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她看似閉目養神,實則是在暗暗計算自己還剩多少供奉能使。阿福端著漆盤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小巧玲瓏的茶盞。玄女很默契地接過,剛飲了兩口就見底,她鳳眼微瞇,茶盞在手上轉了兩個圈,坐起身來,嘖聲:“阿福,我們習武之人,能不能不要如此小家子氣,去把我的大茶缸拿來。”
阿福從角落里拖出一個竹墊,自己坐上去,小口啃糕,口齒不清地:“娘娘還是早些習慣吧。上上回朝會,您光是茶盞就捏碎了四個,嚇得身邊的花神全程戰戰兢兢,余下的神女們無不膽戰心驚,上回朝會愣是沒一個愿意挨著您身邊坐了。我算來算去,這回朝會,您又得一個人坐了。”
玄女沉默了一會,掰著手指頭認真地算了起來。六界大戰后,創世神接連隕落,神界化為萬物,存于萬物之中。后來三清、四御或羽化或隱世,總歸是尋不到一絲蹤跡了。西王母、東王公、斗姆元君等人近萬年來也鮮少出現。上古的老古董們,如今還活躍在眾仙視野中的,還真就沒剩幾個了。
她目光又落在了供奉鼎上,恨恨:“那群老東西說什么清心寡欲、無欲無求,都是騙小神仙的。他們從無誕生,定天地規則,來去自由。哪像我,一把年紀了,還得受供奉鼎的約束,還叫那文昌騎在了頭上。若不是我這一路走的實在艱苦,實在不愿意將三十萬年心血付諸一炬,真想隱世等羽化拉到。”
阿福很同意這話,站在她身邊,老氣橫秋的安慰她:“忍尋常神仙不能忍之事,正是娘娘的過人之處啊。如今四海太平,娘娘就好好歇一歇,不必太執著于供奉。供奉乃身外之物嘛。”
玄女道:“阿福,我很感動。原本想著讓你恢復幾天真身,不過見你如此深明大義,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阿福氣的捏起了小拳頭。
她指尖在空中一劃,誅仙劍現身,只是劍身光輝黯淡不少。她忽然問道:“上回我在魔界、妖界下了戰帖,竟無一人應戰?”
供奉嘛,顧名思義,就是被供養敬奉。人界可以供奉仙界,妖界魔界也可被供奉。在這一點上,玄女覺得仙界有些虛偽。譬如小妖精可以供奉妖王,魔物可以供奉魔君,但是,小神仙就不可以供奉高階神仙,這是什么狗屁道理。
曾經,她也是可以收到魔界和妖界的供奉的。
上古最后一戰后,她奉西靈圣母元君之命,搬到仙界居住,號九天玄女圣母元君大天尊,為九天道法之祖,司掌除邪滅煞。然后……她連魔界妖界的供奉都收不到了。無奈只能出此下策,在魔界、妖界廣發戰帖,若有應戰者,契約自成,輸家要心甘情愿的獻上全部供奉。
阿福搖一搖頭,又點點頭,斟酌著說:“有是有的,就是……”
玄女來了興趣,“就是什么?”
阿福憋著笑:“東荒魔君的小兒子,不知天高地厚,接下了您的戰帖。”
“東荒魔君……”玄女努力的回想了一陣,腦中確實沒有這號人物,“他的小兒子?”
阿福沒忍住笑出聲:“是,這位小魔主將好七萬歲。但是近日學堂考核,他說……來日再戰。”
玄女朝著阿福一揮手,誅仙劍便直沖阿福而來。阿福趕忙抱頭鼠竄,誅仙劍猛的壓在背上,“哎呦”一聲,他摔了個大馬趴。
始作俑者十分悠閑地站起身,幻化出一把團扇,閑閑送風,“誅仙好像沾了濁氣,本來使個法術清潔一下就好,但我又想使喚你。阿福,你抱著誅仙,找個地方凈一凈濁氣吧。”
阿福努力地翻了個身,從地上爬起來,瞥見玄女那陰森森的笑容,打了個冷顫。懷抱誅仙劍,挺腰岔腿,十分滑稽地往外走。玄女就跟在他后面,天宮的路,阿福都比她熟。
她鮮少在天宮晃蕩,主要是嫌麻煩。剛上天宮時曾逛過兩三回,一群神仙遠遠看見她,就仿佛看見了活閻羅般,不敢走,也不敢迎上來,行完禮后就垂頭罰站,好沒意思。
既然要凈濁氣,當選墨池。玄女站在墨池邊上看阿福哼哧哼哧地用小手帕洗著劍身,心情舒暢多了。名字里有墨,實際上池水透亮的;雖說是池子,確是無邊無際,站定遠眺,入眼煙霧繚繞,仙氣騰騰,是個滋補調息得好地方。她站在池邊,亦覺得暢快許多,笑了笑:“阿福,你覺得這個池子可以洗澡嗎?”
阿福后頸子莫名一涼,磕絆道:“不……不太好吧?”他手上搓劍的力度又加大了些,那可是他憑借著軟團子的可愛模樣,才從織女那得到的一張帕子,倒是便宜誅仙劍了。誅仙劍也喜歡這個池子,劍身發出輕微的震動,他越想越生氣,搓得水聲嘩啦嘩啦,還很有節奏。
她又嫌日頭太刺眼,叮囑阿福好好洗,不許偷懶,自己則躲進不遠處的斜月亭里乘涼。
后來玄女才曉得,墨池就靠著紫薇宮,是文昌帝君特意辟出來洗筆洗硯臺的。這點玄女倒還能理解一下,或許是帝君的筆上判了太多的命運禍福,若是拿到一般的池子去洗,水有靈氣,恐會泄露天機。
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六界中,為什么會有人供奉沒處使,燒的慌,竟拿來養池子。
紫薇宮侍者出來洗筆,見阿福站在墨池里洗劍,驚得撒腿就往回跑,將此事稟告文曲星君。好巧不巧,文曲星君的冊子,剛巧念完,他一面收著冊子,一面也是震驚:“你當真看清楚了?一個仙童,在墨池里,洗劍?”
侍者點點頭,墨山看向帝君,回道:“此事離譜,臣去看一下情況到底如何,再來回稟帝君。”
文昌帝君站起身來,“不必。”
墨山還在想,到底是什么不必。文昌帝君已經往殿外走去,他恍然大悟,是不必稟告,帝君要親自去看。
“你覺得,那是個普通的小仙童?”文昌站在墨池前問道,普通的小仙童可承不住誅仙。
墨山呆了一會,剛想上前阻攔,卻被帝君攔下,他眉眼平展,兩手負在身后,道:“你不認得那劍?”
墨山定睛去看,是一柄通身玄黑的寶劍,他在腦中仔細回憶著《天宮兵器錄》的內容,在答案呼之欲出時,帝君已然說道:“誅仙劍。”
他聲音不大,但做戰神講究的就是耳聽四路,眼觀八方。雖然玄女閉眼小憩了片刻,在誅仙劍三字落地時,她已經準確地看到了那一抹緋紅。
雖隔了一段距離,但是還是能看出這人極為俊朗挺拔,仙澤深厚。她細想了想,在朝會上見過的,三十六重天里還有哪位仙君會穿一身紅衣?能將紅衣穿得如此賞心悅目的,哦啊是只有文昌帝君了……這個念頭剛閃出的時候,她就極為飛快的用團扇遮住了臉頰,側過身去,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嘩啦嘩啦,阿福還沉浸在洗劍之中。玄女聽著水聲,又給阿福算上了一筆賬,就是他動靜太大,才把人招惹過來的。
帝君的視線平平地落在涼亭中,涼亭中女子華服玉冠,以扇遮面。墨山也反應過來了,訝道:“玄女娘娘為何會在派仙童在墨池洗劍?我聽聞玄女娘娘素來不愿意同天宮的人打交道……”
“無妨,一樁小事罷了。”帝君朝著涼亭微微點頭,而玄女也透過緙絲,隱約看見了文昌帝君的動作。裝是裝不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將扇面挪開,儀態端莊地朝帝君點了點頭。
文昌帝君徐徐轉身回宮,在宮門闔上的那一霎那,玄女立刻閃到阿福身邊,一手提劍,一手提人,速度之快,落下一支玉釵都不曉得,更別提撿起來了。
瓊臺大殿內,阿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丟在地上,他揉了揉眼晴,看清了這是九天瓊臺,也看清了玄女無奈又生氣的神情。
“你告訴我,為什么文昌帝君會出現在那?“玄女從牙縫擠出一句話,“你誠心的是吧?”
阿福奶聲奶氣地,大喊冤枉:“娘娘說要凈化濁氣,三十六重天上最能凈化濁氣的就是墨池了!我都是按照娘娘的要求來的!”
玄女坐下來,支肘在案,幽幽說道:“原先他占了我的地方,是他理虧在先。而后你又去墨池洗劍,這一來二去,怎么還扯平了呢?”
阿福不嫌事大,火上澆油:“是的娘娘,扯平了。”
玄女回道:“是你洗的劍,和本尊有什么關系。”
阿福梗著脖子:“洗的是你的劍!“
“誠然,這是本尊的劍。但是你自愿洗的,本尊并未強迫啊。”玄女神情復雜地想起墨池上的仙澤繚繞,視線再一次的落在了自己的供奉鼎上,鬼使神差道:“民間有一個說法叫,劫富濟貧。你看啊,既然文昌帝君自己都不在乎那點供奉了,飄在墨池上也是浪費,不如拿來做點貢獻。”
阿福不可置信的看著玄女。
她自己說服自己:“待本尊查明黑霧來路,還給他就是了,本尊再記他一筆功勞,豈不是兩全之計。”
說干就干,她領著阿福直往玄股國去。兩人站在云端,在玄女施法前,阿福誠懇問道:“娘娘真的要這么做嗎?”
玄女亦誠懇點頭。
阿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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