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萱背著包袱從外頭回來時，已然是申時末。
她遠遠地從將軍府正門看了一眼后，繞道狗洞處，掀開雜草爬了進來。
然而，她剛爬出來，便覺得哪里怪怪的，抬眸去看時，身子驟然一僵。
按理說，狗洞附近，是沒什么人的。
然而，此時此刻，不遠處的榕樹下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一盤棋，而桌子兩邊，一青一粉地，坐著兩個人。
穿粉色外裳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好三哥，蘇卿。
而穿青色外裳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好”大哥，蘇瑾。
不同于晌午送蘇萱出門時的輕松，此時此刻的蘇卿，正襟危坐，瞧見蘇萱后，一個勁兒沖著她使眼色。
至于蘇瑾，則閑適地下著棋，那架勢，瞧著不像是在此等人的，倒像是，專門來下棋的。
蘇萱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笑，攥著包袱上前道：“真巧啊，竟是在此處撞見了大哥和三哥。”
“不巧。”蘇瑾落下一字，聲音淡淡，“我們就是專門在此處等你的。”
蘇萱嘴角的笑容一滯，“是嗎？”
她朝蘇卿看去，見對方一臉便秘色示意她認錯，心下嘆了口氣，又看向蘇瑾：“辛苦大哥等我，不知大哥找我何事？”
蘇瑾總算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蘇萱一眼，“你去哪兒了？”
蘇萱眸光閃了閃，垂下頭，“就，出去了一趟。”
“具體。”
“街上。”
“再具體。”
聽著他冷漠沉涼的聲音，蘇萱心下忽地煩躁起來，她抿了抿唇，朝蘇瑾看過去。
“我是家里養的狗嗎？”
此話一出，葉楓愣了，蘇瑾皺了眉頭，蘇卿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緊接著站起身來拉蘇萱，“幺幺，我知曉今日天熱，你若是中暑了上火了，跟三哥說便是，三哥帶你去看大夫？你這當著大哥的面，說什么胡話呢？”
“讓她說。”蘇瑾沉著臉開口。
蘇萱忽地笑了，漂亮的眼眸純粹明亮，明明是可愛的面容，卻是莫名讓人覺得淡漠。
“只有家里養著的狗，才會被整日里拴著，沒有自由。我是個人，我連出門一趟，大哥都要盤問，難不成大哥是拿我當狗嗎？”
“狗可掙脫不開鏈子。”
蘇瑾的聲音冷的像是猝了冰。
蘇萱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心累。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我是個不聽話的狗了？”
蘇瑾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身上散發出的冷氣，像是要把人凍僵。
“你……”
蘇卿慌了神，看看蘇瑾，看看蘇萱，一把攥住蘇萱的胳膊，硬著頭皮道：“大哥，幺幺定是中暑了，熱糊涂了，我先帶她回去降降溫。”
話落，不等蘇瑾答話，便拽著蘇萱的胳膊，疾步離去。
“三哥……”
蘇萱被蘇卿拖著走出幾十步，實在是跟不上他的腳步，便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拖著我走？我有說錯什么嗎？”
“錯！大錯特錯！”
蘇卿氣得伸手去戳蘇萱的腦門，“你當你跟誰講話呢？那可是咱們大哥，咱們說一不二的大哥！你那么跟他說話，是不想活了嗎？你忘了先前被打板子有多疼了嗎？！”
“我沒忘。”蘇萱別開臉，氣呼呼道：“有本事，他就打死我，反正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沒人疼沒人愛的，連出門的自由也沒有。”
“你這說的什么話。”蘇卿擰了眉頭，“爹娘難道不疼你？我難道不疼你？”
“我知道三哥疼我，可你看誰家的小姐跟我似的？一天天活的心驚膽戰的，生怕被罰，生怕挨板子。”蘇萱說著，忽地紅了眼。
“你不知道，我因為近日不出門，他們都傳言，說我是懷了身孕在家養胎呢！”
“這……”蘇卿話語一噎，須臾，小聲道：“當初，不是你說，謠言的事情，你自己解決的么？”
“我是這么說過。”蘇萱吸了吸鼻子，“可我沒說，我不出門啊。”
“……”
蘇萱深吸了口氣，用手背擦了眼角，“大哥讓我學的，我都認真學了，我只是想出個門，怎么弄的，像是我越獄出逃了似的？縱然是……縱然是大牢里的犯人，都還有出來放風的時候呢，我怎么就沒有？”
“還有，連柳鶯鶯養的那只藏獒，都時不時帶出來轉一轉，我怎么就不能出門轉一轉了？難道，我還不如一條狗嗎？！”
“這……”蘇卿為難，想了一會兒道：“可能，大哥就只是不放心你。擔心你出事，方才如此，你知道的，大哥最疼你了。”
“什么疼我？他疼我，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不管不問，他疼我，他還欺負我？”
“這……”
沒人問的時候，蘇萱不覺得如何，如今真的有人問了她，她心里忽然生出無限委屈。
她伸手抹了把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
心想，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前世明明吃的苦，受的罪比這多多了，她那時，也沒這樣，如今，怎么就矯情起來了？
想到這兒，她深吸一口氣，抹了一把臉看向蘇卿，“方才，多謝三哥，今日之事，是我連累三哥了，改日，我請三哥吃飯，給三哥賠罪。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哎，幺幺……”
見蘇萱話落就走，蘇卿下意識地伸手，然后便瞧見蘇萱一瘸一拐，走的極快，他神情一怔，驚詫道：“幺幺，你腿怎么了？”
“我沒事兒。”
蘇萱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蘇卿聞言剛想抬腳追過去，便聽蘇萱道：“三哥別跟過來，我想自己靜一靜。”
蘇卿追逐的腳步驀然一頓，眼睜睜看著蘇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也就是這時候，他方才留意到蘇萱破爛了的裙褥，眉頭瞬間擰緊。
須臾，他吐了口氣，偏過頭睨著某個方向道：“幺幺已經走遠了，大哥還是出來吧。”
話落，蘇瑾緩緩踱步而出。
蘇卿轉過身，擰著眉頭道：“大哥，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別把幺幺逼的太緊，現在好了吧，出問題了吧？”
“再者，我覺得幺幺的話，也沒錯，她是個人，不是條狗，何必整日里拘著她，再說了，你讓她學的東西，她不都認真學了么？”
蘇瑾幽深眼眸看向他，“當初讓幺幺學這些，你和老二，可是答應了的。”
“……”蘇卿話語一噎，“我是答應了，可我沒說不讓她出門啊，再說了，她也就偶爾出去一趟罷了。”
蘇瑾皺眉，“你不覺得，她每次出門，都要出事。”
“……”蘇卿噎住，好一會兒才小聲道：“你若覺得幺幺自己出門不安全，回頭讓人暗中保護不就是了，何必非要這般？”
他話落，偷偷打量著蘇瑾的臉色，見蘇瑾沉眸不語，又道：“幺幺天性使然，與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本就不同，太過拘著她，反而磨滅了她的天性。”
蘇瑾抬眸看他，“何為天性？難不成，非要養成你這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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