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兩個人正好走到行政樓外面，許嘉寧先她一步踩到階梯上，原本比鐘晏矮一截的許嘉寧用了階梯的幫助，可以和鐘晏平視了。

        她淡然一笑，平時有些蒼白的臉上被夕陽染上了顏色：“對呀。追求的一方就應該是低人一等的呀。”

        許嘉寧拿過鐘晏手上的東西，繼續對她說：“這些年都是別人追你，現在知道別人的不容易了吧。”

        聞言，鐘晏挑眉：“你這是行俠仗義？”

        許嘉寧點點：“可以這么理解。”

        她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叮囑鐘晏：“在旁邊站著等我。”

        然后一個人抱著資料往里面走。

        行政樓是在背陰處，一年四季，即使是在最熱的夏天，一樓總還一股涼風。

        燈還沒有亮起來。過道里黑黢黢的。

        許嘉寧的心跳有些加速。

        她其實想過鐘晏會翻臉的可能性。

        被人寵慣了的鐘晏會任自己呼來喝去嗎？不過還好，鐘晏還是一個有修養的人。

        她想過拒絕鐘晏的，自己的生活本就像是時刻繃緊的一根弦，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太多，所以對于她們這些人的游戲，她沒有心情參加。

        不過，她還是猶豫了。

        她覺得鐘晏還是應該了解一下大多數人求而不得的心痛。

        許嘉寧在輔導員辦公室磨蹭了很久，直到白露要趕去樓上開會，她才慢吞吞出來。

        出來的時候，天際的晚霞已經轟轟烈烈地染紅了半邊天。

        校園了像是空了大半。

        許嘉寧走出去的時候門口已經沒有了鐘晏的蹤跡。

        她苦笑，還真是一個大小姐的脾氣。

        然后她拉了拉書包的肩帶，準備去圖書館自習，只身走一旁的樹蔭，就看到了站在其中的人。

        鐘晏指尖夾了一支煙，一抹紅色很惹眼。另一只手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許嘉寧停在原地，她沒有想到鐘晏真的沒有走。

        鐘晏滅了手里的煙，丟進垃圾桶，然后摘下耳機，將手機塞進口袋里。

        她看著許嘉寧，滿臉寫著不爽，大小姐的脾氣有點往外冒的趨勢。

        “你最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讓我等你。”

        錢南那些人如果看到鐘晏這個樣子早就半哄半拉勸她消消火了，但是許嘉寧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感覺。

        她只是覺得鐘晏過于孩子氣。

        許嘉寧走近鐘晏，淡淡的煙味中混合了一點清新的檸檬味。

        她抬眼：“行政樓外面，你都敢抽煙。”

        鐘晏懶得和她扯這些無聊的話題：“有什么事情趕緊說。”

        晚風拂過，不遠處樹端不時傳來幾聲鳥鳴聲。

        許嘉寧：“我答應你，你鋼琴比賽拿到一萬塊的話，我就和你在一起。”

        鐘晏人是靠在樹干上，細白的大長腿光光地露在外面，抽完煙后，她從包里隨便捏了一塊硬糖出來，撕開包裝紙，丟進嘴巴里。

        濃厚的橙子味在舌尖化開。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許嘉寧：“現在可以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了？”

        許嘉寧累了一天，有些疲倦了，和鐘晏胡亂地扯著：“對，想談一場不用負責的戀愛。”

        說完一頓，“你就對自己這么有信心？”

        鐘晏輕哼一聲，站直身體，準備往回走：“鋼琴，我倒是會一點。”

        ——

        東大有一個藝術課堂的教室，面積不小，基本上的樂器都有，學生想要使用，只要申請預約就好了。

        有兩個審核人，一個是專業輔導員，一個是校級行政人員。

        鐘晏的申請直接被送到了許嘉寧這里。

        白露自己的博士課程剛剛進入開題階段，個人的學習忙碌起來，手頭的很多事情都交給了底下的班干部。

        行政樓里，許嘉寧看著輔導員電腦界面跳出來的申請，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沒有想到鐘晏對待這件事還挺認真的。

        鋼琴比賽的日期在國慶節前的最后一個周末，距離現在不過一周左右的時間。

        當時對鐘晏說出這樣的話，其中有長期的心結，更多是沖動吧。

        她并不真的了解鐘晏，不知道對方即使口頭答應，在行為上是不是會真的會做。

        至于認真對待更是不敢想的。鐘晏一直就是散漫自由的性子。

        腦子走神了幾分鐘，許嘉寧同意了鐘晏的申請。

        校級的審查基本就是走流程，主要看的就是同時間段有沒有其他人已經申請過了。

        下午的時候有人通知許嘉寧去拿鑰匙，然后由她轉交給申請人。

        她約了鐘晏在藝術教室碰面。

        九月底的正午時分，為國慶而準備的盆栽擺滿了各個角落，各色花朵被風吹得微微搖擺，光是透明而稀薄的，淺淺地鋪在教學樓上。

        許嘉寧背著包爬上樓梯，到達教室門口的時候，鐘晏已經在那里了。

        教室前的一棟教學樓將從前方照過來的光切割成不規則的模塊。

        鐘晏躲在陰涼中，弓起來的背靠在欄桿上，兩手握著手機，似乎是在玩游戲。

        頭上還扣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長發披散在背后胸前，格子裙下的雙腿修長白皙，穿著舊帆布鞋的一只腳腳尖點地。

        聽到聲音后，鐘晏微微側頭，看到了許嘉寧。

        沒有什么表情，然后關了手機，將耳機摘下來放進口袋里。

        兩個人隔著幾米的距離，許嘉寧拿出鑰匙快步走過去，將她交到鐘晏手里：“老師說，這架鋼琴可能用起來沒有那么順手。”

        鐘晏接過鑰匙，伸手去開，嘴角微微勾起：“誰會對學校的東西有多高的期待。”

        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教室門推開，一股薄薄的灰塵氣味撲面而來。

        許嘉寧往里面走，將窗戶打開，新鮮的空氣流通進來。

        鐘晏則走到教室中央掀開了鋼琴上的防塵罩。

        許嘉寧對這些東西完全不懂，但是這些天，宿舍里的兩個人都在討論鋼琴比賽的事情，其他參加的人也都是在校外拿過不少獎的。

        聽付萌說，鐘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碰過鋼琴了。

        許嘉寧手還握在窗戶的把手上，語氣淡淡地問道：“只用學校的鋼琴練習可以嗎？”

        之所以會這么問，只是普通的同學之間的寒暄。

        許嘉寧并未感受到其中的不對勁。

        鐘晏剛一只手按了幾個鍵，試了試音色，聽到許嘉寧的話后，抬起頭，臉上的笑變得玩味起來。

        “怎么？你這么害怕我輸？”鐘晏坐下，雙手快速彈了一首曲子的前幾個調子。

        勾人的雙眼微微上揚，“已經迫不及待要做我女朋友了嗎？”

        ——

        那天之后，許嘉寧再也沒有去看過鐘晏訓練。

        兩個人的聯系也僅限于班級的事務。

        幾天后的《論語》選修課上，上課鈴響后，老師將一疊空白的東大稿紙交給學習委員。

        “給每個人發一張。我們來默寫《論語》中上次課讓你們背的章節。成績算進結課的平時分里面。”

        即便是學習委員在接過稿紙的時候也震驚了幾秒鐘。

        底下一幫人怨聲載道，罵罵咧咧地按照老師要求將課本收了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老師會來默寫這一招。

        默寫的過程大概持續了十分鐘。

        坐在最前排的許嘉寧是最早完成的，而且全程沒有一句抱怨的話。

        老師走到她座位前面，將她已經寫完的稿紙拿了起來，看了一眼，隨即笑著點頭。

        “等會其他人的默寫你來收起來，然后改好給我。”

        三分鐘后，老師宣布收稿紙。

        許嘉寧挨個去接。

        偶爾遇到幾個還在絞盡腦汁思考的，她舊先跳過，往后收。

        鐘晏今天坐在最后一排。

        許嘉寧手里已經收了一摞了，走在鐘晏面前伸出自己的手。

        白凈的一只手，手上是淺淺的紋路。

        她低頭掃了一眼，鐘晏的那張紙上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字。

        鐘晏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垂死掙扎，指尖點在薄薄的稿紙上，然后將它往前遞了一點。

        許嘉寧伸手去接。

        她想要拽過來，但是手上的力氣用小了，對方并沒有真的撒手，還捏著稿紙的一角。

        許嘉寧擰眉，眼睛看著她，示意對方松手。

        鐘晏并沒有理會，她嘴角微微下垂，臉色的表情有些黯淡，聲音里夾雜了淡淡的委屈：“就不能給你的準女友開個后門嗎？”

        話音落地。許嘉寧的呼吸瞬間一窒。

        前排交好了的人正在掏出課本，唉嘆聲此起彼伏，雖然是上課時間，班級里卻是吵嚷一片。

        沒有人注意到教室后排發生的一切。

        許嘉寧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鐘晏。

        怎么能說出這種話？而且是在上課的教室里。

        也許是因為剛才的話過于嚇人，許嘉寧手上的力氣加大了些，但是這個時候坐著的人正好松手。

        許嘉寧身體不由自主下后退了一步，后腰觸碰到前一排的桌沿。

        ——

        九月的最后一個周末，鋼琴比賽如約而至。

        許嘉寧手頭的事情不少，當天在行政樓，跟著輔導員開了一天的班級事務的會。

        班級群里，付萌自覺擔任其實況轉播記者的職責。

        “鐘晏是第五個出場。”

        “第三個出場的外院的小姑年好厲害，評委的臉色都好了很多。”

        “終于到鐘晏出場了。”

        “女神全場氣場最強……”

        ……

        一直到最后，付萌先是發了一連串大哭的表情，心碎的表情包刷屏了班級群，連帶著平時幾個活躍的人也在后面附和。

        此時的會議室是自由討論的時間。

        趁著輔導員出去的間隙，許嘉寧將手機放在膝蓋上，快速滑下去。

        討論的信息實在是太多，她花了好一會才滑到有用信息。

        “鐘晏居然只拿了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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