西,不過一夜過去,香薺臉上的腫多便消了許多。待到隔日清晨,陳子盛傳召時,她的臉只有微微紅腫,讓人不覺厭惡,反叫人憐惜。
“昨日的事情,母親和我說了。”陳子盛不自然道,看著香薺的臉,忍不住撫上去:“這臉上還疼么?”
陳子盛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手勁沒有把握好,讓香薺本來就腫痛的臉更疼了幾分。香薺卻不敢言痛,只能卑微小聲道:“是奴婢沒有及時稟明情由,不怪夫人。少爺,會厭棄奴婢么?”
陳子盛有些煩悶地搓了搓手,他也是剛知道香薺是從煙花柳巷里出來的,要說絲毫不介意也是假的。可是香薺是身子完好跟的他,讓他也不好介懷什么。
他們從商的本就不像當官的那么多講究,連他父親都能納花魁為妾,他有個這樣出身的通房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猜母親突然對香薺發難,肯定有些別的緣由。
但他不打算和香薺講明,免得她日后心生怨懟。
陳子盛極力寬慰了香薺幾句。前幾日他忙于商鋪的生意,接連兩周未曾召幸香薺,今日得空本想和香薺溫存一番,但看著香薺的臉,還是有點不忍心,只好作罷。
陳子盛想了想,推來了幾個藥瓶,安撫道:
“好了,母親賞了些藥下來,稍后你帶回去用。還有,那個女人說要討你去忙老爺子的壽誕,我幫你拒絕了,你養好身子,趕緊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才是要緊。”
大少爺口中的“那個女人”,想必就是大少奶奶謝佳容了。
若是往日,對謝佳容這個主子,她肯定能避就避,可聽到“大胖小子”這幾個字,香薺暗自攥緊了手帕。
對,她怎能忘了,她還需要一個孩子。
香薺低眉順眼,收下了藥瓶,低聲道:“謝大少爺憐惜,陳老爺的壽誕,身為陳府的一份子,奴婢愿意去幫忙的,也是給咱未來的孩子沾沾喜氣。”
陳老爺的五十大壽,就是她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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