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正值孟夏。

        何喜與何歡在教室裡等著何媽媽載他們去餐廳。

        今天是何爸爸的五十大壽，全家人一起商量好了之后，決定一起去一家很有名的飲茶樓慶祝。

        本應是大喜的日子，但兩人面對面坐著，卻一句話都不說，氣氛很是僵硬。

        何喜看著何歡悶悶不樂的樣子，想著他一定因為李景年感到心煩意亂，就氣不打一處來。

        “歡歡，你到底是在煩惱什么？是誰欺負了你嗎？是不是李景年那個傢伙，說說他都對你做了什么，姐姐為你出頭！”何喜憤憤然地道。

        何歡只是低著頭，不發一語。

        何喜看何歡這樣，心裡頭著急：“你如果再這樣什么都不說的話，我就自己去問他！”

        何歡猛地看向何喜：“姐姐不要，妳不要去找他麻煩。”

        何喜癟癟嘴：“沒辦法，誰讓你見外呢？”

        何歡咬了咬粉嫩水潤的唇：“好啦，我告訴你。”

        “景年跟我說他有喜歡的女生了。”

        “靠，你不是一直對這件事情很有覺悟的嗎？怎么現在糾結上了？”

        “我也不知道，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想的呀，誰知道跟他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反而越來越看不懂他，他對我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樣，他會抱我，他會對我撒嬌，他會在我被欺負的時候幫我出頭，他做了一堆讓我誤會的事情，可是我卻不敢過問，結果他突然跟我說有了喜歡的人，姐姐，我很在意，真的真的很在意”

        何喜看著自己漂亮的弟弟，心疼的慌，以前從未見歡歡對一個人如此上心，如今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直男的心對gay來說就是神秘而不可碰觸的領域，就像一間富麗堂皇的宅邸，但裡頭全是各式各樣的刑具。

        一旦試著要闖進去，必定血淋淋的被攆出來。

        “歡歡，好了啦，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比他好看，比他體貼，比他更好的人多的是呢！你怎么甘心就栽在他手上呢？你以前妄下狂語，要征服一片下面十八公分，八塊腹肌的白人男神，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這話還能算數嗎？”

        何歡聞言，掩面哭了起來：“姐姐，你就別取笑我了”

        何喜看何歡落淚，瞬間變得不知所措：“你別哭，不要哭啦，我也就隨便亂說的，是我嘴欠，是我嘴欠你別哭了，你再這樣下去，我也要跟著一起哭了”

        何歡張開雙臂抱住他親愛的姐姐，希望能夠在姐姐單薄的懷裡，取得一絲絲寬慰。

        此時何喜的手機突然響起，讓抱在一團的兩人都愣了一下。

        何喜接起電話：“喂？媽媽。”

        何媽媽溫潤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喜喜，媽媽到校門口了，怎么還沒見到妳跟歡歡呀？”

        “跟同學在教室一起聊天呢，我們馬上出去。”

        “快一點呀，我們開車到餐廳要四十分鐘，剩下沒多少時間了。”何媽媽語氣微慍。

        “好好好，很快很快。”

        說完，何喜就匆匆掛了電話。

        “歡歡，你快去洗把臉，你現在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髒死了。”

        何歡背上書包，走去廁所整理臉上縱橫的淚跡，然后招呼了一下何喜，一起走出了校門。

        何媽媽看到拖拖拉拉走來的兩人，搖下車窗向他們喊：“快一點，要來不及了！”

        兩人小跑步上前，坐上車子。

        “都說了趕時間，拖拖拉拉的，如果沒趕上上高速公路的時機，塞車可是要塞很久才會到的。”

        “好啦，對不起嘛，下次不會這樣了。”何歡柔著清亮的嗓音，向何媽媽撒嬌。

        “你們這倆傢伙，再給我出這種trouble，我真的會直接開車走人喔，聽到沒有？”何媽媽嚇唬兩人。

        “是，太后娘娘懿旨，奴婢怎敢不放在心上？”何喜演出極諂媚的表情，調侃著何媽媽。

        “就你嘴欠！”何媽媽翻翻白眼。

        上了高速公路果然塞車，跟停車場沒兩樣，何媽媽快急瘋了，時不時就轟炸一下后座的何喜跟何歡，何喜不停安撫著何媽媽的情緒，而何歡的思緒早已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車子一直走走停停，何媽媽發現前面有好幾臺車子全部都撞在在一起，甚至有一臺大貨車壓在轎車上，把整臺車壓扁了一半。

        這是一場嚴重的連環車禍。

        何媽媽悻悻然道：“果然是前面有車禍，難怪那么塞，還好沒有早點上來，要不然我看呀，我們說不定會波及到呢。”

        何喜白目的回著：“是呀！多虧我們讓妳躲過了一劫。”

        何歡突然抓著何喜：“姐姐，這不好玩。”

        何喜知道他的高敏感又被挑起了，便抱著何歡：「好啦，我就隨便說說而已。」

        他們經過了救護車，有一個妝容精緻的男孩正抱著一個滿臉是血，身上的西裝也被染成一片鮮紅的高大男人，他的哭喊聲透過玻璃，進入了車子裡：

        “王翊，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看看我，張開眼睛看看我，我求求你了”

        何媽媽透過車窗聽見男孩的求救，臉色變得鐵青：“那兩個男的是同性戀嗎？噫！真噁心。”

        何歡眼神閃過一絲震驚和痛苦，而依舊在后座抱著弟弟的何喜輕輕握著他的手，然后開始反駁何媽媽的想法。

        “不會呀，我覺得他們兩個這樣挺好的，感覺剛剛那個小男生，一定很喜歡那個穿西裝的，妳沒看見他嗎？妝都哭花了呢！”

        “兩個男的在一起，成何體統？一點羞恥心都沒有！你們學校現在都是這樣教的，什么我的人生自己決定，我的性別自己定義，什么都你們自己來！那我們這些父母算是個什么東西？沒人教你們男女有別，長幼有序，奉養父母孝順父母，這世界這樣亂了套，都是因為你們沒有被教好！”

        “媽，這樣不對，喜歡誰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天生的，妳年輕的時候不也是名門大小姐嘛，還不是跟外公外婆鬧革命，嫁給了當時一窮二白，連教授都不是的爸爸！妳說孝順，雖然孝做到了，但順妳也沒有做到完美呀！妳有什么資格批評人家？”何喜氣得牙癢癢，按不住自己的脾氣開始鑽何媽媽話裡的漏洞。

        “那不一樣！妳爸爸當時就算窮，也是好大學出來的，再怎么艱困的環境也沒有埋沒他的才華！而且就算我們一開始不被妳外公外婆認可，妳爸爸還不是努力讓我過了好日子，讓我在其他親戚面前也抬得起頭來，讓我爸媽也覺得自己得了一個體面的女婿！他們能行嗎？連結婚都不行，日子有什么長久可言？”

        “媽，同婚案不是已經通過了嗎？這些本來就是他們的權利！他們本來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他們也能享受跟異性戀一樣的婚姻生活，而且他們又不是只要是喜歡同性，就永遠沒有機會能夠在事業上有成，他們的父母一樣也可以得到體面的女婿或媳婦啊！”

        “那根本就是亂來！男女兩人結合是天經地義，老祖宗這么多年傳下來的優良傳統被你們這些小輩打破，他們怕不是會氣得跳出棺材！”

        “媽，少拿那些傳統價值，那些倫理道德來辯了，妳就是看不慣，妳就是覺得噁心，卻又在那邊裝清高，好似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與你意見相左的都是邪門歪道，以前老是教讓我們要待人以德報怨，慈悲為懷，在妳看來，他們都不是人對吧！”何喜實在忍不住了，直言諷刺道。

        “何喜，妳說話給我注意一點，我是妳媽！”何媽媽一聽瞬間就坐不住了，用語氣隱隱帶著警告。

        “你們都別吵了！媽妳專心開妳的車子，是要像后面那些人出了車禍才甘愿嗎？姐姐，妳也少說一點，那些人怎么樣過日子，都跟我們沒關系！”何歡受夠了，直接對讓他心煩的兩人大吼。

        兩人瞬間安靜下來，車子進入了詭異的沉默。

        經過了那臺救護車之后，車流瞬間變得通暢許多，過沒多久下了交流道，一路開進了飯店。

        何媽媽領著兩個孩子走進包廂，何喜聽到了何媽媽驚喜的說道：“咦？李曉，李翱？你們在呀？”

        何喜震驚得看著包廂，只見李伯伯跟李叔叔坐在椅子上看著風塵僕僕的三人，中間卡了一個低頭喝著紅茶的李景年。

        何喜瞥向站在她身旁的何歡，只見她親愛的弟弟臉色刷白，雙手拉緊衣角，用力的咬著他的下唇。看著他這副模樣，她腦袋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墨菲先生與她道晚安。

        越是不想要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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