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馮夷語氣輕松，“尤豐死之前的那段時日，衙門接到報案，說是有人醉酒強闖民宅，玷污了自家的妹子，不過那案子沒幾天就銷聲匿跡了�！�

“我后來查宋章時查到了此案，想來是他找尤戴春替他擺平的，可惜我不知道尤豐的死和宋章有關，這才沒將兩件事聯系起來�！�

他說罷故作惋惜的長嘆一聲：“可憐那女子，失了清白被退了親，一念之差，投井自盡了�！�

宋小蓮捂臉，羞愧難當。

秦昭他們眼神暗了幾分，陳寶還想再辯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說實話，他現在也不知道何謂真，何謂假。

“這就是你們眼中公正無私的青天大老爺……”

馮夷滿目嘲諷之色，“他能在這樁案子上造假，那其他案子呢？誰能保證沒動過手腳？”

他此話誘導之意過于明顯。

老夫人氣急，扯著嗓子罵道：“你，你胡言亂語，我兒，他，他不會！”

他們母子曾深受官府侵害，痛失至親，家破人亡。

笠兒對著他亡父的牌位發過誓。

將來勢必做一個清廉正直的好官，替百姓謀福祉，護佑一方安寧。

他或許被宋章逼到絕境走了歧路。

但他絕不會為替宋章遮掩，掩埋戕害其他人……

馮夷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你能知道什么？你這些年足不出戶，心安理得做著你的太夫人，怎知你兒子在外做了什么？”

老夫人撐著扶手就要起身，目光兇狠的像是要把馮夷撕碎，“我不許你侮辱笠兒……”

馮夷氣定神閑的打量著她。

像是街上圍觀耍猴的看客，眼中充滿戲謔和挑釁。

桑桐怕他再出言刺激尤老夫人，忙將人按住，然后不著痕跡的岔開了話題，“你當時去宋章墜湖的地方做什么？”

秦昭也怕場面混亂，壓制不住，忙幫腔道：“是啊，這總不會是巧合吧。”

“當然不是�！�

馮夷深深看了眼尤老夫人，猜到兩人的用意卻也沒挑破，順勢收回了視線：“那段時日我數次看到宋章去找尤戴春，兩人不知因何爭執不下，鬧的很難堪，沒幾日功夫宋章就死了。當然，這不足以讓我懷疑到他頭上�！�

“我只是想起宋章好像是會水的，且當晚離開酒肆時并非醉的人事不省，這才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地方�！�

遇到宋小蓮，她詭異的態度。

以及后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再回過頭去查，耗時良久，才勉強拼湊出一個真相來。

馮夷一想到那些，心肝俱顫。

到了此刻，他才流露出些許真實的痛色，“宋小蓮，你知不知道，你那時候要是指認尤戴春……他，他就不能再殺第二人了�！�

終于說到了重點。

根據馮夷的反應來看，他即將要說出的這個人，才是他對尤戴春下手的原因。

桑桐初來桐花縣，對縣衙里的舊事和人并不清楚，但案情審到這兒其實很明晰，這個人與師爺交好，有官身，死在宋章之后……

“你指的難道是故去的縣丞石明石大人？”

陳寶最先找出了答案，他一提醒，其他人逐漸明白過來，原來桐花縣是有縣丞的，甚至比尤戴春來的還要早些。

此人年紀不大，行事一派板正。

他來之前桐花縣縣務亂糟糟的沒有條理，上一任縣太爺又是個甩手掌柜，起初手忙腳亂好一陣，等事務上手熟悉后，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

然而他空有一腔抱負，架不住處處受限，難以施展。

彼時縣太爺任期將滿，即將調離，恨不能一切安穩太平的過去，豈能容忍底下人‘興風作浪’，石明苦熬到他離開，尤戴春上任，兩人接觸過后，一拍即合，百姓迎來了難得的好時光。

桐花縣能有這般光景，一半兒歸于尤戴春。

另一半兒，便歸石明。

馮夷聽到周圍不停響起這個名字，心中憋著的那口氣涌到了嗓子眼，“快兩年了，你們對尤戴春歌功頌德，偶爾還能想起他嗎？”

桑桐從周遭小聲的議論中大概聽懂了石明此人。

翻來覆去就是說他廉潔奉公，公正無私之類的話，于兩年前的一場大火中意外喪生，尤戴春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時日。

說起兩人的關系，那真是情投意合，相見恨晚。

對于馮夷的指認，質疑頗多。

要說他殺宋章是忍無可忍，尚情有可原，可他和石明兩人的關系有目共睹，說他對好友痛下殺手，實在情理不通。

“馮夷，昔日你與石大人交好，親眼見過二人相處，你說他殺了石大人，你自己聽著不覺得好笑嗎？”

“不好笑�！�

陳寶話音剛落，馮夷就冷漠回道：“曾經我也和你，和你們一樣被他欺騙，要不是扶靈送他回鄉后遇見他的兄弟，得知了一些事，恐怕這輩子都要糊涂下去�！�

“什么事？”

桑桐心中有了些猜想：“和尤戴春的真實身份有關？”

馮夷看她一眼，點頭：“在石明去世前他曾給弟弟去了幾封信，信中說他無意間撞破了一個人的秘密，此事牽扯重大，若揭開必會陷其于身敗名裂之局，但幫其隱瞞又不合禮法規矩，甚是煎熬……”

他又從懷中掏出幾份陳舊的書信。

書信折痕明顯，邊角卻理得平整，顯然收藏妥當，被人時時翻閱，桑桐看到他流暢的動作，好似這件事在他心中預演過無數遍。

一個人能隨身帶著這么多昔日舊物和證據，足見此事在他心中占據了多大的份量。

他時刻在準備著。

書信被遞到秦昭他們手中，挨個兒翻閱。

“去找些石大人的手書來……”

石明在桐花縣公干，留下不少墨寶，找個一兩副出來對比就能知道是否是他寫的信。

馮夷趁著他們翻閱的功夫，繼續說道：“第三封信說，那個人好似知道了他通曉這樁秘密的事，近來頻繁失神出錯。”

“再后來信中又寫兩人發生口角�！�

秦昭看完，將信遞給了桑桐，桑桐迅速瀏覽一遍，信中字里行間都能看出石明的猶豫和掙扎，還有那人逐漸失控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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