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埋頭吃飯，廳堂中只有碗筷湯匙互相撞擊的聲音。

許彪在等樓珩主動開口，而樓珩也沒有迂回試探的打算，徑直道：“四海盟在涇州城根基深厚，與江氏又有生意上的往來，九年前的事，不知盟主還記得多少？”

“九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許彪握拳抵著鼻尖，思忖良久，緩緩開口：“那時候漕運八九成捏在江家手中，江老爺子是個很精明的人，做生意也和氣，我跟著父親去拜訪過幾次，四海盟還沒交到我手里，具體的事情所知不多。”

“但是有一點。”

他頓了下，擺手示意周圍人退下，等廳堂里沒有旁人后，他繼續道：“從我父親對江家的評價來看，江家因生意遭人尋仇而被滅門的說辭并不可信，雖說漕運上什么人都有，但要不是血海深仇，何至于滅人滿門？”

“老爺子的脾性并不像是會招惹上這種仇家的，你也不信，對嗎？”

“對。”

樓珩斬釘截鐵的回了一個字。

許是他們聊得話題太壓抑，席間一片靜默，瞥見這幕，兩人對視了眼，同時起身，許彪道：“我吃完了，和樓兄弟去說會話，你們繼續吧。”

“好。”

陶素順從的點頭。

兩人轉身出了廳堂，往議事廳去。

他們一走，堂中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陶素對桑桐問道：“他和江家的關系你知道嗎？”

“知道。”

桑桐心不在焉的撥弄著碗里的菜葉子，“他隨口提過兩句。”

她猜到樓珩想查清楚江家滅門案的始末，她對江家，因江明月和江伶舟的關系，總是存著許多愧疚，一開始甚至以為江家滅門和無回谷殺她們的是同一撥人。

后來想了很久，才把兩件案子分開。

不知道樓珩查到了多少。

又找許大哥做什么……

“幸好你對他沒有想法。”

陶素一句話將話題扯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另一桌的葉寒聲等人悄悄豎起了耳朵，不著痕跡的往這邊湊，桑桐哭笑不得，“姐姐你在說什么？”

“江家的血海深仇，再加上那么復雜的世家背景，他的確不是良配。”

陶素看到她鬢邊一縷碎發落了下來，伸手替她攏到耳后，“阿桐你以后要嫁人，須得嫁一個全心全意裝的都是你的人，否則你會不開心的。”

怎么又說到嫁人上去了？

桑桐苦笑。

她正打算岔開話題，葉寒聲就坐直身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們都督那是天之驕子，望族之后，不僅滿腹經綸，運籌帷幄，還顏如舜華，潔身自好，絕對是一等一的良配。”

他聲音不高不低，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清楚。

越青崖指了指飯碗，示意他閉嘴吃飯，葉寒聲卻不理他，“在我們南境，想要嫁給都督的姑娘多不勝數，都是仰慕都督為人，不論出身家世……我們都督要是喜歡誰，那肯定是全心全意，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你又知道！

越青崖額間青筋直跳，從牙縫擠出一句話：“再廢話你呆會就去公子門外跪著吧，你遲早要被這張嘴害死。”

“我還不是替都督打抱不平？”

葉寒聲話雖這樣說，到底沒再還嘴。

陶素聽出他是在反駁她，當著人家的面兒談論人家上司，的確不對，她吐了下舌頭，捂嘴對桑桐低聲道：“我都這么小聲了，他們怎么還能聽見。”

桑桐嘴角微抽，剛才那音量哪里小聲？

分明就差湊到人家耳邊去說了。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非常人可及，所以姐姐下次別再說這些話了。”

陶素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干笑兩聲，“快吃飯吧。”

戴春華對他們的對話充耳不聞，很是配合道：“這羊湯燉的真好，鮮美又沒有膻味，你們喝點吧。”

“好。”

陶素正要動手，史鐘站起身來，怯道：“我來吧。”

他拿起湯匙，去接陶素手里的碗，陶素愣了下，笑著遞給他，“那就辛苦小鐘啦。”

史鐘鬧了個大紅臉。

“等這頓飯吃完，我和小鐘就回走馬巷了。”

戴春華突然開口，陶素和桑桐都愣了下，陶素道：“怎么這么突然，你的傷……”

“傷勢已經沒大礙了。”

“本來打算這兩天就說的，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提了。”

她深吸口氣，揚起笑臉：“總這樣打擾不是回事，我和小鐘商量過了，回去把小院收拾好還能住，反正所有事情都了結了，日子總還要繼續過下去的。”

史鐘在一旁點頭。

“桑姐姐說我要好好讀書，我會的。”

“你們既然都決定好了，那我就不強留了。”

陶素笑意溫柔，“以后沒事兒多來坐坐，阿桐總是要走的，我又沒什么朋友，權當陪我說說話，再者，小鐘這孩子我也喜歡，他要讀書的話，我可以讓我們當家的引薦些好的先生給他。”

戴春華其他的都不在意，唯獨請先生這事兒說中了她的心事，“如果能有其他先生愿意收他，自然是最好的，只是……”

她怕孩子還是像以前那樣會被人欺負。

桑桐明白戴春華的顧慮，“既然這樣，不如搬家吧。”

搬到一個新的地方，從頭來過。

戴春華對她的提議很動心，又有些猶豫，“可是能搬到哪兒去呢？我也不知道哪里會好些……”

“這件事交給我。”

陶素拍著胸脯保證會辦好，戴春華感激不盡，說是先回去把小院收拾好，找人賣出去，到時候再用賣宅子的錢搬新家。

說到這兒再坐不住，拜謝過后，領著史鐘先回去了。

外面的風雪澆不熄人對生活的熱情。

看著母子倆遠去的背影，眾人心中微暖，然而下一刻，一個人影頂著大雪快步邁入院門，朝著大廳走來，他頭頂和身上都是雪，眉毛上結了一層冰，大步流星進來，一邊搓手哈欠，一邊連聲催促道：“快，快給我盛碗湯，這鬼天氣，給爺要凍僵了。”

“碗就再那兒，自己動手。”

葉寒聲沖他翻了個白眼。

孟驍冷哼一聲，繞過他們這桌走到桑桐面前，“我這次可是勞苦功高，你們都得感激我，一個消息換一碗湯，算便宜你了。”

“怎么樣，換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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