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到了國慶節(jié)。

        付萌回家，蘇文苑和朋友出去旅游，許嘉寧則留在學(xué)校里去圖書館自習(xí)。

        她媽給她打過幾個電話讓她放假回家待幾天。上個暑假她也就是回家住了一個星期不到。

        許嘉寧則和她媽說這幾天她找了一個家教的活。

        事實上也是如此，上次讓她去代替上課的學(xué)姐國慶回家，而且小孩和家長對許嘉寧也都十分滿意，就找了她繼續(xù)帶課。

        她的假期被家教和自習(xí)安排得很滿。

        而且還有一個鐘晏。

        鐘晏約她一號晚上去參加朋友的生日宴。

        許嘉寧生理期剛來，肚子不舒服，同時她也不太喜歡參加陌生人的聚會，本能地想要拒絕。

        但是都被鐘晏駁回：“一定要來。”

        然后電話里就是一陣忙音。

        ——

        一號晚上，許嘉寧還是去參加了鐘晏朋友的生日宴。

        地點是在市中心的一家高檔酒店。

        許嘉寧從冷氣還未散的地鐵里走出來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小腹的痛感加劇，站了半個小時后的腿有些僵硬。

        鐘晏只是給了她一個地址，并沒有過來接她。

        她可以看見那棟高聳的大廈，但是卻一時間找不到進(jìn)去的門，饒了好幾圈，問了幾個路人才找到正確的門口。

        旋轉(zhuǎn)樓梯前有一座噴水池，許嘉寧順著圓形的坡道往上走。

        有人給她拉開側(cè)門，大理石瓷磚在燈光的照耀下發(fā)出瑩瑩的光。

        她報了一個數(shù)字，然后就被人領(lǐng)著進(jìn)了電梯。

        電梯右手邊是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許嘉寧瞥了一眼，工作人員幫她按了32樓。電梯直達(dá)高層，中間沒有停留，上去的瞬間，她有些耳鳴。

        身體的不適感加重。

        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室內(nèi)的熱鬧和外面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

        沙發(fā)上有人坐著，有人歪著，都是一副不太正經(jīng)的樣子，空氣里混合著煙味和酒氣。

        歐式裝修風(fēng)格襯得這些少男少女們更加奢靡。

        作為今天的東道主，錢南在和人打趣的時候也留了一只眼睛給門口，所以他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許嘉寧的人。

        他快速放下手里的酒杯，快步走到許嘉寧身邊：“你來了，快過來坐。”

        許嘉寧人群中找到了正在被人環(huán)繞著的鐘晏，對方在聽到錢南的那一聲高呼后也將眼神移了半寸過來。

        她懶懶地陷在沙發(fā)里，手里的酒杯空了大半，目光在許嘉寧身上只是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就繼續(xù)和身旁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錢南笑，眸光在兩個人之間快速流轉(zhuǎn)了幾下，然后依然熱情著將許嘉寧請到了包廂的中央。

        錢南圈子里的人都不認(rèn)識許嘉寧，有個男生問：“從哪里拐來一個這么清秀的姑娘呀。”

        清秀算是一個偏正面的詞。

        穿著華麗的女孩們看她的眼神則多了些不屑。

        許嘉寧剛結(jié)束家教過來，她所理解的生日宴會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朋友聚會罷了。

        而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發(fā)舊的日常衣服，換乘了好幾條線的地鐵，再加上特殊日期，這些讓許嘉寧看起來顯得有些寒酸落魄。

        錢南想要介紹她的時候卻忘記了她的名字。

        許嘉寧笑了笑，沒有在意，看向眾人，語氣自然：“許嘉寧。”

        沒有多余的話，語氣也是不卑不亢。

        對于別人或者是探究，或者是輕視的眼神，許嘉寧像是都沒有看見一般。

        錢南準(zhǔn)備帶著她去找鐘晏，許嘉寧搖了搖頭，她想，鐘晏剛才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不想見到自己吧。

        然后從雙肩包里拿出了一個裝飾精致的禮品盒：“裝備倉促，希望你不要嫌棄。”

        作為鐘晏狗頭軍師的錢南身體頓住，一時間心里百感交集。

        鐘晏去追許嘉寧是自己鼓動的，策劃著讓許嘉寧主動分手也是自己的主意。

        而現(xiàn)在這個受害者居然給自己準(zhǔn)備了生日禮物。

        雖然不貴重，但卻用心。

        錢南瞬間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人。

        他有些僵硬地接過了許嘉寧的禮物：“你隨便坐，不要拘束。”

        錢南看著許嘉寧找了一個人少的位置坐下，放下書包，脊背挺直，臉上的表情一如往日，沒有東張西望的張皇無措，也不會四下去尋找鐘晏。

        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樣子。

        今天將許嘉寧叫過來是錢南給鐘晏出的另一個主意。

        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冷落她，讓她覺得自己被排擠，無法融入到鐘晏的世界，從而放棄和鐘晏在一起。

        忽視是對戀人最大的殺傷利器。

        此刻的許嘉寧雖然沒有半點懊惱沮喪的模樣，錢南看著孤零零的她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大廳里有幾個人一直好奇地追問著許嘉寧的身份：“這人到底是誰帶來的？”

        錢南被問得煩了，煩躁地?fù)狭藫夏X袋：“是鐘晏的人。”

        大家默契地安靜了片刻，然后疑惑地面面相覷。

        長這么大，鐘晏頭一回帶陌生女孩過來朋友的聚會。

        人群中有個人嘀咕：“這就是鐘晏新交的女朋友？”

        錢南皺著眉，但是沒有否認(rèn)。

        眾人恍然大悟，看許嘉寧的眼神又變了變。

        畢竟鐘晏是他們這個圈子里不好惹的人，但是這些人也看出了鐘晏對待許嘉寧的冷淡。

        ——

        聚會上的幾個人圍在鐘晏身邊。

        被重點關(guān)注的人此刻懶懶地坐在沙發(fā)上，黑白格子襯衣寬松地罩在身上，黑色短褲和同色板鞋之間是細(xì)長白膩的雙腿。

        棒球帽壓在長發(fā)上遮住了姣好的眉眼，鼻梁更顯挺翹。

        右腮微微起伏，鐘晏百無聊賴地嚼著橙子味的口香糖，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的游戲界面。

        旁邊一個人輕聲說：“阿晏，那個女孩真是你女朋友，是錢南瞎說的吧？”

        在說到“那個女孩”這幾個字的時候露出些不屑的語氣。

        一起混著長大的人，有時候會好奇地聊起來鐘晏以后會找個什么樣的人，或者是像林斯斯一樣耀眼漂亮的，或者是她一樣張揚肆意的。

        卻不應(yīng)該是剛才那個女孩那樣，白皙沉默。

        好看是好看，卻沒有光芒。

        如果不是錢南定論，沒有人會信。

        “阿晏，你說話呀？”有人催促道。

        鐘晏嘴里的口香糖的甜味被嚼干了，變得澀嘴又干硬，她面色不虞地抬起眸子，淡淡扯了扯嘴角，但是眼神里卻含了點戾氣。

        “關(guān)你什么事？”

        她是想著和許嘉寧分道揚鑣，但是私心里卻不愿看到許嘉寧被人議論。

        ——

        許嘉寧小腹的痛感越來越重。

        她帶著包去了洗手間。豪華酒店的洗手間也是同樣的奢侈鋪張。

        鏡子里的她臉色蒼白，沒有絲毫的血色。

        出去的時候，她和進(jìn)來的林斯斯打了一個照面。

        兩個人是認(rèn)識的。上一次大禮堂兩個人初次相識，一個是表演人員，一個是幫忙的工作人員，那時候，林斯斯臉上掛著得體和善的笑容。

        那時的友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而此刻卻充滿了審視和戒備，緊緊抿住的唇角還泄露了些緊張和怒氣。

        許嘉寧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算是完成了禮貌的社交，剛邁開步子的時候，林斯斯就開口了。

        “你可能不太了解阿晏。”林斯斯的聲音是極為好聽的，輕柔婉轉(zhuǎn)，內(nèi)容卻冷。

        許嘉寧的腳步頓住，沒有轉(zhuǎn)身，但也沒有直接離開，靜靜地等待著林斯斯接下來的話。

        “她玩心重，沒有耐心，三分鐘熱度，心境起伏不定。”林斯斯停了一會，繼續(xù)說，“和她在一起，受傷的會是你。我認(rèn)識她這么多年，還是比較了解她的。”

        話聽到這里，許嘉寧以前對林斯斯的羨慕和一點點嫉妒蕩然無存，只余下淡淡的憐憫。

        她突然可以理解當(dāng)時的顧之蕓了。

        許嘉寧和顧之蕓生活在一個縣城，生活幾十年如一日的單調(diào)，學(xué)校里最好看就是教室后排熱衷于美容美發(fā)的男孩女孩。

        最是少女懷春的年紀(jì)，生活卻枯燥無味得如白開水。

        那時候顧之蕓初到大城市，看到光芒中心的鐘晏自然而然會陷進(jìn)去不可自拔。

        畢竟，連眼高于頂?shù)牧炙顾苟紝︾婈糖蠖�不得�?

        許嘉寧手扶在一旁的門框上，另一只手搭在腹部，臉色不太好，低著頭輕輕嘆了口氣。

        她其實想告訴林斯斯自己和鐘晏的關(guān)系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事實上，鐘晏和她在一起是為了完成一個賭約，自己不過是意氣為自己的好友討個公道。

        許嘉寧并不想牽連到其他人。

        但是她的眼睛的余光卻瞥到一側(cè)角落的衣角，應(yīng)該是錢南。

        許嘉寧的聲音沉了沉，故意說道：“我不介意她三心二意或者是一時興起，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

        很癡心很傻的言論。

        活活一個戀愛腦。

        許嘉寧說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林斯斯走的時候步子有些不穩(wěn)，垂在裙邊的手也握得更緊了一些。

        ——

        熱鬧的聚會直到晚上十點多才真正結(jié)束。

        地板沙發(fā)和人臉上都有些蛋糕的白色奶油，鐘晏一直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觀，沒有人敢往她身上涂。

        許嘉寧和錢南打招呼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也沒有和鐘晏說上一句話，不過她倒也沒有很在意。

        她知道鐘晏此刻內(nèi)心的矛盾和意圖，倒也不會著急著推進(jìn)兩個人的感情。

        電梯口她和錢南揮手：“謝謝今天的招待。”

        身邊看笑話的人不少。畢竟鐘晏一整個晚上都沒有搭理她。

        眾人因為心疼林斯斯的緣故沒有人和許嘉寧打招呼。電梯間，許嘉寧倒是因此有了自己的一小塊不被擠壓的空間。

        顧之蕓曾評價許嘉寧，她最厲害的不是成績好，而是心理素質(zhì)。

        無論身邊的人投來憐憫或者是非議的眼光，她卻能做到目不斜視。

        待人走后，錢南才有時間和精力去應(yīng)付鐘晏。

        窗外的天黑沉如墨，細(xì)密的雨絲被風(fēng)吹到燈光里像是密密的蜘蛛網(wǎng)。

        錢南有些累了，拖了了一把椅子在鐘晏旁邊坐下，吸了一口煙，長長地吐出：“今天，你們團支書還挺不容易的。”

        正在玩手機的鐘晏愣了一下，斜眼淡淡瞥了錢南一言，倒也沒說什么。

        錢南卻起了兒女愁腸：“真挺不容易。被你喊過來，結(jié)果就這么晾著她，那些人嘴巴可毒著呢，聲音不大不小的，都聽得到，人家姑娘心里該怎么想。”

        然后他給出了自己結(jié)論：“她是個好女孩，你真不是個人。”

        鐘晏終于從手機上移開了目光，定定看著錢南：“當(dāng)初讓我禍害這個好姑娘的人是誰？”

        錢南舔了舔嘴唇，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沉默片刻，錢南還是沒有忍住，說：“人姑娘對你真癡心一片，我都聽到了。”

        然后他將晚上在洗手間遇到林斯斯和許嘉寧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斟酌措辭道：“要不你就弄假成真吧？”

        遲遲沒有等到鐘晏回應(yīng)的錢南看著窗外說：“那個姑娘出去的時候好像沒有帶傘吧。”

        接著，他頗為惆悵地說，“這雨，是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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