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下針如飛，毫不遲疑。

二十根銀針，隨著穴位的刺激，牛全的意識開始渙散，到最后只能靠在樓珩身上，眼皮虛虛的耷拉著，呼吸漸弱。

手中銀針用盡。

她仔細檢查了下牛全的體征,“暫時告一段落。”

真正困難的是解毒喚醒那步，這些不是眼下他們該考慮的，眼見桑桐收了針，不遠處葉寒聲等人圍了過來，從樓珩手中接過牛全，馮夷背起他，一行人準備下山。

“你們快些吧，再晚要來不及了。”

王虎心急如焚的走在前面，嘴里不住碎碎念，“早知如此，給再多銀子都不來，這叫什么事兒啊……”

“別急，對方的目標是我們，我們不到，他們不會貿然動手的。”

桑桐寬慰了他一句，轉頭對樓珩道：“山里發生的情況對方一無所知，這是我們目前的優勢。”

知道是陷阱還要往里面鉆是為救人。

不為自盡。

他們須得提前想好應對的法子。

“三種結果。”

樓珩緩步從容，不疾不徐的道：“一則，我們先找到牛全帶他回村，二則，我們抓到的殺手，找到牛全，一起回村。三則，我們遍尋無果，回村守株待兔。”

“那就第三。”

桑桐一錘定音，“牛全的身體經不住顛簸，村中情況不明，最好不要犯險。”

“誰和他去。”

猶豫一瞬，桑桐扭頭喚道：“蠻奴。”

聽到聲音的蠻奴走到桑桐身側，桑桐對他說道：“你帶著牛全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其他的事，我們來做。”

蠻奴下意識想反對，但看到桑桐的眼睛，默默應允。

對他的態度桑桐很滿意，不免多解釋一句，“你擅長近戰，身法不顯，多人對戰又缺經驗，與他們配合不來，不如在暗中保護牛全，免去我們后顧之憂。”

“奴但憑姑娘吩咐。”

蠻奴心中暢快許多。

轉身從馮禹背上接過牛全，背在自己身上。

“那王虎呢？”

葉寒聲問，“他要不回去，難免引人生疑。”

還沒人詢問王虎的意見，王虎就扯著嗓子喊道：“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我妻兒老小都在村里……”

樓珩不置可否，“馮禹，保護好他。”

“末將遵命。”

“澤檀。”

“屬下在。”

樓珩目光穿透晴光和茫茫山野，似是落在了那片寧靜的村落中，“你去探路，摸清楚對方的底細，其他人隨機應變。”

“是。”

出山的速度比進去要快，眾人一路疾行，走小道，跋山涉水繞到了江安村附近的山頭上。

屆時夜幕漆黑。

蠻奴找了快干燥的地方把牛全放著，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澤檀離開前去探查情況，其余人聚到了山頂處，借著地勢和草木的遮掩往下看，村子里只有零星燈火，不聞人聲。

甚至連狗叫都聽不到。

安靜如死。

“這感覺不太對啊。”

葉寒聲看著黑越越的四周心底不禁發怵，小聲道：“公子，他們該不會把人都給……”

“不會。”

樓珩語調平穩，聽不出喜怒，“他們沒搞清楚情況，斷不會先屠村，手中沒了人質，再精妙的陷阱也會失去作用。”

葉寒聲一想是這個道理，稍稍放心些許。

所有人屏息以待。

寒冬山風凜冽，拂沙掃雪，曠野之中沒有遮擋，哈氣成霧，沒一會眾人就開始渾身發冷，桑桐把腦袋埋在大氅中，狐毛領帽子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精巧白皙的小半張臉。

她攏著掌心不停哈氣。

“澤檀回來還要一段時間，你不用守在這兒，去那邊走動走動，身子會暖和些。”

樓珩溫聲勸道。

桑桐默默的搖了搖頭，她每到冬日身子乏的厲害，喜歡蜷在暖閣里，一方面確實不喜歡雪天和寒冷，另一方面，就是懶。

她嘴上不說，實際上連日奔波，已是精疲力竭。

實在不愿多動。

樓珩看她不動，沒再多說，過了一會，桑桐莫名覺得一股熱流從脊背涌了進來，流竄到奇經八脈，讓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她伸手把帽檐往上抬了抬，正要扭頭。

旁邊傳來人聲，“別動。”

樓珩聲音一貫冷清寡淡，在寒風中，桑桐聽來竟莫名多了些溫和，她不自在的聳了下肩，“不用這么麻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別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浪費內力。”

她自己其實也可以，只是覺得沒必要。

“不麻煩。”

樓珩緩緩開口：“山洞之中，多謝桑姑娘仗義執言。”

原來是為著此事。

桑桐心中的怪異消退些許，“小事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好些了，你停手吧。”

她這般說，樓珩便不再堅持，收回內力，周遭重新安靜。

簡單的對話戛然而止，盡數被不遠處的葉寒聲幾人收在耳中，山風很冷，他們的心卻十分火熱，思緒異常的活絡起來。

葉寒聲拉著越青崖他們往后退了幾步。

確定到了安全地帶，借著風聲掩護才小聲的嘀咕道：“你們覺不覺得，都督對桑姑娘過于關心了。”

“你又來？”

越青崖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身體卻很誠實的沒有甩開他，瞇眼望向兩人的方向，說起來，他們都督早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他這次沒說錯。”

離氏兄弟之一的離溟若有所思，“公子對她，的確不太一樣。”

“哪兒不一樣。”

馮禹后知后覺的擠進幾人中間，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禮儀周到，態度客氣，有商有量，都督對誰不都這樣嗎？”

幾雙眼睛同時落在他身上。

離溟輕嗤一聲，越青崖拍了拍他的肩膀，葉寒聲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倘若此刻馮禹能看得到，定會發現他們的表情都透露著一個意思——你莫不是個傻子？

“禮儀周到，貼著脊背給人家姑娘渡內力取暖？雖然是隔空的，但你何時見過都督對姑娘家這樣體貼。”

葉寒聲翻了個白眼，“態度是挺客氣的，他對桑姑娘就是‘冷嗎’‘別動’‘不麻煩’，對別的姑娘就是‘不必客氣’‘不勞費心’‘不敢當’。”

“還有商有量……”

他嗤笑一聲，學著樓珩的腔調，場景重現。

“請姑娘先走。”

“軍營重地，刀槍無眼，姑娘日后還是少來的好。”

“來人，送客。”

他說罷輕輕合掌一拍，看向馮禹：“你現在再想想，這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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