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藏書樓,求你憐憫
陶素最終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轉(zhuǎn)身張羅著其他人的飯食,桑桐垂眸笑了下,又投身到忙碌中去,油盡燈滅,天光破曉,慘叫和痛呼在藥氣的熏蒸下逐漸平息。
等到她把事情交托出去,回到四海盟,已近午時。
葉寒聲和馮禹先回來了。
“地道另一頭連接著城西的文廟,也就是郡學(xué),出口在藏書樓,已經(jīng)塌了,還有三十多個學(xué)生埋在里面,官府的人正在挖!
葉寒聲快步走到桑桐面前,拱手長揖:“姑娘,我知道你昨日到現(xiàn)在還沒闔眼,已經(jīng)很累了,但能不能求你救救那些學(xué)生……”
他找去醫(yī)館時說她回來了。
急忙又追過來。
桑桐按了按眉心,待雙眼酸脹感稍稍緩和些,輕道:“那邊沒有大夫嗎?”
“倒是有,只是他們老的老,小的小,要不精神不濟(jì),要不手忙腳亂,根本鎮(zhèn)不住場面……”
馮禹還想再說,桑桐抬手制止。
“讓人多備些糖水!
“是。”
幾人馬不停蹄趕去文廟,此處被官兵里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守得鐵桶一樣,葉寒聲把令牌拿給守衛(wèi),放了他們進(jìn)去。
入眼之處,遍地焦土。
樓閣屋舍大多燒的只剩下框架,大夫正在臨時清理出來的場地上救治傷員,臺階旁邊架著幾十個泥爐子,咕咚咚的熬著藥。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他的手被房梁砸斷了!
“讓開,別擋著路!
……
慌亂的腳步,推搡的人影,皮肉被炙烤傳來的焦臭味,籠罩在這一片愁云慘霧中,一些老者衣袍和發(fā)須被燒去大半兒,干癟到皮包骨的腿上還滲著血,蜷坐在空地上對著一些箱籠發(fā)呆,眼神空洞無神。
一旁是穿著斕衫的學(xué)子們,個個雙目泛紅,渾身細(xì)細(xì)發(fā)著抖。
“沒了,全都沒了……”
葉寒聲見桑桐看去,低聲嘆道:“文廟先前被燒毀過一次,那地道就是趁著重建時暗中挖的,那次大火藏書還未歸納其中,幸免于難,這次卻是從藏書樓底下炸開,火勢吞噬而上,一瞬就燒了起來。”
“那些老學(xué)究為了救書,幾次想沖進(jìn)去都被火勢逼了出來。”
“拼死只拽出了幾個箱子……”
大鄴建朝至今尚不過五十余年,創(chuàng)立官學(xué),開創(chuàng)科舉取仕亦只有數(shù)年光景,陛下雖全力拓寬天下人讀書的門路,但至今為止,絕大多數(shù)的機(jī)會還是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中。
幾百年的底蘊(yùn)收藏,詩書傳承,家學(xué)淵源,人脈交游。
為他們后代創(chuàng)造了得天獨(dú)厚的條件。
而普通人想要走上這條路,除了付出高昂的束脩外,筆墨銀子也是一道難關(guān),解決了這些,他們所能接觸到的書本典籍也是有限的。
真正的孤本文章根本不會流通在外。
有價無市。
能供他們傳閱的都是不知道經(jīng)了多少手的拓本,而連這些拓本,許多地方都要靠人一筆一劃的手抄成冊,收藏傳世……
可以說,那些薄薄的紙張對他們而言,比性命更貴重。
如今盡付一炬。
怎能不心碎魂消。
幾人心情沉重的從他們面前走過,桑桐輕道:“藏書樓既然失火垮塌,那幾十個學(xué)生又是怎么回事?”
又是爆炸,又是大火。
坍塌之下,人哪里還能活?
葉寒聲聽出她的意思,忙解釋道:“那地方和藏書樓以一個回廊相連,被稱作小書樓,供學(xué)子們小憩清談所用,起火時因隔著些距離,撲救及時沒燒起來……”
但樓還是塌了。
“大夫,大夫在哪兒?”
一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慌不擇路險些撞在了桑桐身上,被蠻奴一把拎住,粗聲道:“你看著些!
他連連應(yīng)是,就要繼續(xù)朝前跑。
又被桑桐擋住了去路,“那邊沒人空著,帶我過去!
男子一看說話的是個姑娘,還是個戴著奇怪面具的姑娘,心中更急:“人命關(guān)天的事兒,姑娘莫要添亂了,快讓開!
“我就是大夫。”
桑桐聲音平穩(wěn),再次重復(fù):“帶路!”
男子狐疑的看了她片刻,還是搖頭:“你治不了,快別在這兒耽誤工夫,這是要害死人的!
“大夫,誰來跟我去救人啊——”
看他不行,桑桐索性撂開人,徑直朝他來的方向走去,葉寒聲一看道路,疑道:“難道是人挖出來了?”
當(dāng)下他們再不顧旁人,疾步而去。
那男子也在不久后,拖拽著一個中年大夫和他們前后腳趕到了小書樓,樓前的地上整齊擺著十來個人,有三個已經(jīng)斷氣了。
剩下的或是頭破血流,或是手腳斷裂,不停的翻滾呻吟。
“快去拿止血藥來。”
大夫沖到病人面前,半跪在地上開始施救,桑桐正要動手,站在不遠(yuǎn)處的樓珩看到了她,示意她過去。
“都督,這樓里只剩下半截柱子支撐,周圍的主梁全斷了,木茬比刀更鋒利,而且搖搖欲墜,這種情況,實(shí)在不能再進(jìn)人了。”
說話的是涇州長史,刺史不在,城中一應(yīng)事務(wù)由他暫領(lǐng)。
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搞的焦頭爛額。
其他地方都能先緩緩,這里可是文廟,天下讀書人的脊骨,文心理想所化,一朝坍塌已是大事,更遑論還埋著學(xué)生。
桑桐走近的時候,他正熱鍋上的螞蟻般來回踱步,“學(xué)生要救,但不能再搭人命進(jìn)去了,他們這些人也都有父母妻兒要顧……”
“再等一個時辰,另一邊就能挖通了。”
“等不了。”
樓珩聲如碎玉,面色凝沉:“有人被柱子壓住了腰腹位置,淤血上涌,已經(jīng)呼吸不暢,再等一個時辰,他尸體都要涼了。”
“那就讓大夫進(jìn)去先救人!
長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越青崖聞言冷道:“剛才大人還說不能再搭上人命,這會又改主意了,怎么,大夫就沒有父母妻兒,不是血肉之軀?”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辦,你說!”
長史氣急敗壞,拂袖背過身子。
旁邊的人朝樓珩瞥了眼,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態(tài)度好些,那可是錦衣侯,斷古絕今的兩軍都督。
長史深吸口氣,按捺住心中煩躁,對樓珩道:“都督,下官也實(shí)在沒辦法,這人和其他學(xué)生被隔絕開,那柱子不能挪動,否則另一邊撐起來的空擋勢必要塌,所有人都要死!
“我總不能為了一個人,就不顧其他十幾條人命吧?”
他話音剛落,先前去叫大夫的少年爆沖上來,怒罵道:“你放屁,他們要活,難道我哥就得死嗎?里面躺著的要是公子王孫,你長史大人也敢說這話!”
“你們就是欺負(fù)人!
“我只有兄長一個親人了……”
他罵著罵著捂臉彎腰,失聲痛哭,場面一度尷尬。
長史攔住了想去問責(zé)的士兵,那少年嘶聲哭了兩句,啞口難言,不甘心的手腳并用爬到大夫面前,頭在地上磕的砰砰響:“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大哥,我們兄弟當(dāng)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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