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紙雪碎
大少爺在自己父親妾室的荷風(fēng)小筑里看上了自己夫人的陪嫁丫鬟,還收在了房里,怎么聽都是有點(diǎn)子戲劇意味的。
消息沒過半日,便傳遍了陳府的每個(gè)角落。
聽說靜心軒內(nèi),謝佳容氣得發(fā)抖,去碧云院里要撕了這對狗男女的面皮,最后還是被林媽媽拉了回去。
謝佳容卻是越想越氣!
“林媽媽,我到底是哪里虧待了這個(gè)小蹄子?她平日里穿的用的,就連許多姨娘都比不上,可她竟背著我做出這等事來!難道留在我身邊,不比侍奉在那文墨不通、粗魯不堪的廢物身邊,要好得多么?”
林媽媽心中微嘆,自家姑娘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太久,哪里知道底下人到底在惦記著什么?
梅香想要的,從來都是姑娘不屑有的。
林媽媽也不禁責(zé)怪起自己來,其實(shí)她早就看出了梅香的不本分,因著梅香自幼服侍姑娘的情分,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想到梅香竟不聲不響做出了這樣不要臉面的事情來。
“罷了!姑娘,別為不值得的人生氣!”
香薺知道靜心軒想來是一片混亂,卻也不放在心上,只靜靜在書案前醞釀著該如何給碧桃回信。
她滿滿寫了一頁紙,終停下筆,等筆墨晾干,裝在了信封里。
“小蘭,叫人悄悄把信送給碧桃吧,別叫外人瞧見了。還有吳姨娘那邊,也幫我送上幾樣壓箱底的首飾過去聊表謝意,待黃神醫(yī)下次過來看診時(shí),再悄悄傳信叫她過來。”
“是,主子。”
小蘭妥帖地收好了信,又好奇道:“主子是如何知道,梅香模仿彩蝶幾分,便能在大少爺那里獲寵的?往日彩蝶在時(shí),也不見大少爺如何寵愛她。”
“許多女人,只有自己死了,才能被男人放在心上惦記著。”
香薺臉上擺出了一個(gè)沒什么歡喜的笑,道:“彩蝶已死了,還是為他死的。大少爺這種人,雖然薄情,但也長情。不然也不會再彩蝶死后,沉郁了那么久身子也沒好。”
小蘭似懂非懂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道:
“可咱們就這么助那人達(dá)成心愿,若是她壓著那半張契不愿給,咱們該如何是好?”
“不會,若她聰明幾分,便知道不要得罪我是最好的。”
香薺笑笑:“梅香現(xiàn)在不過是個(gè)沒名沒分的通房,還指望著大少爺?shù)亩鲗櫻永m(xù)到懷上孩子、抬作姨娘呢。”
可梅香此生,都不可能懷上陳子盛的孩子了。
香薺所料并不差。
沒過多久,梅香便親自把另外半張身契送來,雖然步履匆忙,身上卻是穿金戴銀,臉上卻是忍不住的得意之色,一邊遞過身契,一邊道:
“我不過按照香姨娘說的,給他哼那些鄉(xiāng)下的野調(diào)子,沒想到大少爺連寵了我五日,實(shí)在是累得緊。現(xiàn)在東西我已如約交給你,你看若是沒什么問題,我也要回去休息了,不然一會兒大少爺不見我,又要尋了。”
香薺雙手微顫,接過那半張身契,確認(rèn)是自己的名姓和手印后,心中洶涌如潮水,將她瞬間淹沒。
她曾有許多次重獲自由的機(jī)會,又每一次都化為泡影。
八歲那年,她從百花樓翻墻逃跑,卻摔壞了腦袋,又被龜爺捉回去,好一頓毒打。
十二歲那年,她趁亂攜瑞娘逃出城去,不禁弄丟了瑞娘,又被張道全率兵追了回去。
還是十二歲那年,她百般討好,以為張大人可以幫自己恢復(fù)民籍,卻最終還是被老太監(jiān)拖到人市上賣了。
她以為自己再也擺脫不了奴籍了。
十年束縛,一紙解開,這滋味——
又能說與幾人?
“東西沒有問題,只是梅香姐姐如此也是太辛苦了些。”
香薺壓住震顫的聲線,強(qiáng)笑道:“想必其他人都艷羨得緊呢。”
梅香若是有尾巴,想來是要翹起了:“也是,合院子里,怕也只有香姨娘,才能知道被獨(dú)寵的辛苦。待我也升了姨娘,往后咱們姐妹二人可要合起力來,把持住碧云院才好。不過香姨娘既拿回了自己的身契,千萬別做什么旁過頭的事,叫姐姐我難做。”
誰要與你做姐妹?
香薺暗自腹誹道,臉上卻揚(yáng)起笑意:“姐姐放心。我只是圖個(gè)心安,我肚子里的孩子都這么大了,這輩子也要被拴在陳府了,還能跑不成?”
梅香點(diǎn)點(diǎn)頭,她也覺得是這么個(gè)理。
退一萬步說,即便香薺狠的下心拋下幼子,可這樣一個(gè)空有美貌的孱弱女子,若是私逃出府去,在外頭會遭遇什么還說不定呢!
哪有什么人傻到放著穿金戴銀的富家姨娘不做,也要過苦日子的?除非是腦子壞了。
梅香這樣想著,又和香薺敷衍地又說了幾句話,便要起身回去了。
香薺含笑點(diǎn)頭,喚小蘭送上一送。
小蘭假笑著,送走了梅香,回來時(shí)卻見香薺盯著兩張合二為一的契,雙肩一聳一聳,伏在案上,淚水把案上寫到一半的大字都打濕了。
“主子,您怎么哭了?可是梅香欺負(fù)了您!”
“沒事,我是開心的。她現(xiàn)在哪有那個(gè)本事,能欺負(fù)得到我。”
香薺擦了擦眼角的淚,笑著對小蘭招了招手,道:“小蘭,你來。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姐姐也給你準(zhǔn)備了有個(gè)小禮物。”
“主子?”
小蘭眼睛微微亮起,香薺時(shí)常會送她些珠花之類的小東西,她也以為又是這些,正想歡喜地上前受了,卻見香薺從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道:
“小蘭,這是你的身契,我還給你。”
小蘭一怔,不敢置信地接過那張紙。她雖不識幾個(gè)字,卻認(rèn)識上面自己的名字和籍貫。
五年前,家里遭了荒吃不上飯時(shí),被母親賣到陳府時(shí),被管事嬤嬤折辱時(shí),都一聲沒哭。如今卻是忍不住滿眼的淚,抬眼看香薺,顫抖道:“主子,我的身契一直在王管家那里,你怎么、怎么?”
“陳子盛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我若是懷了他的孩子,便叫謝佳容把身契還給我的。”
香薺聲音柔和,溫和地摸了摸小蘭鬢角的碎發(fā):“我雖然知道他指望不上了,那也不能吃虧不是?便叫他把幾個(gè)得力的下人的身契交予我,掐在我手里做半個(gè)管家娘子,他自然沒什么好不應(yīng)的。”
“主子!”
小蘭忍不住撲到香薺的懷里。
她知道香薺說得容易,可實(shí)際上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小蘭,還是叫我姐姐吧,從今日起,我便不是你的主子啦。我們再也不是誰家的奴才,沒有人可以隨便決定咱們的生死,我們是我們自己了。”
香薺突然將手中的身契合在一處,大力地撕扯碎,拋到了空中。
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紙屑從天上落下,明明沒什么光,卻照亮了香薺的眉眼。
小蘭也被這氣氛感染,也大力地撕碎自己的身契,拋到了空中去。
兩人抬頭,看著這揮揮灑灑的“雪”,任那紙做的雪花沾滿了頭。
兩個(gè)正值妙齡的少女,此時(shí)就像個(gè)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對著彼此,傻傻笑了一會兒。
“主子——”
“嗯?”
“姐姐!姐姐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香薺收攏了桌上的碎屑,眼中露出一絲堅(jiān)定:“夜長夢多,趁著還沒入冬,好趕路,我要連夜收拾包裹,趁著陳家祭祖的時(shí)候,從陳府角門喬裝逃出去。”
“十月便要祭祖了,姐姐要這么急么?”
小蘭卻是有些不贊同起來:“你身子這樣重,哪里又能受得了趕路的奔波勞苦?”
香薺剛要回話,卻聽到一聲蒼老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姨娘,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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