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穆冰瑩千絲萬縷的感動和無數想說的話頓時卡在喉間, 驚得下意識往四處看,“你你這是干什么呀, 快快點起來!”
他怎么可以在外面對著她跪下!
她看了那么多, 當然知道單膝下跪是最浪漫的求婚。
在數不清多少個夜里,她仰望著月亮,無數次憧憬這樣的場景,有一個相愛的人, 對著她單膝跪下, 舉起戒指說:“穆冰瑩, 嫁給我。”
但她知道,那只是憧憬, 現實里永遠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她也永遠不會遇到會這樣做的人。
然而這些隱秘的心思,不能讓人知道的幻想,卻成真了, 突如其來在她面前上演。
穆冰瑩無法抑制心里的感動往鼻尖涌,酸澀沿著鼻梁又涌到眼睛里, 她盯著那枚狗尾草戒指,無法移開視線,但又怕被人看到兩人正在做的事, 伸出雙手握住男人的手腕,想要把他拉起來。
“你得接受,我才能起來。”顧長逸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你愿不愿意嫁給我?愿不愿意跟我結婚?”
穆冰瑩看著他,認真點了點頭, “我愿意。”
顧長逸笑了, 笑得溫柔, 反握住她的手,將狗尾草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謝謝你愿意嫁給我。”
穆冰瑩笑得心酸又高興,“你快起來,別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我巴不得有人看到。”顧長逸臉上的笑變得肆意,看著穆冰瑩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肆意,就這樣看著她,緩緩起身。
穆冰瑩躲避他越來越熾熱的視線,收回手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毛茸茸的草蹭著皮膚,很柔軟,但還有些癢,尤其察覺他正在靠近時,就更癢了,“綠絲帶。”
顧長逸頓住,往稻田里看了看,“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找回來。”穆冰瑩轉過身子,面向綠海, “得找回來,我頭發還沒編呢。”
“好,我去找。”顧長逸再次湊近,“如果我找到了,你得答應我一個請求。”
穆冰瑩不知怎么地,立馬察覺出這絕對不是一個正經請求,“我也一起去找。”
“可以,要是你先找到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請求,要是我先找到了,你得給我獎勵。”
“是什么獎勵?”穆冰瑩對于他說的請求有點心動,這樣以后他再買東西送她,她就可以把它拿出來用了。
“很簡單的請求,不會讓你很辛苦,也不會讓你動,你就站著就行了,坐著也行。”顧長逸指著天空忽然出現的綠絲帶,“來了,你要再不快點答應,又不知道飛哪里去了。 ”
穆冰瑩突然轉過身看著他:“我要不答應,你就不幫我找了嗎?”
顧長逸忙道:“我哪敢,你答應我也得去找,追到天黑都得把絲帶找回來。”
穆冰瑩抿唇笑了,轉了回去,點了點頭,“我答應你,快一起去追。”
說完,穆冰瑩先走下田埂,不再顧著小白鞋會不會弄臟,朝著綠海飛奔而去。
風吹起她的發絲,穿透天空的光束照耀在她身上,綠海微波蕩漾,她所過之處,一道道漣漪向前散開,仿佛是在為她開路祝福。
顧長逸不動,看著她奔跑在綠色稻田里的背影。
穆冰瑩伸出潔白的手腕,綠絲帶飛得太高,她夠不著,回頭看向田埂,“快來呀!”
顧長逸看著,又看了一會,看著她像一只自由的小鳥,在天地間自由飛舞,看到她真的開始惱怒了,才邁開長腿,大步奔向稻田。
綠海無邊無際,兩人走著,跑著,追著那兩條緊緊交纏在一起,風撕不碎,光穿不透,天地都分不開的綠絲帶。
最后,顧長逸還是憑著身高的優勢獲得勝利。
穆冰瑩伸手撥了撥散亂的頭發,風吹了這么久,早就徹底干了,發絲變得蓬松,她有點不習慣,想要盡快綁起來,朝著他伸手,“給我。”
“我可是贏了。”顧長逸突然欺身過去,“我來要獎勵了。”
穆冰瑩下意識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你,你要干嘛?”
看著媳婦瞪圓了眼睛,顧長逸沒忍住笑出聲,“讓我親一下。”
“啊?”
“不行!”穆冰瑩紅了臉,用力將他推過去,“這是在外面!”
“不在外面就能親了?”
“不我不是這意思。”
顧長逸看了看四周,“我們現在在稻田中間,附近沒人,就算有人也看不清,我就親一下,你答應過的。”
“我不知道你要做這個。”穆冰瑩沒想到他這么大膽,“秧苗才剛摘上沒幾天,太矮了,要是來了人,一眼就能看到我們在干嘛。”
顧長逸滿臉是笑,反握住媳婦的手腕,拉著她蹲下,“那我們藏起來親,有人來也看不到。”
“哎呀。”穆冰瑩想抽出手,根本抽不動,男人力氣大得很,她知道,沒有白費力氣,“那那你快一點。”
顧長逸又笑出聲,看著她紅透的臉頰。
穆冰瑩瞪他,“你笑什么?你還”
炙熱的雙唇忽然覆在她的左邊臉頰,靠近耳朵的地方。
她還感覺他剛剃過的胡須仍然有點扎,扎在她的耳垂上時,就像是電流突然鉆進了骨子里,渾身忍不住打著顫。
穆冰瑩就像被定住似的,怔怔看著秧苗,紅暈蔓延至耳后根,又染紅了脖頸。
顧長逸盯著紅暈蔓延到的地方,眸色漸深,伸出手又停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摩挲指腹,最后握起她的頭發。
穆冰瑩一激靈,醒了過來,“你,你又要干什么?”
顧長逸將她的頭發放在掌心,“怎么編?”
穆冰瑩多用了三四秒時間,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忙把頭發從他手里抓回來,“我自己來。”
說著便將頭發分成三股,低著頭,快速編了起來。
手上有事做了,不用再處于讓她不知道怎么辦的氛圍里,一條辮子編到底,男人遞過來一根綠絲帶,穆冰瑩斜了他一眼,心里想,這會倒是主動了。
“斜我做什么。”顧長逸笑著道:“我說話算話。”
得逞的笑。
穆冰瑩在心里哼了一聲,想要接過綠絲帶綁起來。顧長逸突然握住她編好的辮子,“我來系,你去編另一邊,老蹲著要是有人來”
“哼!”穆冰瑩這次哼出了聲,顧長逸頓時笑得胸膛發顫,“我幫你,讓我幫你,咱們就能快點去捉魚了。”
穆冰瑩摁住編好的發梢,將辮子遞到他手里,然后一邊看著他纏,一邊編另一邊辮子。
想到他昨晚勇猛制服野豬,再看他現在抓著她的辮子,笨拙地繞著絲帶,穆冰瑩編著編著笑出聲了。
顧長逸抬頭,“笑什么?”
“你綁得亂七八糟,一點都不好看。”穆冰瑩從他手里抽掉另一根絲帶,對折繞在發尾,將兩條帶子穿過對折的孔里拉緊,便可以松開手,再繞幾圈打個結,就綁好了,“我自己來,你先站起來,別都蹲在這里。”
顧長逸不知道怎么樣才能好看,只得松開手,站了起來。
穆冰瑩快速將辮子綁好,走到小溪邊,看著水里的倒影,檢查辮子是否編得整齊。
本來就沒梳子沒鏡子,再在無人的地方做了些不能讓人看到的事,萬一頭發再看起來松松散散,回到村里被人看見了,還不知道有什么樣的傳言出來。
“很利索。”顧長逸知道她在擔心什么,走了過來,笑道:“也很好看,比皮筋要好看,因為和襯衫顏色很搭配。”
“和你襯衫顏色更搭配吧。”
“那更好看。”
穆冰瑩又斜了他一眼,不放心往小溪里沾了點水,抹在頭發上,這才真的踏實了,“你渴不渴?走過前面這條路就到供銷社了,我帶了零錢,可以去買汽水和冰棒吃。”
顧長逸點頭,“好啊,正好可以從那邊往回走,去捕稻花魚。”
“就惦記著吃。”
兩人一起順著田埂往外走,到了供銷社,又吸引了一大群人視線。
不過這邊是前村,不是人人都認識穆冰瑩,所以沒那么多人湊上來攀談。
穆冰瑩問他吃不吃奶油冰棍,顧長逸說不吃,他想吃赤豆冰棍。
最后拿了兩根赤豆冰棍,又另外拿了兩根老冰棍和兩根赤豆冰棍,一根奶油冰棍,還拿了兩瓶汽水。
這會太陽已經沒那么熱了,兩人咬著冰棍,走在路上,小風吹得渾身舒爽。
穆冰瑩舍不得把冰棍最上面的一排赤豆先吃掉,她只咬了一半,然后順著這一半往下咬甜水冰塊。
顧長逸看到了,笑著道:“你吃冰棍還吃出一個高低柜,真是天生會過日子的好姑娘。”
“什么呀。”穆冰瑩看著手里的高低冰棍,有點不好意思,張嘴開始咬另半邊有赤豆的地方。
一根冰棍吃完,剛好回到了村口,遇上了穆德厚。
“我猜你們可能繞到前村去了。”穆德厚看著小兩口,露出了笑容,“你哥回去拿漁網了,等下我們去捉魚。”
穆冰瑩將手上的東西遞過去,“爸,你吃冰棍還是喝汽水?”
“買這么多。 ”穆德厚看著兩人手里,明顯買了全家人的份,“冰棍放不住,我先吃這個,汽水留著你們晚上喝。”
“小姑!”
壯壯扛著漁網沖了過來,“我也要吃冰棍,還要喝汽水。”
“給,你的奶油冰棍。”穆冰瑩拿著手都快凍疼了,急忙將東西送出去。
壯壯開心撕開冰棍外面的紙,大口咬起來,“小姑,穆炎和常文棟在村里打架呢。”
“打架?”穆冰瑩冷哼一聲,“他活該。”
常文棟找來穆炎使壞,想讓她一個工分都掙不到,結果因為有顧長逸,她不但掙到了,還是掙到了第一名的100工分,村里又另外獎勵了100工分。
這結果常文棟估計要氣死了,肯定不愿意出錢給穆炎。
穆炎又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更不是一個能輕易算的人,有這結果一點都不意外。
“你給我站住!把錢還給我!”
村里傳來一道聲音,穆炎正捂著口袋往前飛奔,看到他們眼睛一亮,‘嗖’地一下沖過來,躲在顧長逸身后。
“姐夫,有人欺負我!”
常文棟追得滿頭是汗,看到他們,腳步慢了下來,然后視線就黏在了穆冰瑩身上,眼睛里寫滿了驚艷。
他真后悔沒有早點對穆冰瑩下手。
這樣貌,這身段,就算十個李紅姝都比不上,尤其穿了這身的確良,就更是好看到找不著形容詞。
要是再穿上他當初買的那個顏色,肯定比這套綠色還要好看。
常文棟心里就像是有貓爪子在撓,越看越覺得不能就這么輕易放棄。
剛這么想,眼前又換了一道寬闊的綠色,一抬頭便對上那雙讓他連做好幾天噩夢,讓他一想到就膽寒的眼神,常文棟后背汗毛瞬間豎起,連忙移開視線。
穆冰瑩看著還想往這邊躲的穆炎,沒好氣道:“你走開!”
穆炎弓著腰躲到壯壯身后,“冰瑩,你不能見死不救,我可是因為你才被他追的。”
穆冰瑩氣笑了,“你真不要臉,你收了別人的錢回來害我,沒讓你害成,你們倆翻臉了,還說我見死不救?”
“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們才是一大家子,我不是一見到你就告訴你這件事了,再說就算我想害,穆暉也不可能害你,都是姐夫突然說打賭,才會那樣的,原本我們就是忽悠常文棟,騙他煙呢。”
穆炎緊緊抓住想走的壯壯,“常文棟現在知道了,管我要錢,還打我,威脅不給我安排好師傅,你們快救救我。”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就你那體格,村里有幾個人能打得過你,你趕緊走,不要在這里給我招惹麻煩。”
穆冰瑩簡直沒眼看他的慫樣,居然躲在壯壯后面。
就這樣還能當兵,還對國家,對人民起作用?
“小常,你都結婚了,為什么還在背后攛掇著人惹我們?”穆德厚皺著眉,“你和我們家瑩瑩沒有緣分,就不要再把心思放到我們這里了,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我就去公社找你父母了。”
“德厚叔,沒有這樣的事。”常文棟眼神躲閃,“這些都是穆炎胡說的,我什么都沒做,都是穆炎在村里散播謠言,毀我名聲,所以我才會追著他打。”
“我操!你小子!”
穆炎一聽就不躲了,他本來是摔得屁股疼,不想打架,也不想惹公社副書記的兒子,結果沒想到對方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立馬沖過去抓住常文棟的衣領子,“你剛才說什么?”
“本來就是,我什么時候讓你害冰瑩了,你自己舍不得村里工分的錢,還冤枉我,說是我讓你回去的。”
常文棟剛才一直怕顧長逸忍不住打他,山上的事他都聽說了,輕輕松松就能把一頭大野豬殺了,要是對付他,只怕是讓他一只手,他也打不過。
武力不行,就用腦力,他靈機一動就把事推到了穆炎身上,這樣既不會得罪穆冰瑩,讓她更討厭他,顧長逸也找不著任何理由對他動手。
常文棟心里暗喜,佩服自己這么聰明。
穆炎把他的領子抓得更緊了,“你給我來陰的?”
穆冰瑩忽然道:“你沒說過,追著他要什么錢?”
常文棟臉色一僵。
穆炎頓時笑了,將他推開,“好啊,既然這樣,你沒有攛掇過我,這二十塊錢肯定也不是你的了,以后見了我,可別再說你給過我錢了。”
常文棟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雙手捏得死緊,二十塊錢他得攢上兩個月!
剛還覺得自己聰明,沒想到穆冰瑩一說話,就讓他把攢了兩個月的錢損失了,收不回來了。
這樣聰明的人,就該當他的賢內助才是!
結果他卻賠了夫人又折錢,除了一肚子憋屈,什么都落不著。
顧長逸突然往前走了兩步。
常文棟嚇得連忙往后退,結結巴巴:“你你你想干什什么?”
“姐夫!幫我打這個不要臉的!”
“你走開!”穆冰瑩上前拉住顧長逸的袖子,“你別沖動,別為了這種人影響自己。”
軍人不能跟人民群眾動手,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顧長逸朝村里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只是看到嬸子她們來了,準備過去迎一迎。”
常文棟立馬松了口氣,又往后退了好幾步,遠離男人。
看他怕極了的樣子,顧長逸冷冷瞥了他一眼。
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沒發生,沒見到胡艷秋,也沒見到李紅姝,他就知道事情不對。
加上媳婦暈倒了,他覺得不能再耽擱,所以才會提出結婚。
等他回市里確定了,如果真是這一家子在背后搗鬼,他絕對讓這家人吃不了兜著走。
“小常?你怎么又在這里!”
董桂紅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從地上抓起一塊土疙瘩就往他身上丟,“你以后離瑩瑩遠一點,再敢偷偷摸摸想什么損招,我就搬個板凳去你家門口坐著,罵上個幾天幾夜,讓你這輩子抬不起頭來見人!”
眼看人越來越多,二十塊錢更不可能收回來了,常文棟看了一眼穆冰瑩,又看向穆炎,咬牙切齒道:“你這輩子別指望學會開車了,卡車司機就更別妄想了!”
穆炎得意表情一僵,嘴硬道:“不教就不教,趕明兒我進城找師傅教,有你這二十塊錢,我還怕找不到師傅嗎?”
“我就等著看你能不能學會!”常文棟咬著牙離開。
“切!”穆炎看向穆冰瑩,“冰瑩,幸好你剛才提醒我一句,要不然我就被他潑一身臟水了,你可別信他的,我閑的沒事干了,在村里散播他謠言。”
“你以為你是什么好人?”
穆冰瑩拉過小侄子,看了眼顧長逸,“走,去捉魚。”
“你就是個潑皮無賴,不是好人!”董桂紅罵了一句,接過丈夫手里的冰棍咬著追上女兒。
穆江波:“趕緊回去躺著休息吧,屁股摔成那樣還在村里折騰。”
一家人甩開穆炎,走向養魚的那兩片稻田。
等人都來到田埂上,穆冰瑩看向正在喝汽水吃冰棍的家人,“爸,媽,哥,嫂子,我們準備結婚了。”
全家人頓時停住動作,接著一齊露出笑容。
“我早上還想問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畢竟這小顧也不能在村里待幾天,又怕你們有壓力,就沒問。”董桂紅高興不已,“定下來哪天了沒有?”
“還沒有,這不剛定下,跟你們說,看你們商量么。”
“哪能光我們商量,還得和小顧父母一起決定。”董桂紅看向顧長逸,“小顧,你是不是這兩天就要回去了?軍隊開證明也得要兩天時間吧?你先回去問問你父母,正日子還是得看你們男方定哪天,我們女方這邊辦事都是在男方正日子的前一天。”
“你們年齡都不小了,是不能再拖下去,等結了婚,有的是時間相處。”王雨娟比當事人還要興奮,小姑子終于要嫁出去了,她也總算少了一樁心事。
穆德厚:“怎么突然就決定好要結了?”
“本來明天就得走,我現在改成晚上吃完晚飯走了。”顧長逸一說完,看到媳婦驚訝看過來,沖她笑了笑,“想起部隊還有些事,只有一大早才能找著我爸,要是明天再走,又得耽誤一天,叔,嬸子,我回去就找他們定日子,開好證明便過來。”
“怎么今天晚上就要走了?”穆冰瑩擰起眉頭,“晚上開車,走夜路安全嗎?”
“當兵的沒有怕走夜路的,以前上戰場出任務,在外面待上一個月都是常有的事。”顧長逸安撫道:“別擔心,夜里還是白天對我來說無所謂,你這邊是不是也要去公社開證明?需要多久時間?”
“公社開個證明幾分鐘的事,主要看你那邊,小顧,要是有事被拌住了,你就打個電話到公社,公社主任,副主任,還有傳發室都有咱親戚,讓他們轉告一下,否則咱還要在家里等。”
董桂紅又覺得這樣顯得有些心急,“主要那頭野豬還沒腌,要是你回來得早,我們就少放點大鹽,再開始準備其他的菜。”
“還有被子,被子都還沒做,要是回來得晚,我們時間就能寬松些,時間早得話,就得緊著做了。”
“大概要三天到一個星期時間。”
顧長逸看向媳婦,“三天回來我就不打電話,超過三天了,我就打電話給公社。”
穆冰瑩點了點頭,“好。”
“那趕緊抓魚吧,今晚上一定要讓小顧吃好,不能讓他路上挨餓。”
董桂紅張羅著家人拿起漁網,下河抓魚。
看到女兒和女婿的衣服,讓他們不要拖鞋下來了,家里人都是河邊長大的,捉魚捉慣了,總共也就二斤稻花魚,沒一會就能抓上來。
穆冰瑩正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便沒有下去。
顧長逸湊過去,“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就是有點突然。”穆冰瑩腦子里想著別的事,“我們再去趟供銷社,不對,家里有很多點心,那我們先回去,收拾些點心,再煮些雞蛋,給你留著路上吃。”
顧長逸笑出聲:“你又不是沒去過市里,開車就兩個小時的事,哪里用得著準備這些。”
“是我糊涂了。”穆冰瑩拉了拉辮子,心頭有點悶,她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顧長逸說了一串數字,“這是家里號碼,你要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沒事也能打,等下找張紙,我再把地址寫給你,你如果這幾天正好去市里,可以直接來家里。”
“總之,我會盡快回來。”
穆冰瑩突然覺得心里又沒那么悶了,反而變得有些輕盈,臉上也多了笑容,“我會在你來之前,開好證明,準備好一切,對了,你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再去買東西了,千萬不要。”
“好,知道了。”
“還有。”穆冰瑩看著河里正在撈魚的家人,“我媽她們想在我們結婚之前去一趟市里,想要看一看我們結婚后要住的地方,你看,怎么安排?”
顧長逸:“等開好證明回來,我要去市里領證,正好可以讓她們一起過去,領完證兩家人再坐一起吃個飯。”
穆冰瑩覺得這個想法很好,要是全家人一起陪她進城去領證,那她心里肯定會踏實很多,不會再忐忑。
領完證就真的成一家人了,立馬就能一起吃個飯,這樣更是好得沒話說。
穆冰瑩低下頭笑了,她心里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了。
顧長逸看著媳婦嘴角的笑,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神變深。
捉了魚去村支部稱了,回到家里,全家人便開始忙著做飯。
今天穆冰瑩沒進廚房幫忙,她讓顧長逸去農場把沈先生和郝從云請過來,正好把車子也給開過來,然后在家里給他準備路上填肚子的東西。
來到父母房間里,打開床頭箱子,拿了兩塊桃酥放進鋁飯盒里,打開牛奶粉罐子,舀了兩勺放進水杯里,添了點白糖,攪拌均勻。
再把牛肉罐頭打開,發現是牛肉糜做成的整塊,便用刀切成了片狀,再去自己房間打開那盒精致的點心,拿了兩塊一起放進飯盒里。
覺得這些差不多了,感覺還少些果子,洗了一個蘋果,拿起來梨的時候,本來不信任何玄學鬼話的穆冰瑩,想起村里老人常說的出門不帶梨,因為梨代表分離,她突然猶豫了。
但隨即又想起小時候做的那些試驗,最后還是洗了梨放進去。
準備好這些,覺得差不多了。
外面傳來了動靜。
穆冰瑩走了出來,“沈先生,郝老師,你們來了。”
兩位先生滿臉喜氣,穆冰瑩本來還以為是在為她高興,但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種由心躍上眉梢,能讓他們一直彎曲的背脊直立起來的喜氣,心頭頓時一跳,“是有什么好事嗎?”
“冰瑩,恭喜你們要結婚了。”沈聰走近,沒有壓低聲音,用這么多年非常少見的語氣道:“你郝老師平反了,即將被調回城了!”
穆冰瑩欣喜若狂,“真的?郝老師這是真的?是要回報社嗎?”
“回城等待安排工作。”郝從云眼底不再是一潭死水,此時波光粼粼,“我能被平反,就說明文學有了新希望。”
穆冰瑩激動地淚花都涌出來了,連連點頭,“是!沒有錯!郝老師你能平反,就說明壓在文藝頭頂上的那片黑霧,真的要被揭開了!文學和國家有了新希望!”
“你別激動。”顧長逸心里暗自驚訝,兩輩子都沒見過媳婦這么激動過。
“怎么了,怎么了這是?”
全家人聽到動靜,全從廚房里跑出來,看到女兒熱淚盈眶的樣子,詫異不已,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女兒情緒這么外泄過,也從來沒見她這樣大聲喊著說話。
“發生什么事了?”董桂紅上前順了順女兒的背,“我剛聽見平反,是沈先生平反了,還是郝老師平反了?”
“是郝老師。”雖不是他自己,但沈聰一樣高興,就像他們剛才說的,郝從云當年站的觀點完全與現世背道而馳,他能得到平反,說明真的有了新希望。
他們這些人平反回城是遲早的事。
“好事,好事,郝老師,恭喜你了。”
董桂紅高興歸高興,但還是不懂女兒怎么會激動成這樣,難不成是想著以后進城有個熟悉的人能照顧著了?也不至于啊,只是剛平反,回城后還不知道怎么樣呢,說不定還得她照顧人家。
王雨娟忙走了過去,“郝老師,你這個老師當年還是瑩瑩費了不知道多少心思,磨了不知道多少力,求了不知道多少人,還把自己位置讓出去,才把你推薦到小學里,你回城要是發達了,可別忘記我們瑩瑩對你這份恩情啊。”
“嫂子!” 穆冰瑩著急叫了一聲,然后看向郝從云,“郝老師,我嫂子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要說有恩情也是郝從云對她有恩。
當初她那篇文章,寫的觀點比郝從云登在報上的觀點還要直接,并且那時候她還沒有用筆名,直接用的真名。
但是郝從云出事后,她卻一丁點麻煩都沒有,這說明郝從云提前把她的文章處理干凈了。
后來兩人相認,她也問過。
郝從云說國家難得還能找出來一個清醒的青少年,他自然是要保護好這棵希望的苗子,并讓她不要放在心上,說這是他的私心,與她無關。
這怎么可能真的無關,村里農場是沒有發生很過分的事,但是經常有從其他農場調轉過來的人。
每當看到他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每當聽到哪里又發生了讓人痛心的事,每當聽到農場里傳來的哭聲,她對郝從云的感恩,與日俱增。
對于國情,她沒有能力去改變,對于同齡人被腐蝕的思想,她說不通別人,因為這件事,她也不會再去說。
但看著學校里還沒成長起來,三觀還沒形成的孩子,她還有機會。
然而她的知識太淺薄,沒有教師經驗,無法真的能夠將思想毫無痕跡融到教學之中,郝從云的功底就能做到。
所以讓出小學老師這個位置,看似是在幫郝從云,也是為了村里孩子,出發點都是她的私心,絕對談不上有恩。
就算扯到‘恩’這個字,也是她在報恩。
郝從云突然朝著穆冰瑩作揖,“冰瑩的大恩,我一直銘記于心。”
“老師!”穆冰瑩急忙避開這么大的禮,“老師,你不該這樣的。”
郝從云露出一笑,他當然知道穆冰瑩是什么意思。
饑荒年代,一個窩窩頭都是天大的恩情,這些年來,穆冰瑩不知道給過他多少個窩窩頭,高粱的,玉米的,白面的,沒有這一次次贈予,他一定堅持不到今天。
更不用說,他還能站在教室里講課。
體驗過地獄,這些點滴彌足珍貴。
郝從云知道,穆冰瑩為什么這么照顧他。
但是對于他而言,就像當初對穆冰瑩說的話,燒掉那篇文章,是給自己留一份希望。
所以穆冰瑩后來做的這些,就是比天還大的恩情,哪怕舍命相報都不為過。
“受別人幫助,就應該要知道報答,郝先生是好人,人家知道這個道理,你就別勸了。” 王雨娟推了推穆冰瑩。
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小姑子絕頂聰明,有時候又真的覺得小姑子笨得要命,在有些地方就是不開竅。
“都別站著了,趕緊坐下吧。”
董桂紅弄不明白女兒到底在想什么,也不覺得郝從云回城能怎么樣,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報答。
還是把今天晚上準備的好菜好飯,痛痛快快吃到肚子里才是正事。
一群人圍著桌子坐下。
郝從云突然湊近低聲道:“雖然有了希望,但目前才剛開始,想要恢復高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事肯定得等重要的人物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才能促成,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何況,能不能促成也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動搖你結婚的計劃。”
穆冰瑩一怔,她還沒來得及往這件事上面想。
忽然,袖子被拉了一下。
轉頭對上顧長逸緊張的眼神,穆冰瑩笑了,“不會動搖。”
顧長逸跟著笑了,繼續去給老丈人倒酒。
晚上紅燒了一盆稻花魚,燉了紅燒肉,韭菜炒小蝦米,還在河里摸到了河蚌。
董桂紅覺得女婿要走了,一點都不心疼,直接用白面搟了面皮,切了和河蚌煮上一大鍋,放了很多小米椒,所有人辣得不斷發出‘嘶哈嘶哈’的聲音,熱了一頭汗,辣得眼淚都出來了,不但不肯放下筷子,還要接著再盛。
一桌子人吃著,喝著,聊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一頓飯吃下來,笑聲不斷,屋子里充滿了喜悅的氣息。
飯再怎么吃,也得吃完。
穆冰瑩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東西,在顧長逸上車之前,交給他。
“這么多。” 顧長逸抱著東西,“這幾天回去不吃飯了,就吃你準備的這些。”
穆冰瑩瞪了他一眼,“沒喝酒,說起胡話了。”
顧長逸笑著打開車門,把東西放到車里,又從里面拿了一個大包裹,“記得之前給你喝過的巧克力牛奶粉嗎?這些就是,你不要急著瞪眼,這是早就買了的,還有巧克力奶糖,白糖,你每天喝一點,大米白面都多吃一些,養好身體,等我回來。”
穆冰瑩簡直沒話說了,接過大包裹,嘆了口氣。
顧長逸忍住揉她頭發的沖動,回頭與出來送的人打了招呼,然后看向她,“我走了?”
“開車當心。”
他說常走夜路,穆冰瑩盡量去相信,否則這一夜,以及之后幾天,還不知道要怎么熬。
顧長逸深深看了穆冰瑩一眼,轉身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又看了看她,才踩下油門離開。
黏黏糊糊只會耽誤時間,得趕緊走。
這一趟回去,再回來就能把媳婦娶回家了。給自己留一份希望。
所以穆冰瑩后來做的這些,就是比天還大的恩情,哪怕舍命相報都不為過。
“受別人幫助,就應該要知道報答,郝先生是好人,人家知道這個道理,你就別勸了。” 王雨娟推了推穆冰瑩。
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小姑子絕頂聰明,有時候又真的覺得小姑子笨得要命,在有些地方就是不開竅。
“都別站著了,趕緊坐下吧。”
董桂紅弄不明白女兒到底在想什么,也不覺得郝從云回城能怎么樣,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報答。
還是把今天晚上準備的好菜好飯,痛痛快快吃到肚子里才是正事。
一群人圍著桌子坐下。
郝從云突然湊近低聲道:“雖然有了希望,但目前才剛開始,想要恢復高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事肯定得等重要的人物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才能促成,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何況,能不能促成也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動搖你結婚的計劃。”
穆冰瑩一怔,她還沒來得及往這件事上面想。
忽然,袖子被拉了一下。
轉頭對上顧長逸緊張的眼神,穆冰瑩笑了,“不會動搖。”
顧長逸跟著笑了,繼續去給老丈人倒酒。
晚上紅燒了一盆稻花魚,燉了紅燒肉,韭菜炒小蝦米,還在河里摸到了河蚌。
董桂紅覺得女婿要走了,一點都不心疼,直接用白面搟了面皮,切了和河蚌煮上一大鍋,放了很多小米椒,所有人辣得不斷發出‘嘶哈嘶哈’的聲音,熱了一頭汗,辣得眼淚都出來了,不但不肯放下筷子,還要接著再盛。
一桌子人吃著,喝著,聊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一頓飯吃下來,笑聲不斷,屋子里充滿了喜悅的氣息。
飯再怎么吃,也得吃完。
穆冰瑩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東西,在顧長逸上車之前,交給他。
“這么多。” 顧長逸抱著東西,“這幾天回去不吃飯了,就吃你準備的這些。”
穆冰瑩瞪了他一眼,“沒喝酒,說起胡話了。”
顧長逸笑著打開車門,把東西放到車里,又從里面拿了一個大包裹,“記得之前給你喝過的巧克力牛奶粉嗎?這些就是,你不要急著瞪眼,這是早就買了的,還有巧克力奶糖,白糖,你每天喝一點,大米白面都多吃一些,養好身體,等我回來。”
穆冰瑩簡直沒話說了,接過大包裹,嘆了口氣。
顧長逸忍住揉她頭發的沖動,回頭與出來送的人打了招呼,然后看向她,“我走了?”
“開車當心。”
他說常走夜路,穆冰瑩盡量去相信,否則這一夜,以及之后幾天,還不知道要怎么熬。
顧長逸深深看了穆冰瑩一眼,轉身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又看了看她,才踩下油門離開。
黏黏糊糊只會耽誤時間,得趕緊走。
這一趟回去,再回來就能把媳婦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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