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這天傍晚，林家村的村口處走來了一背著背簍的漢子。

        “阿叔，跟您詢問一下，黃家村的黃書成他岳丈家如何走？”漢子便是黃書成找來幫忙捎帶開溝器的人。

        “你說你要找誰來著？”被詢問的老者總覺得這名字好似有點熟悉，但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人來。

        漢子只得再次重復(fù)：“黃家村的黃書成他岳丈。”

        老者還是沒想起來，只得搖頭道：“我不知，你要不再去找旁人詢問吧。”

        漢子見狀，也只能打算再去找另外一人詢問，然正準(zhǔn)備離去時，突然想到：“阿叔，那你可知曉你們村做秧馬的那個林家？”

        “這我當(dāng)然知曉了。”老者臉上一下就帶了笑：“你找的就是這家？”

        漢子連連點頭：“對，就是他家。”

        “那你早說啊！”老者說道：“你瞧見那座山?jīng)]，就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最靠近山腳下的那一戶就是林家。”

        待漢子走后，屋內(nèi)走出一婦人問道：“剛我聽著，似又有外鄉(xiāng)人來詢問林家了？”

        “嗯，估摸著跟先前那些人一樣，都是來問秧馬的。”老者回道。

        自打林立文把秧馬做出來后，村里就沒少見一些外鄉(xiāng)人尋來。只是最近水田里的稻苗都栽種完了，前往村里來找尋林家的外鄉(xiāng)人這才漸漸沒了。

        尤其最近，連著起碼有兩三天都未見著有人來詢問了，老者剛剛才沒第一時間就往林家身上想。

        “讀書人到底是不一樣！”老者又一次感嘆道。

        “明明是林家大郎聰慧！”婦人卻很不認同：“要不然天下念書的人多了去了，怎的不見他們隨便想想，就能想出秧馬這般好使的農(nóng)具？”

        老者也未與婦人再爭執(zhí)，畢竟他心里也是承認這一點的。

        想那林家大郎，從未下過地，便能想出秧馬這種好使農(nóng)具不說，這段時間林家靠著售賣秧馬還掙來了些錢……這些事非腦子聰慧的人是想不出來的。

        林家。

        從前日開始，林立文每天都在期盼著村里來人。

        等啊等，等到林立文心焦到是不是得找林老頭說說，干脆讓自己再上縣城一趟去拿之時，終于聽到外面有陌生口音響起。

        “請問這里可是黃家村黃書成那個會做秧馬的岳丈林家？”漢子吸取了先前問路的教訓(xùn)，特意把“會做秧馬”給喊了出來。

        “對，正是這里。”林立文笑著說道：“大哥便是受我二姑夫所托，幫忙送東西來了？”

        “是啊！”漢子說著，便把背簍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林立文欣喜的接過三個沉重的開溝器，跟抱寶貝一樣的抱在懷里，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的熱情：“辛苦大哥了，快進屋來喝點水歇歇。”

        “不了不了……”終于順利的把東西送到，漢子也松了口氣：“天色也不早了，我還得趕緊往家趕。”

        聞言，林立文便不好再留人了。

        一邊道著謝，一邊目送著漢子離去后，林立文立刻興奮的抱著三個開溝器就往堂屋里走，嘴里也高聲喊道：“二叔，二叔……”

        這幾日在林老二的幫忙下，耬車其他部位全都已經(jīng)做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開溝器也到了，今晚上再趕點工，明日耬車便能下地使用了！

        從進入四月開始，天氣就一日熱過一日。早上的天氣雖然還是帶著一絲涼意，但卻不再是讓人感到寒冷，而是恰到好處的讓腦袋瞬間清醒。

        一陣簡單的收拾后，村民們陸陸續(xù)續(xù)的扛著農(nóng)具往地里趕，又開始忙碌的一天農(nóng)活。

        然今天走在去往地里路上的不少村民，都瞧見了林老頭在前面趕著一頭牛，林老大和林老二在后面抬著一個從未見過的東西。待有人過去詢問了方才知曉，竟是那林家大郎又想出來一件好使的農(nóng)具！

        有了先前秧馬的例子，不少村民們好奇又滿懷期待的跑去林家旱地去瞧熱鬧了。

        此刻，一大群的村民跟先前在水田里瞧秧馬時一樣，都圍在了林家的旱地里。他們一邊聽著林立文在那解釋這款新農(nóng)具，一邊聚精會神的盯著地里正在給牛身上套耬車的林老二。

        但即便是林立文解釋的夠清楚了，還是有人忍不住問道：“大郎啊，你說你想出來的耬車，它一日真能播種十畝地？”

        林立文只能再次解釋：“自是真的！我這耬車它不光能把開溝，播種和覆土一次完成……你瞧見沒，它下面是有三個腳！也就是說，它還能一次完成三排！”

        在林立文說完這話后，還真有村民跑過去瞧耬車下面，待瞧見那三個鋒利的開溝器后，立刻驚呼：“真的，它真的有三個腳！”

        “快，讓我也瞧瞧……”

        “哎呀，是真的，是真的！”

        等大家瞧了一會耬車下面的三個開溝器，林老二也將耬車套好了。

        林立文上前一步，接過扶柄，當(dāng)著村民們的面，驅(qū)使著牛開始勞作了起來。雖說在現(xiàn)代的時候，林立文用的是播種機，不過趕牛勞作這些活，他還是做過的。而且錢家借來的這頭牛性格也很是溫順，平日里更是沒少被村民們驅(qū)使著勞作。

        眾人便瞧見被牛拉著的耬車，真就跟林立文先前說的那般，一邊前進著，一邊把開溝，播種還有覆土的三樣活一并干了！

        它下面的三個腳，也真能一腳對上一排地！

        大多數(shù)村民瞧見這一幕，哪怕有了林立文先前的解說，還是震驚到難以置信。于是有的村民便跑去了地里，蹲下身子去瞧那耬車播種過后的地。

        這一瞧大家便發(fā)現(xiàn)，使用耬車播種的地，每一次的間隔都均勻到恰到好處。再伸手扒開里面一瞧，每個坑的深度不僅適合且高度幾乎一致，就連坑里的種子數(shù)量，也幾乎相同。

        這意味著耬車這個新農(nóng)具它省時省力效率高不說，它的工作質(zhì)量甚至比人工勞作來的更要好。

        眾人瘋狂心動了，忍不住向林立文打探這耬車的制作。

        卻聽見林立文說道：“這耬車跟秧馬不同，它的制作難度要比秧馬大上許多，我這一時半會只怕也跟大家說不清楚。而且白日大家還都需要干活，我也需要時間檢查一下這耬車是否真的能達到一日播種十畝的效率……等到了晚上，大伙再上我家來，我給大伙再仔細說說這耬車，可好？”

        “便是沒辦法做到一日播種十畝，我瞧著這耬車也差不到哪去！”有村民當(dāng)即就說道。

        “說的沒錯……果真不愧是大郎，腦子就是比旁人聰慧，竟是又想出一個這般好使的農(nóng)具來。”

        還有一些人，又一次拉著林老頭還有林老大，林周氏他們夸了起來：“你們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怎的大郎就這般聰慧又能干……”

        眾人會這么的夸，一是耬車確實好使，二是晚上還需要上林家去聽林立文講耬車的制作。有了上次的秧馬，眾人都不覺得林立文會在這事情上藏私。

        于是這一天下午，好些村民都早早的收了工往家里趕。歸家后，又快速的把餔食用完，齊齊的往林家去了。

        林家今日也回來的早。

        他家旱地攏共只有七八畝，其中一部分種植上蔬菜，還有兩畝地已經(jīng)種植上冬小麥，再等一段時間便能收割了。因此今日真正需要播種的，攏共也才不到六畝地。在耬車的幫助之下，自然能早早收工。

        而他們今日種的分別是不到兩畝地的黃豆和四畝地的棉花。

        在水稻產(chǎn)量不夠全家人一年吃的時候，黃豆和黍米都是拿來充作主食的，而棉花除了自家所需，還要拿來繳納賦稅。

        這里田地征收的賦稅都不是銀錢，而是要求老百姓繳納實物。

        村民們惦記了耬車一整天了，再聽說林家今日只花了半日多的時間，就把六畝地的播種全給種植完了，于是一個個的急不可耐的開始催促起林立文來。

        林立文先出聲示意大家安靜，然后把眾人帶去耬車旁，跟眾人說道：“有一件事，我得先跟大家說清楚，這耬車若想它好使，需得去鐵鋪定制下面的開溝器才行……”

        然只這一句話，就使得亂糟糟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不少。

        過了會，人群里才有人問道：“大郎，這開溝器制起來得需多少錢啊？”

        林立文：“這三個開溝器，一共花費了六百文。”

        待到六百文這個數(shù)字一出來，有些人忍不住“嘶”了一聲。因為據(jù)林立文所知，他們縣城的縣令一年的俸祿也才不過糧七十石。（注1）

        當(dāng)然縣令俸祿里面除開糧食，自是還有一些別的。這些不過是說明了，這里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不是一般的貧苦。

        便是林家前些日子靠著賣秧馬掙了些錢，但是在林立文剛開始說要錢制作耬車時，林老頭也是萬般不舍的。

        于是這六百文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瞬間就將眾人想要制作耬車的熱情之火熄滅了一大半。

        就在這時，站立在林立文身旁一直沒說話的林立澤突然問道：“大兄，咱家這耬車能否往外租用出去啊？”

        一句話，引得院子里的人全都往林立澤這邊瞧了過去。

        林立澤趕緊又解釋道：“是，是我一同窗好友……他聽聞我家大兄新做出來能一日播種十畝的好農(nóng)具，便讓我回來問問大兄，可否愿意租出。”

        林立文：“若是你同窗，自是可以的。至于這租用費用……因我這開溝器制作實在太過費錢，你明日便與你那好友說，五個雞蛋可租用一日。”

        經(jīng)過林家兩兄弟這一問一答，院子里這會顯得更安靜了。

        大家對這耬車依舊是心動不已的，可來之前，他們從未預(yù)料到這種情況，以至于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責(zé)怪林立文嗎？人家還是愿意把耬車制作方法告知眾人，是他們覺得制作開溝器的費用太高，心生猶豫。而既然林家花費這么多錢才做出來的耬車，這就跟平時租牛一般，租牛需要物資，林立文以五個雞蛋一日的價格把耬車往外租，眾人也找不到立場苛責(zé)。

        可沒等到眾人把這件事消化完，林立文又開口了。

        只聽他說道：“雖我這耬車往外租需要物資，但眾人皆是我鄉(xiāng)親，自是于那外人不同……”

        最后林立文告訴大家，就跟當(dāng)初的秧馬一樣，耬車租給外鄉(xiāng)人需要五個雞蛋，但是林家村的人他卻愿意白借，只是他打算等農(nóng)忙過后去跟官府報備開荒。凡是這會租用他家耬車一日的，到那時便來他家?guī)兔σ蝗占纯伞?

        林立文一直沒有放棄開荒，只要一有機會就來勸說林家人。其中勸說的最狠的，就屬林老頭了。

        林老頭被林立文纏磨的實在沒了脾氣，只得跟他說道：“就你這身板，你能開出多少荒地？”

        林立文反問林老頭：“爺爺，若我能解決開荒所需的勞動力呢？”

        林老頭：“那我便不再反對你開荒！”

        于是，便有了今天一出。

        而此刻，眾人也都覺得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畢竟有耬車幫忙，一日可是能播種十畝。要知道往常十畝地播種下來，可是需要他們?nèi)�家齊上陣花費上好幾日的時間才能干完。但去給林立文幫忙，卻只需要一日。且林立文也說了，是農(nóng)忙過后，也就是說還不會耽誤他們自己地里的活。

        甚至他們還覺得林立文不愧是他們林家村的人，瞧這心一直向著的都是他們林家村的人。先前的秧馬，還有現(xiàn)在的耬車租用……林立文對外鄉(xiāng)人和對他們的態(tài)度，真就完全不一樣！

        于是人群里立刻有人喊道：“我，我要租一日耬車……”

        “我也要！”

        “哎哎哎，還有我呢……”

        這時候林立文又需要林立澤上前來幫忙了，兩兄弟一個負責(zé)接待村民，另外一個則負責(zé)拿紙筆登記。

        對此，林立文跟眾人解釋是，凡是林家村的鄉(xiāng)親們都是一視同仁的，但他家只有一個耬車，不論給誰慢了一步都怕不好，便只能按照先來后到的順序做登記……

        一陣忙碌過后，該登記的登記好了，村民們也陸陸續(xù)續(xù)的回去了。自此，林立文算是把后面開荒所需的初步勞動力解決了。當(dāng)然，今天這事能做的如此成功，還多虧了原男主林立澤的配合。沒他編造出來的“好友同窗”，眾人即便是最后答應(yīng)以勞動力來換耬車的使用，也絕不會是現(xiàn)在這般自覺占了大便宜的態(tài)度。

        想到這，林立文忍不住往林立澤那邊瞧了一眼。

        林立澤似有所感的抬起頭，面帶疑惑：“大兄？”

        “無事，就是覺得我家二郎真聰慧。”林立文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

        林立澤鮮少被這般夸贊，人一下子就害羞了起來：“大兄往后若有需要，盡管喚我便是。”

        “甚好！”林立文對此滿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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