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受苦
那些個村民們在瞧完林立文這整個演示過程后, 立刻嘩然了起來。一個個地互相交頭接耳,都在討論剛才演示的事。
林立文也很是干脆,他在演示完農具的使用辦法后, 將農具往土里一插, 然后對著大家說道:“若有感興趣者,皆可上前試用。”
然林立文到底是官身, 村民們又不如之前的林家村村民們對他熟悉,所以即便林立文這般說了,大家也還是不敢上前來試用。
直到人群中有一漢子喊出聲:“大人,此物真能讓我們試用?”
“自然!”林立文笑著說道。
“那, 那我來試一把!”先前喊出聲的漢子正是之前賣了構樹穗與林立文那位,他跟林立文接觸過一次, 對其印象甚好。此刻他便鼓足了勇氣,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好。”林立文一邊將身上掛著的布袋交予這漢子, 還很是溫和地與他說道:“你先試試, 若有不順手的地方,也可告知我。”
完全沒想到林立文這位官大人態度竟還能這般友善, 使得漢子還愣了一下,才應道:“哎!”
漢子待布袋往身上掛好后,這才走到農具旁, 先將其拔出。然后他學著林立文之前的演示那般,往地里試了一下。
圍觀的村民們全都緊緊地盯著他,等待著他這一試的結果。然而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這漢子試完后,卻一句話都不說, 只拿著那農具在剛火耕完的荒地里一下接一下地試, 仿佛他此刻真的在地里勞作一般了。
“羅麻子, 你別老一個勁地在那里試啊?你倒是先來與我等說說,這物件到底好使不?”人群中一村民沖他大聲喊道。
其他村民們看得心里也癢癢得厲害,他們對著林立文還有幾分膽怯,可對自己村里的羅麻子,那絕對就不會了。
因此,村民們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都沖著地里的羅麻子大喊了起來。
“羅麻子,你倒是說啊!”
“就是!你又不是個啞巴,好不好使的,你回一句話啊!”
“要我說,這物件肯定好使!不然羅麻子怎會拿來一試,怎就不肯停下來了!”
“對,我也這么覺得……”
面對村民們的這些催促和議論聲,又連著試了幾下的羅麻子這才停歇了下來,然后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沖著大家大聲說道:“好使,這農具非常的好使!”
“真的?那你快下來,讓我也來試試。”
“給我也來試試……”
如今的村民們已經對這狀似耒耜的新農具十分感興趣了,便開始哄搶起來了。
但也不怪村民會這般哄搶,需知吉州土壤本就肥沃,只要能將種子順利的種下去,地里總歸是會有收成的。
之前大家受困于鐵價太貴,制作不起鶴嘴鎬,長釤鐮以及曲轅犁這一套農具。但若農具只需要制作一件,且還是用鐵量少如一耒耜般的農具,便是再貧窮的老百姓,總還是能制作得起的。
眼下,在村民們一個個地爭搶著將新農具試用了一遍后,一群人又夸贊了好一番,然后大家也全都眼巴巴地朝著林立文看了過來。
“大家可是想問這農具的制作方法?”林立文笑著問他們。
好些村民們又開始變得拘謹了起來,一個個的你看我,我看你的,推推搡搡了幾下后,才有人大著膽子回答道:“回大人,我……我等確實想,想知曉……”
“好。”林立文本就是為著傳授他們新農具而來的,于是他便說道:“制作方法這一塊,我會讓我二叔來教大家。便是這農具,我也暫時放在你們村里正家里。后面誰若還想去試一試的,皆可在告知里正后便拿去使用。”
從未想過林立文會替他們考慮的這般周到的村民們,先是怔愣了一會后,忽然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朝著林立文邊拜邊大聲喊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這一舉動,直把林立文嚇了一大跳,忙將眾人從地上喊起:“大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最后這一日,林立文與林老二直到天擦黑了,才架著牛車從松縣羅灣村離去。
回去之時,林立文的牛車上竟還被塞了滿滿一車的構樹穗。那數量多到,都擠得林立文與林老二差點沒了坐的地方了。
而這些都歸功于羅麻子。
原來大家對于林立文過來傳授大家制作新農具,是一邊與林老二學制,一邊自以為小聲的在那里討論著。
因為之前官府也有過來推廣新農具,但卻只是派了幾個衙役,去尋了他們村里的里正。然后再由里正,前來與大家說。
也不止是農具的事如此,以往過去朝廷傳達什么政令下來,都是這般行事的。所以村民們也還從沒見過,有如林立文這般的官大人,親自來與他們傳授。
于是羅麻子便帶著幾分嘚瑟與大家說的:“你們可都得感謝我!當初大人就是看中了我家的構樹穗,這才停了下來……”
確實也是因為如此,才有林立文替大家想出新農具,今日還前來傳授一事。
于是,羅灣村的村民們連忙喊了自家媳婦或者是稚童,讓他們趕緊去給林立文摘構樹穗!
這玩意是能飽腹,可要論價值,卻是真不值錢的。
面對村民們這般熱情的饋贈,林立文哭笑不得婉拒:“我家只我與二叔倆人,委實吃不下這么多……”
也因為有了相贈構樹穗一事充當緩和劑,再有后面大家在學制農具時,有村民們見著林立文態度甚是溫和,毫無什么官大人的架子,便開始大著膽子與他多聊了幾句。
“大人好生厲害,這般好使的農具也能想得出來!”
“大人種地也厲害呢!那火燒荒地的法子不也是大人想出來的?”
“果然不愧是大人,就是比我們聰慧!”
“……”
村民們皆是一些未曾念過書的,他們夸起人來,也很是直白。
待到大家將林立文一番夸贊完后,彼此之間好似又熟稔了幾分,于是村民們的膽子便又大些了。
“大人,那火燒荒地為何能肥地啊?”
這也是林立文告訴他們的,說火燒荒地不僅能使得開墾荒地輕快,最要緊的是地里的肥力也會因此增強。
“燃燒過的草木灰,亂柴草是可以做肥料的……這種屬于灰肥。”林立文解釋的也很細致:“但燒土也是一種肥,它屬于土肥。土肥還包含了陳墻土,熏土,炕土,塵土等。”(注1)
從未聽聞過土都有這么多種能做肥料之事,使得村民們震驚不已。
“大人,你怎的知曉這么多?”
這若是個種地的莊稼漢,他們也就不會這么問了。可林立文穿著官服,他是當官的大人啊!
所謂的官大人,在村民們的印象中不都是一些讀書人么?
“我這官跟其他的官不一樣!” 林立文便笑道:“我原本也是跟大家一樣的人,只因種地還行,圣上便賜了我官職。如今的我便是在屯田司當職的!這屯田,屯田……干的便是種地上的事。”
有些事其實不用跟村民們解釋的太清楚,林立文只需要他們能懂自己擅長的是種地一事就行。這樣的話,與他們往后溝通起來也能變得容易許多。
“竟然還有專門種地的官啊?”
村民們對官場本就不了解,更別說屯田司在前朝還一度成為有名無實的部門,因此他們對其完全不知曉也是正常。
“當然有啊!”林立文繼續笑著回道:“比如我這次被派遣至你們吉州,便是替圣上來這試種棉花的。”
“大郎,你竟然還是來吉州試種棉花的!”
村民們在知曉林立文原來也是與他們一樣的身份后,便對他越發的親近了許多。有些話,大家也就更敢說了。甚至“大郎”這個稱呼,他們也跟著林老二一并喊了起來。
“大郎,我們北地吉州這般天寒,真的能種出來棉花嗎?”
“當然能!”
對這個問題,林立文回答的很是肯定。如今苗床里的棉苗長勢甚好,若不出意外的話,而按照他所查到的吉州氣候,林立文預計今年八月之時,便可開始進行第一批棉花采摘一事。
到那時候。便是后續二三批采摘棉花時碰上霜凍,也還是能有所收獲的。
“那以后我們不是也可有棉可用,有衣可穿了?”一村民激動的喊出聲來。
這話喊出來之時,其余的村民們也都眼巴巴的望向了林立文。
實在是他們受無棉可用之苦太深了!
吉州因為地理位置,天寒地凍。所以當地老百姓一直都在過著“織葦為席,編麻為衣”的日子。(注2)
當地老百姓們也最怕冬日兩件事。
其一,怕婦人生子,生子易夭折。
新生兒體弱,再無棉衣可保暖的北地吉州,很多新生小兒皆熬不過去。
其二,怕老者生病,一病易亡故。
老者年老多病,冬日一旦生病,他們也一樣熬不過去。
于是在每一年的吉州冬日里,便會有許多的新生幼兒與老者,因為無棉可用,最終閉眼長眠,然后用一床破席包裹住,埋進那冰冷的土堆里。
……
這個話題,注定十分沉重。
在返回屯田司府衙的路上,林立文與林老二也是一路沉默。
待到下了牛車后,林立文讓衙役拿上一籃子的構樹穗回去后,其余剩余的那些,卻在第二日一早,林立文帶上些許與新農具設計圖,一并去尋了嚴侍郎。
種棉之事是很重要,可開荒種地,使得吉州百姓們糧食增產,也一樣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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