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撥殺手，意外撞在一處。

將他們逼至絕境。

兩人逃到一處隱蔽的山洞里，互相依偎著取暖，小姑娘在逃命的第二日就病了，渾身高熱，囈語不斷，好不容易清醒些，清凌凌的眼睛看著他，小聲道：“你快走，別管我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在這兒。”

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八歲小孩會說的這話。

樓珩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稍降了些，輕吁口氣，凍得干裂起皮的嘴唇狼狽的扯了下，刺痛傳來。

他倒吸口涼氣，忍著痛屈指在她眉心敲了下。

“說什么傻話……”

“我說真的，你一個人逃，說不定還能趕到駐軍大營，找人回來救我，帶著我，只會拖慢腳程。”

小姑娘靠在他懷里，說話有氣無力，他替她攏好斗篷的毛領(lǐng)，不讓寒意透進去，加重她的病情。

“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

樓珩長嘆口氣，就她現(xiàn)在這幅模樣，身邊一離人，不出兩日，她就得咽氣。

“你不傻。”

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緊緊的，像是攥著根救命稻草，“二公子，你一定要活著逃出去，總要有一個人活著，才能替他們報仇……”

她聲音哽咽發(fā)抖，像是恨極，又像是怕極。

樓珩當(dāng)她是個孩子，環(huán)抱著她，輕拍脊背替她順氣，平靜道：“我不會走的。”

“江伶舟！”

“你生氣也沒用。”

樓珩將她抱得更緊，仿佛只有才能讓兩顆空蕩蕩的心得到稍許喘息的機會，小姑娘說了半天見他不答應(yīng)，精神再度萎靡，燒的渾渾噩噩的時候，一邊低低哭泣叫著阿娘，一邊讓他快走。

她的眼淚順著巴掌大的臉滾到脖頸里。

連夢中都不安穩(wěn)。

樓珩小聲的哄她，似是察覺到身旁有人，她的情緒逐漸平復(fù)下來，又昏沉著睡去……

天還未亮，外出找吃食的少年狂奔回來，懷里野果掉了一地，他叫醒他，背起她又要走。

“動作快些，他們追來了。”

小姑娘本來配合的動作在聽到這句話后，突然僵滯，然后緩緩的從他背上縮下來，抱著膝蓋蜷縮到墻壁前，“你快走，不要管我。”

“你莫胡鬧。”

樓珩蹲在她面前，認(rèn)真道：“相信我，我一定帶你逃出去。”

“逃不出去，你還不明白嗎？”

小姑娘眼眶發(fā)紅，忍著淚推他，“我們兩個人，根本逃不掉……你自己一身傷，還要照顧我，不行的。”

“不行也得行。”

樓珩聲音驟然沉了下來，“你忘了你娘嗎？我們這條命是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必須得活下去，活著，替他們報仇。”

“所以誰都不能死。”

他攥著她瘦弱的肩膀，“你，記住了嗎？”

小姑娘淚眼朦朧的點點頭。

樓珩朝外看了眼，算著時間來不及了，余光瞥見地上的野果，喉嚨艱難滾動了下，“這些果子夠你吃兩天，我去把他們引開，兩天后，我回來接你。”

“你就在這兒乖乖等我，好不好？”

樓珩滿眼期待的看著她。

直到她點頭，一把抓起劍朝外走。

走到洞口，樓珩想到什么又折返回來，扯下腰間的一枚玉玨塞到她手里，“這是我家傳之物，你好好收著，害怕的時候就拿著它，想我還在你身邊，只是出去找吃的了……”

“我一定會回來接你。”

“嗯。”

小姑娘攥著玉玨，細(xì)聲說道：“我等你。”

“乖。”

樓珩揉了揉她細(xì)軟的頭發(fā)，擠出個笑臉來，提劍站起身，走到洞口猶豫了下，回頭問她：“對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柴桑，桑樹的桑。”

“小柴桑。”

少年揚起的唇角，輕聲道：“這塊玉你可要保管好，等我回來，要跟你討要的。”

“嗯。”

他這次沒再回頭，處理掉四周活動的痕跡后，一頭扎進白茫茫的雪山中，引殺手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追去。

兩日，幾經(jīng)波瀾，險死還生。

最后被他們逼到了一處山崖前，性命垂危之際，樓氏的暗衛(wèi)趕到了，救了他，殺光了所有人。

他們追著他從鄴京到?jīng)苤莩恰?br />
趕到的時候江家老宅被燒，一路循著人跡追來，終于在最后關(guān)頭救下了他……他傷重難行，強撐著帶人去找她，倒在了半路上，再醒來時，人已經(jīng)在回鄴京的馬車上。

“剛收到傳信，老太爺?shù)弥獩苤葑児剩瑖I血昏厥，人事不省。”

“大爺傳信讓屬下找到您后，立馬將您帶回去。”

他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的離開了涇州那片是非地，不由自主的，滿心絕望的，離那片風(fēng)雪越來越遠(yuǎn)。

樓珩此生唯一一次失信于人。

痛入骨髓。

房中燭火不知何時熄滅了，那道身影立在窗前，對著明月整整一夜，而在一墻之隔的旁邊，桑桐時隔多年，又夢到了那個雪夜。

夢到少年將玉玨塞到她手里時的隱忍決絕。

他指尖很涼。

涼的像寒冰一樣，但轉(zhuǎn)眼間血就一滴一滴落在那雙纖長骨感的手背上，她抬頭去看，便見他渾身血痕交錯，七竅流血，靜靜地站在她面前，然后沉默不語的掉頭就走。

在他腳下，拖出一到長長的血路。

“別走，快回來！”

“江伶舟！”

桑桐翻身坐起，冷汗涔涔，夢中的血腥和寒意逐漸褪去，待她看清楚周圍的陳設(shè)，知道是在客棧后，方才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氣。

抬手抹去額頭的汗珠。

房門“篤篤篤”響了三下，外面?zhèn)鱽硇U奴的聲音，“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

桑桐啞著聲音回道，蠻奴得了答復(fù)，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盥洗的東西，她坐在床邊，久久回不了神。

怎么回事。

居然又夢到這些事……是因為離真相越來越近的緣故嗎？

桑桐失神苦笑，等著胸口處那股憋悶的勁兒過去，正好蠻奴端來水和帕子，她仔細(xì)洗漱后，本想沐浴一番，換身衣裳，但她的行李都在四海盟，只好作罷。

和蠻奴一道下樓用早飯。

樓珩他們都起了，圍坐成一桌，桌上擺著些包子米粥和小菜，照例空出了兩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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