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萱沒說話，原主不就是因為蘇瑾對她不夠嚴厲，再加上全家人都寵著、慣著，才任性妄為，做了那么多錯事么？
道理，她都懂。
但她不是原主，她不曾被寵愛，不曾被維護，她只想有人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邊，全心全意的愛護她，維護她而已。
月夫人打量著蘇萱落寞的神情，心下嘆了口氣，寬慰她道：“慢慢來。”
蘇萱點了點頭，抬起頭沖著月夫人笑了。
“這才對嘛，多笑笑。”
月夫人話落，又問：“對了，你不如跟我說說，你覺得，好的哥哥，又或者，疼愛你的哥哥，該是什么樣子的，姨母呢，也好幫你琢磨琢磨。”
“這個……”
見她猶豫，月夫人又道：“咱們閑聊罷了，你不用太緊張，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就隨便說說罷了，左右旁人也不知曉。”
蘇萱前世一直單打獨斗，讀書的時候，羨慕別人有爸媽，有兄弟姐妹，便也思考過這個問題，聞言，略想了會兒，便笑著道：“首先，我希望他們都疼愛我。”
月夫人忍不住笑出聲：“瞧你這話說得，我們誰不疼愛你？”
“嘿嘿……”蘇萱縮了縮脖子，繼續道：“我希望，我的家人，能讓我依靠，能信任我，還有……”
窗外，雨過天晴，太陽升到東南方。
站在不遠處的明心被葉楓捂著嘴巴，雖奮力掙扎，卻是毫無作用。
廊檐下，蘇瑾負手而立，靜默著聽著屋內兩人的對話。
翠綠樹葉上，昨日積攢的水珠順著葉片緩緩滑落，最終，滴落在地面，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半空中，有飛鳥低空飛過，無聲無息，不留蹤跡。
-
蘇威是當天夜里回來的，據說，醉的一塌糊涂，是被人一路抬回將軍府的。
此事，蘇萱是翌日一早得知的。
但直到第二天的晚上，她方才瞧見了蘇威。
蘇威看到她，依舊是那副樂呵呵的模樣，滿目都是老父親對于女兒的疼愛。
可蘇萱還是瞧見了他眼里的紅血絲，和眼底的青黑色，以及，鬢邊多出的幾根白發。
她說不上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感覺，只是胸悶的厲害。
她沒有哭哭啼啼，只是如往常一般撒嬌耍寶。
蘇威見她一如從前，臨走時，明顯松了口氣。
蘇萱目送著那高大又滄桑的背影繞出屏風離開，視野一點一點模糊起來……
蘇瑾沒有再過來。
院子外的護衛沒再增加，但也未曾減少。
卜君荔每日都會抽時間來探望蘇萱，但也只是坐一會兒。
月夫人來的倒是頻繁，不是給她換藥，就是做些好吃的給她送來。
在她的照料下，蘇萱腿上的傷很快結痂，身上的淤青紅腫也消散了大半。
“總算是消下去了。”
幫蘇萱更衣時，明心長松了口氣，嗔怪道：“小姐你也是，身上明明都是傷，怎么就不說一聲？”
“皮外傷而已，再說了，這不是好了么？”
見她一臉不在意的模樣，明心險些氣吐血，“什么叫皮外傷而已？小姐！你看看哪家的小姐跟你似的，被人打成這樣還一聲不吭的。”
蘇萱哭笑不得，“明心，你這樣講，我真的很沒面子哎。”
“都被打成這樣了，還要什么面子啊！”
當日，蘇萱一瘸一拐地回來時，她原以為蘇萱只是傷了腿，誰曾想，蘇萱除了臉以外，全身上下到處都青紫紅腫的。
偏偏，蘇萱不讓她往外說，不然，她非得跑去告訴老爺夫人不可！
蘇萱笑了笑，沒說話。
明心有些恨鐵不成鋼。
“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真的，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明白你。”
給蘇萱穿好衣服，綁好流蘇后，明心一屁股坐在了她面前的凳子上，氣呼呼地看著她。
“有什么可不明白的？”蘇萱笑著問她。
“你這是為什么啊？”明心滿腦子問號，“以前，你莫說是受了委屈，即便是出門跟人吵架吵輸了，都要回來告訴家里人的，如今，你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怎么就一句話都不說了呢？”
蘇萱笑了笑，低著頭去捥衣袖，“我又不能一輩子指望爹娘和兄長。”
“可……”
“好了。”明心還欲多說，蘇萱打斷她道：“事情都過去了，多說無益，你也別坐著了，快去把我要的東西帶過來。”
“哦……”
明心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去了。
-
月末時，蘇萱腿上的痂落了，長出了新肉，身上的青紫紅腫，也都完全消腫，沒落下一丁點兒疤痕。
在得知蘇瑾即將搬入貢院的前一天，蘇萱向前來看望她的卜君荔提出了請求。
“娘，我能，去見一見大哥么？”
卜君荔聞言一怔，心下頓時生出幾分警惕。
“好端端的，怎么想見你大哥了？”
她笑的溫柔慈愛，目光卻是一直打量著蘇萱。
“我聽說，大哥明日就要住進貢院了，此后這一個多月，怕是都見不到大哥了。所以，我想去看一看大哥。”
兄妹倆鬧矛盾的事情，卜君荔是知道的，畢竟，將軍府就這么大，以往蘇瑾天天往蘇萱這里跑，如今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院子里，她就是不多想，都不行。
原本，她想幫兄妹倆緩和一下關系，但蘇威勸她不要插手孩子們的事情，她這才忍到了現在。
“可不可以啊？娘。”
見卜君荔不說話，蘇萱輕輕扯著她的衣袖撒嬌。
“行，怎么不行啊……”
卜君荔笑著捏她的臉，“只是，幺幺，你答應娘，無論你大哥如何，都不要同他生氣，也不要惹他生氣，好不好？”
“嗯。”
-
盡管卜君荔一早就答應了蘇萱此事，但她還是拖到了入夜時分，才出了門。
抵達蘭亭苑時，已經是戌時末。
因著前幾日下雨的緣故，夜里的溫度明顯低了許多。
蘇萱站在蘭亭苑門口，院門前掛著的燈籠正隨風搖晃。
她怔了怔，定定地望著“蘭亭苑”好一會兒，方才吐了口氣，抬腳上前。
“公子，小姐來了。”
書房內，燭火通明，葉楓掀開簾子走進門，拱手回稟。
蘇瑾執筆的手微微一頓。
葉楓察言觀色，又道：“那，屬下請小姐進來？”
蘇瑾淡淡應了聲。
葉楓松了口氣，忙轉身快步走出。
蘇瑾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沒動，幽深眼眸望著眼前的虛空出神，直到聽見蘇萱同葉楓說話的聲音，方才抬起頭，透過打開的窗子往外瞧了一眼。
借著月光和院子里的宮燈，他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耳畔，忽地響起那日里，蘇萱和月夫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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