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靜夜
“沒、沒有。奴婢這樣卑賤的身份,又如何能結(jié)交和張大人這樣的貴人。”
香薺不知為何,竟有一絲心虛。
她躲閃著陳子安的目光,裝作很忙的樣子,到處搜羅起東西來。
往日張道全曾救她于困厄之中,那樣的少年英才,棱角鋒利,不畏權(quán)貴,又待她們這種下等人那般和善,年少的青蓮確實動過心。
可他們的身份那時便有如云泥,又何論現(xiàn)在?
時過境遷,她那一點點心思早已被時光吹散。
再見張道全時,張道全已變了很多。那個不阿權(quán)貴的御史變成了一個成熟圓滑的通判,對下人也有了官威,雖對她還是一如往日,卻早不再是她思慕的模樣。她早已再無少時的旖旎之思,只剩利用。
“這床板如此硬,想必少爺睡不慣吧。可惜時間太匆忙,奴婢沒帶床褥出來,不知少爺?shù)陌飵Я耸裁矗俊?br /> 陳子安見香薺不愿說,便沒有再問,他指了指那邊的兩個包裹:“一個是姨娘匆忙收拾的,不知道有些什么;另一個是寺廟門口發(fā)的,還未拆開。你幫我看看吧。”
香薺知道陳子安是不會再追問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氣。
她先是上前去拆了陳子安自帶的包裹,發(fā)現(xiàn)有幾張薄毯,幾套衣服,幾本書便無了。
“怎么還有書。”香薺皺著眉頭,拿出那幾本書仔細(xì)看了看:“好像都是公子常看的《春秋》《禮記》這些。”
陳子安卻笑了:“阿娘甚知我心,有了這幾本書,接下來的幾日也不算無聊了。”
香薺想想也是,便把這幾本書斜著拎了出來,突然見幾張銀票從書中滑落,飄灑在地。
香薺愣了一下,連忙彎腰撿起收好,臉上露出了輕快的笑意:“沈姨娘真是心思縝密,原來書中自有黃金屋是這個意思!”
陳子安啞然,今日那般危急的情形下,沈姨娘明明已哭成了淚人,依然能保持鎮(zhèn)定為他籌謀。這等慈母之情,他這等殘廢之身,又要如何才能報答?
香薺看出來陳子安的難過,上前輕輕抓住了他的手:“少爺,談神醫(yī)是有名的神醫(yī),你一定能好起來,康健回府。到時候,沈姨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陳子安看著香薺的臉,放緩了表情,輕聲道:“都已經(jīng)這個時候了,便不要再以主仆相稱了。香薺,叫我子安,或者二郎吧,我叫你香薺可好?”
“好,少爺——不、子安。”
香薺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心里不知為何竟泛起一絲絲甜意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就像他們好似是一樣的人一般。
香薺又開了另一個寺中發(fā)放地包裹,里面竟有一些輕巧的木盆和統(tǒng)一樣式的粗布衣物,除此之外竟還有一個小巧的陶罐。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不僅如此,香薺還在房屋中發(fā)現(xiàn)了個簡易的火灶,驚喜道:“這白馬寺真是比我想的好太多了,看搜捕我們的官兵那樣兇狠,沒想到內(nèi)里還有這些靈巧的心思!這下咱們想喝些熱湯水,或做些小菜,便不是問題了。公子,明日我便去旁邊摘些野菜來,眼看著河里也解凍了,說不定還能弄些魚湯給你補身子呢!”
看著香薺靈動歡喜的眉眼,陳子安原本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得輕松了許多,忽然覺得,能有香薺陪在身邊,便總有一死,也不覺得前路渺茫難熬了。
他微微一笑,朝著香薺點了點頭。
可看著這些東西,陳子安卻有些憂慮道:“短短幾日,可為所有病患都配得如此齊全,想來定然花費頗具——但不知以江州府衙的財力,又能堅持到幾時?”
香薺卻信心滿滿:“我?guī)煾缚蓞柡α耍《ㄈ灰涣硕嗑茫銜タ诉@疫病——少爺你快些吃些東西歇息吧,我這就去給你燒些熱水!”
香薺遞來了方才門口的飯食。飯盒里是雞蛋和炒白菜,不見肉腥。
陳子安雖已好久未曾食用這樣粗陋的食物,卻還是吃的香甜。但因這場疫病先傷腸胃,他吃了一半便又覺得惡心了起來。
看著陳子安食不下咽,香薺也有些難過:“先放在一邊吧,夜里若是餓了,奴、我再幫你熱熱。”
“不。”陳子安搖搖頭,咬著牙繼續(xù)吃:“一蔬一飯皆來之不易,我要吃下去,才能好起來。”
不盡快好起來,如如何能保護(hù)我想要保護(hù)的人。
正說著,白馬寺的醫(yī)士便來了。
醫(yī)士的態(tài)度要比之前恭敬了許多,他不僅帶來了陳子安的藥,還有香薺的飯食和服裝。
“張大人說了,已經(jīng)打點好了。明日香薺姑娘起后,可去正門尋一位叫柔娘的女醫(yī)士,是咱們西區(qū)的主管。她會帶著您先從西區(qū)開始巡房。”
香薺連忙恭敬拜謝。
待那醫(yī)士走后,她打開了自己的餐盒,才發(fā)現(xiàn)里面竟有不少肉,比陳子安那份不知豐盛了多少。
陳子安看著自己手中寡淡的飯,突然自嘲一笑。
何談以后,便是他身子恢復(fù)好了,又如何能和通判大人相比?
許多他拼盡全力也做不到的事,對那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罷了。
香薺卻沒有注意到陳子安的沮喪,她歡喜著夾起碗中的肉,放到陳子安的餐盒中:“少、我是說、子安你快吃!要多吃肉才能好得快!”
陳子安抬眼看向香薺,見她眸光清澈,神情專注,猶如春日第一縷暖陽,驅(qū)散了他心頭的陰霾。
“好。”
餐后,香薺催促陳子安服下了藥,又張羅著把所有的毯子、以上都鋪到了陳子安的木床下,想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陳子安拗不過她,亦幫不上忙,只能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她,好似欣賞人間最美的風(fēng)景。
夜已深了。
香薺扶著陳子安到床上,熄滅了屋內(nèi)的蠟燭,又躺到另一張床上,卻有些睡不著。
陳子安亦然。
兩人的呼吸交織著,夜色沉寂,唯有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入屋內(nèi),給這簡陋的空間增添了幾分柔情。
“子安——”
“香薺——”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子安笑道:“你先說。”
黑夜掩蓋了香薺臉上的薄紅,她囁嚅著開口:“寺中人手不足,我答應(yīng)了師父要去做醫(yī)士,換來留下的機會。可我若走了,子安你可怎么辦?我明日巡西區(qū),可按劃分,這里是屬于東區(qū)。這樣想著,我實在擔(dān)心你——”
陳子安柔和道:“香薺不必憂慮,我左腿尚有氣力,又有輪椅在。雖不能行走如常,但日常起居尚可自理。子安唯擔(dān)心一點,做醫(yī)士雖好,但也更容易染上這怪病。不過——”
他有些苦澀地道:“有張大人和談神醫(yī)照拂,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人為難你。”
“子安不必?fù)?dān)心我!這個世上,便沒有能難倒我?guī)煾傅牟。∠闼j不過打打下手罷了,沒什么大事!”
香薺樂呵呵地說。
可待到第二天上任后,香薺才知道自己是過分樂觀了。
看著眼前的密密麻麻的五十多具尸體,她的臉一瞬間變得煞白:“這些,全是昨日死去病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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